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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谁看,大潼镇政府大楼都是超标的。
如果照片里的大楼是市政府大楼,或者县政府大楼,大家多少也能“理解”一点,可大潼是个镇。
就算四山是人口大省,一个镇能有多少人?
3万人?5万人?8万人?
当然,人口超过10万的镇肯定有,但不会太多。人口再多一点,经济好一点的话,完全可以撤镇设县了。
话说回来,一个镇该编制有多少个公务员?放开了算,100人顶天了。
可是根据网上爆料者爆出的信息看,照片里这栋2007年新建成的大潼镇政府大楼总建筑面积达到7000多平方米。
7000多平方米除以100人,平均每人70多平方米的办公面积。
网民的力量是强大的,有人翻出国家《党政机关办公用房建设标准》,发现《标准》里规定正部长级别的官员办公室使用面积不能超过54平方米,科级以下干部不能超过9平方米。
大潼镇里最大的官是正科级,这么一对照……
拆楼次日。
网民搜索到了大潼镇小学和大潼镇中学的照片,一起放到了网上。
需要指出的是,网友发上去的大潼镇中学照片是有道集团捐建之前的校舍。
照片里的大潼镇中学是一栋看上去很有些年头的三层楼,门窗破旧,墙上的裂纹十分明显,稍加注意,甚至能发现楼体微微有些倾斜,所以校方在教学楼外架了几根大原木支撑西墙。
大潼镇中学如此破旧,大潼镇小学比中学还不如。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漂亮的口号在大潼镇小学、中学和办公大楼三张照片面前成了笑话,镇里两所学校那么残破,办公大楼却气派非常,3000多万的投资,等于全镇一年半的财政收入,钱是这么花的吗?
这么大的工程,镇领导从中捞了多少?
还有,外地企业到大潼镇捐建教学楼,镇里是如何作梗,让企业不得已拆了刚建好的教学楼?
一连串的疑问在网上被人提了出来,却没人回答。
很快,网民的兴奋点从“直升飞机拆楼”转移到“贫寒校舍和奢华大楼”上。嗅觉敏锐的媒体迅速跟进,想方设法调查大潼镇的各项资料。
地方媒体圈有两个潜规则:其一,本地媒体不监督本地,通俗点说就是本地媒体一般不报道本地负面新闻,特别是涉及官方的负面新闻(上头指令允许的除外);其二,地方媒体习惯性向下看,平行看,但不向上看,市级媒体关注本市,关注下辖县镇乡,但一般不会首发省级的消息,通俗点说就是极少“越级监督”(全国性热点除外)。
言而总之,大潼镇的事儿,四山本地媒体大多保持沉默,但挡不住外地媒体特别是燕京媒体的关注。
4月30日,大潼镇相关部门的电话几乎被打爆,镇里工作人员统一口径——“不知情!”
拖字诀!
陈克在拖,大潼镇在拖,拖到“五一”假期,就能松一口气。
30号这天下午3点。
陈克交代一声,提前下班,开车上了去蜀都的高速公路。
陈克在大潼镇有房子,不过是临时住所,他的家在蜀都,老婆孩子也都在蜀都。
说起来,陈克这几年并不太如意。
他27岁当上大潼镇镇长,当初是想在基层镀镀金,然后往上跳的,所以老婆就留在了蜀都。
结果,谁也没想到,这一干就是四年多。
第一年是“沉淀期”,为了前途考虑没急着调动。
第二年,陈克想求舅舅调动自己,舅舅告诉他:“你还不到30岁,这个年纪一旦公示有点显眼,容易招人嫉妒,等过30岁再动。”
到了第三年,陈克舅舅全力争取“再进一步”,怕贻人口实,劝陈克稍安勿躁。
接着,镇里运作镇政府大楼审批建筑,陈克有钱可捞,加上书记马上退了,不怎么管事,陈克“大权独揽”日子过的还算舒服,就暂没提调动的事。
车行路上,陈克眉头紧锁,有点憔悴。
都是被有道集团闹的!
如果不是有道拆镇中学的副楼,就不会形成关注,也就不会被人翻出镇办公大楼。
民不举官不究,现在镇里的办公大楼曝光了,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可是事已至此,能怎么办?
陈克想好了,这次回蜀都,去舅舅家,跟舅舅把大潼镇的情况说一下,已然丢了面子,而且镇办公大楼是一颗炸弹,还是抽身出来为好。
车行半路,手机响了。
陈喜料到今天陈克会回蜀都,打来电话,约陈克吃饭。
陈克到饭店时陈喜已经到了,包房里除了陈喜,还有两个冶艳的高个子女人,长发V领,都很骨感,看样子像是模特。
见陈克进门,陈喜笑着说:“就知道你今天会回来,哥哥我特地叫Vivian和Vera过来陪你,贴心吧!”
