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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修课?
那说来可就话长了。
白清炎在纸上写写画画好一会儿,才终于将选修课的概念写清楚。谁知道灵威仰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重新写下两个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开设的?重要吗?”
白清炎本以为她不清楚的是选修课的概念,可眼下看来,她关心的另有其事。
“十几年前大概就已经开设了,但当时都比较敷衍。直到我们这届的时候,选修课改为五分制,成绩直接加在高考成绩上,学校这才开始重视。”
“具体课程?”
“《震旦宗教精讲》《古文赏析与写作》《诗歌鉴赏》《古代文学概述》《气枪射击》……”
白清炎一连写了十几个,灵威仰将手盖在了上面,示意他别写了。等把手拿开的时候,纸面上只是冷冰冰地多出了两个字。
“天命”。
这是什么意思?
看白清炎还没明白,灵威仰便动手在每样课程上面添字。《震旦宗教精讲》上面写的是“儒释道”,《古文赏析与写作》写的是“书”,《诗歌鉴赏》写的是“诗”,《气枪射击》是“射”……等等不一而足,最终都走向“文化”两个字。
原来如此。
白清炎这才明白灵威仰的意思:几乎所有选修课,都是围绕震旦文化所展开。明明主课都有外语,选修课却没有一门和其他国家的文化乃至科学技术有关。
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算了,选修课的成绩直接加在高考上,这才是最恐怖的一件事。目前虽然不知道选修课到底开到哪个学期,但高一高二至少都有,也就是二十分的总分。这就意味着原本能考七百分的现在能考七百二,原本考七百二的现在直接能怼满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样做就只代表一件事:震旦文化在教育方面权重的大大增加。
那么,现在有什么大事与震旦文化息息相关呢?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有办法固定激发吗?”这是白清炎最大的问题。他自己获得了天命,却没办法给王源真和云碧落说,心里多少有点不自在。
——没办法,就算说了他也没办法保证两个人能获得天命。没办法还告诉,那岂不是耍人玩么?
如果官方有固定的办法激发,那可就太好了。
——至于修炼系能力,白清炎自己都不予考虑。如果没有灵威仰的帮助,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才能得到能力。
然而灵威仰只冷冰冰地写下“知识”和“激励”四个字,让白清炎失望了。
意思就是说,哪怕没有获得天命,学生们至少也学到了知识,并且得到了分数作为对爱好的激励……说不定过个几年,已经找到人生目标的毕业生们就获得天命了呢。
看来目前官方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通过教育潜移默化地进行培养。毕竟天命源于“知”和“识”,当人知道了天命,辨识到天命的力量,这种神奇的能力就已经在世间扎下了根。
看到白清炎已经理解了意思,灵威仰又写道:“你选的是哪门?”
白清炎在《诗歌鉴赏》上面打了个对钩,又在《古文赏析与写作》上画了个圈,表示自己正在上这门课。
灵威仰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对你的天命没用。如果可以,改课。”
是吗?
白清炎多少有点遗憾,他选这两门课其实是出于兴趣,眼下却被灵威仰判断为“没用”……
姐姐的判断大概是出于天命角度的看法吧?不算【月下赶影】,【刀枪不入】显然是一个英雄系的能力,而自己选择的两门课恰恰是“诗”与“书”。就算知识增加了,对于天命来说也不会有太多帮助。
兴趣重要还是用处重要?