陈克笑了笑:“嫂子不在家,你山高皇帝远没人管,我可不行。”
陈喜伸展胳膊,搂着右边女人的肩膀说:“知道你回去得交公粮,可你别告诉我一晚上你就一发子弹。”
见陈喜越说越不靠谱,陈克岔开话题:“点菜了吗?上菜吧,我中午没怎么吃,饿了。”
陈喜手指在Vivian手背上轻轻刮了一下,说:“美女,劳驾一下,告诉外头上菜。”
Vivian不敢得罪陈喜这个阔佬,风情万种地横了陈喜一眼,说:“就知道欺负人家,怎么不让Vera去叫?”
陈喜拍了一下Vivian的手背说:“哥哥就喜欢欺负你,你不喜欢?不喜欢我可欺负别人去了。”
菜上来了。
陈喜无酒不欢,陈克借酒浇愁,加上两个酒量很好的女模特陪酒,一瓶一瓶又一瓶,气氛越来越好。
喝了几轮,Vera不知不觉就坐到了陈克身旁,肩膀挨着陈克肩膀,媚眼如丝。
看出陈克满腹心事,陈喜开口宽慰说:“你别愁了,网上的东西我看到了,没大事。”
陈克摆手说:“你不了解,这事不小。”
“可大可小!”陈喜放下筷子说:“再说了,你运气不错,明天是五一,全国放假,媒体也跟着放假,等放假回来,早把这事忘了,谁那么大仇天天盯着咱们啊。”
陈克喝了一口酒,放下杯说:“但愿吧!也幸也不幸,赶上五一确实有助于降低舆论热度,可以说挺幸运。可是今年五一从七天长假改为三天短假……要是七天,这事肯定就过去了,可是三天,难说啊!”
陈喜听了,略一沉吟,问陈克:“你觉得这次的事是不是他们在背后操纵?”
陈喜看似豪爽,其实粗中有细,有外人在场,他不提“有道”名字,用“他们”代指。
陈克听得明白,蹙眉说:“我也拿不准。”
陈克是真拿不准。
一栋副楼而已,算得上深仇大恨吗?至于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吗?如果有道集团是这么个四下树敌的作风,怎么能把企业做这么大?
可如果不是有道在背后捣鬼,为什么镇办公大楼无巧不巧地被人挖了出来?
对于陈克的烦恼,老实说,陈喜也没什么好办法。
陈喜在四山有钱有势不假,可就算他再狂妄,也不敢说能收拾有道。论财力,陈喜跟有道不是一个量级的。论势力,在四山陈喜也许有点优势,可是人家跟他不在一个位面,够不着人家。
至于说拿有道集团在四山捐建的教学楼做文章,陈喜没那么蠢。
啥也别说了,明日愁来明日愁,喝酒!
当了几年镇长,陈克酒量不赖,可是今天他状态不好,第一个败下阵来,到卫生间吐了几口,洗把脸,觉得舒服了一点。
从卫生间出来,没走两步,陈克一下站住了,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眯眼看过去——有道集团的丁克栋在走廊对面的包房门口打电话。
没错,是他,是丁克栋!
再次见到丁克栋,酒意催发,一股怒气从腹部直冲头顶。
就是这个姓丁的……
就是这个姓丁的报复拆楼,拆出这么大风波,自己好好的仕途,留下一个污点。
陈克看见丁克栋,丁克栋没看见他,挂断电话,丁克栋推门进了包房。
陈克回到包房,坐下,闷闷不乐地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陈喜发现了陈克的异样,说道:“慢点喝。”
又喝了两杯,陈克低头说:“今天就这样吧,你帮我叫个司机,送我回家。”
陈喜端着酒杯问:“克子,你刚才碰见谁了?”
陈克吐着酒气说:“丁克栋。”
陈喜一愣,问道:“丁克栋?拆楼那个?”
陈克点头。
陈喜问:“他也在这里吃饭?”
陈克点头。
陈喜霍地一下站起身说:“我去会会这个姓丁的。”
………………
走廊对面的包房里也是四个人。
边学道坐主位,加上丁克栋、刘毅松和孟婧姞。
这顿饭是边学道做东,吃饭主要目的有两个,安慰刘毅松和丁克栋,不让大潼镇中学副楼的事成为上下级之间的芥蒂,地震在前,团结为先,再就是感谢承山监理在拆楼过程中给予的帮助。
正说着话,包房门被人不太礼貌地推开了。
李兵跟王助理在隔壁包房陪承山监理的人吃饭,所以没在门口守着。
陈喜陈克两兄弟气势汹汹地推开房门,刚要喊丁克栋名字,一眼看见了坐在主位的边学道。
不待陈克开口,陈喜换成笑脸抢先说:“哎呀,边总居然在,真是幸会,幸会!”
边学道打量一眼门口两个醉醺醺的陌生人,面不改色,扭头用目光询问丁克栋和刘毅松。
丁克栋探身轻声说:“左边的是大潼镇的镇长,右边的不认识。”
听到三哥说“边总”,陈克的酒一下醒了大半。
边总?
边学道?!
他居然也在四山,拆楼他知情?
边学道在,刘毅松和丁克栋不好抢先说话,孟婧姞也不说话,饶有趣味地看着门口的两个男人,拆楼时孟婧姞在现场,她认出了大潼镇镇长陈克。
包房里陷入了尴尬的安静。
陈喜刚要说两句圆场的话,边学道不带烟火气地说了两个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