通常情况下,白清炎都会选择前者。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一旦知道了选修课是为天命而存在,这份曾经的兴趣居然变淡了许多。
现在的他,最大的兴趣就是以“玄鸟”为假想敌,拼尽一切去战胜他。
一想到这点,白清炎的心思不由得活泛起来。自己眼下的能力显然是不足以对付“玄鸟”的,对方至少拥有神力、火焰、变身三种能力。就算自己主动出击,对方只要高高飞在空中,自己就拿他无可奈何。
那么这些选修课里,有没有能用于应对玄鸟的?或者放宽一些,能用来提升自己的天命的。
白清炎将目光投向了三门课:《气枪射击》《震旦宗教精讲》《古典文献学》。
首先,《气枪射击》一定是有用的。如果自己日后还是没有办法飞起来,那么就需要考虑远程攻击手段。在这种情况下,以气枪作为媒介显然是一个很方便的办法。
《震旦宗教精讲》也不差,自己获得的两个能力都与道教息息相关。如果能在这个方面多多研究,说不定就能找到自己天命更多的线索。
最后的《古典文献学》,则是作为历史知识的补充——真要教各朝各代历史,要教的就多了,完全不是中学生能搞的定的。历史圈自己都严格遵守“搞秦史的不碰唐史,搞唐史的不碰宋史”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规则,毕竟一个朝代中能研究的东西就已经太多,随意跨界指手划脚不光是对别人的侮辱,也是对自己的侮辱。
与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上面把《古典文献学》这门大学历史系才有的课程搬到中学选修课,看来就是希望能提升学生们的文献搜索能力。
不过像这样的课程,其实不少学校都搞不定的,干脆也不开设。一中也就是师资力量雄厚,这才能进行教学。
白清炎考虑再三,还是将后两门课都踢掉了。不管哪一门,一定都会学到很多额外的知识,而实际上这些知识都是可以从灵威仰那里学到的。如果自己想要偷懒,甚至可以全部拜托姐姐去思考。
唯独只有《气枪射击》需要反复的训练,哪怕自己有什么相关能力,也一样需要投入时间。
而且云碧落就是气枪社的社长,一旦有相关的问题也可以请教她。
不过这种事归根结底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至少白清炎还没听说过选修课改课这种事情。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白清炎终于熬到了选修课时间。他抱起课本跑向了二班的教室,负责《古文赏析与写作》的林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他本来就是二班的班主任,人也挺不错,除了有些娘娘腔可以说没什么问题。
白清炎壮着胆子向林老师提出了改课的问题,后者用大指按住了中指,其余三指翘起,笑眯眯地说道:“来,让我弹一下额头。”
白清炎立刻捂着脑门后退一步,这个动作也算是林老师的习惯,代表最高程度的体罚。他倒是不怕弹额头有多疼,怕的是以【刀枪不入】的防御,林老师的指甲只怕要完蛋……
“才刚上一个月不到,就想着要改课了?就这么不喜欢我的课?”
“只是突然对别的课起了兴趣……所以就想着问问。”
“现在教学大纲不完善,我也是看着教。不过你们所选修的课程,都是要层层上报,在州里备案,最后汇总到清吏司的。”
林老师掰着指头算道:“假设一个学校有三个人想要改课,全雍州有七百多所高中,乘起来就是两千多人,再算到全国就是一个大到不得了的数字了。所以改课这种事,肯定原则上是不允许的。”
这些问题白清炎倒真是没有想过,他只是受到灵威仰的启发,突发奇想就来问一问。在林老师做出解释后,他才得以从另一个角度看见,自己这个看似简单的想法到底需要多大的成本。
“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下学期我再选那门课好了。”
“先回座位吧,要上课了。”林老师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学生有问题来问是好事,况且是这种愿意沟通、听人教育的学生。相比之下,怎么说都不听、也不肯表露自己想法的学生才是最难教育的。
白清炎立刻乖乖坐到了第一排,灵威仰也紧跟着坐在旁边。
这门课的名字叫做《古文赏析与写作》,教材的范围就大到没边了。从最初的史书,到后面的进表、传记、辞赋……怎么教全看老师。前面几节课林老师就带着学生把各种文体的古文过了一遍,这节课正好讲到八股文。
“老师,不是都说八股文禁锢思想,怎么还要我们这些未来的花朵学八股文啊?反正八股文好像也没出过什么好文章,不如就算了吧?”
一片笑声中,林老师也微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我们现在看到的古文很多,但是大家可以想想,一个朝代有多少人?这些人又能写出多少文章?流传到现在,又还剩了多少?
“大家之所以觉得八股文之外的文体好,实际上是因为能流传几千年的文章必然都经历了时间的考验,又被我们筛选出来给大家看。而且八股文主要以政论为主,大家更感兴趣的都是序、赋这样一类的散文,没错吧?”
笑声渐渐停下了,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林老师讲课。
“但实际上,八股文也是有很多名篇的,比如韩菼的《圣人行藏之宜》。更重要的是,它给了所有人一个格式。只要照着这个格式写,至少可以写出一篇整体上不难看的文章。
“固然,像贾谊、韩愈、苏轼这样的人可以写出千古名篇,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中人之才’都算得上一句夸奖了——当然,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同学都是有中人之才以上的水准的。”
教室里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严肃的气氛也被冲淡了。
“这就像是现代工业。虽然有人手艺更好,可以做出更高规格的零件,但是多数人都没有这样的水平。所以就需要标准化,需要这些看似限制的条条框框,来教会所有人写作。
“至于禁锢思想,倒也不能说错,但这是在批评八股文的标准始终不变。一个标准维持了几百年都还不变,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落后了。
“既然说到这里,大家不妨试试,题目就用……”林老师随手拿起桌上的课本,瞅了一眼,“《子在川上曰》。”
教室里顿时哀嚎一片,大家被林老师刚才的一番话折服,不代表大家真的想写。唯独只有林老师笑眯眯地看着大家,鼓励道:“没关系,大家能写多少是多少,不强求。要是写得好的话,最终成绩就按照这个算了。”
众人还是一片惨淡,当然其中也有少数人,比如二班的课代表张进,就对着白清炎一挑下巴:“叶四维不在,你来跟我比比,看谁写得分高,怎么样?”
白清炎对他一龇牙。
通常情况下来讲,哪个班的班主任教什么,那个班的学生相对学这门课的动力也更强。张进能做二班的语文课代表,语文水平是有目共睹的,也就是比不过叶四维。
不过这个题目嘛……白清炎倒还真是不虚他。他知道明代号称“连中三元”的商辂乡试时就考的是这篇文章,当时商辂就把朱熹的批注直接丢了上去做破题句,最终高中解元。
自己虽然没有四维那么聪明,不过照葫芦画瓢,应该能写出一篇差不多的文章。
周围人都已经开始拼命地翻书,兼交头接耳。白清炎也按照脑海中的记忆,迅速把破题句写了上去,然后开始按承题、起讲、入题的顺序依次往下写。
文章的主轴一旦选定,后续的思路只要逐步跟上,按说应该可以写的很轻松。但白清炎却越写越不顺,怎么写都磕磕绊绊,就感觉自己完全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往上拼思路,最后干脆卡文了。
怎么搞的……
白清炎一时间居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又在哪一步上犯了哪些错误。
他侧头瞧向灵威仰,想看看对方怎么写的,期望能找到些灵感。谁知道她居然一个字都没写,反而正看向自己。
什么意思?
看我……自己?
没错,这是“我”要写的文章,和商辂的选择、朱熹的批注又有何干?
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按照他人的路子强行去走,岂不是削足适履?
白清炎看了看桌上的笔记本,心一横,索性将写了半页的纸从上面撕掉。声音之大,甚至让不少人都诧异地看向了他。
但白清炎却浑然不觉,兀自将纸撕成两半,放到一旁,然后翻开课本重新研读,看到顺眼的就通读一遍,不顺眼的就直接跳过。
周汉六朝唐宋明清,各个朝代的文章飞快在他眼前闪过。一道天光仿佛从头顶射下,将他照个通透。
他感觉思考越来越快,想法也变得越来越清晰。唯独文字在他眼中闪现的速度越来越慢,缓慢到与眼前飘荡的粉笔灰同步。
终于,白清炎将课本合起,放在桌上,提笔写道: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一直笑吟吟看好戏的灵威仰脸色顿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