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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自己要的珠台做好了,黛玉忙命呈上来。
之所以叫珠台, 而非烛台, 乃是因为放的并非寻常的蜡烛,而是十分罕见珍贵的夜明珠。因黛玉喜欢读书, 很多时候晚上睡觉前也会歪在床上看一会儿, 蜡烛的光亮毕竟有限,光线太暗对眼睛不好。而且再好的蜡烛也难免有些烟熏之气, 怕黛玉熏着眼睛,周航特求了李昭去私库里寻了八颗上好顶大的夜明珠给黛玉照明。
黛玉这才特意命人打造珠台,为的便是放夜明珠之用。
慧儿应了一声“是”, 忙转身打开小丫鬟手中捧着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极精巧雅致的珠台。紫鹃也忙取了另一个, 一起捧过去给黛玉过目。
珠台自然是极为精致的,用的上好的乌铜,正方形的底托,再往上一点是一个锥形的装饰物,镶以金玉, 从锥形的顶端蜿蜒出两枝藤蔓装的枝条, 纸条上是赤金打造的枝叶、小花, 以宝石点缀, 最上面是荷叶形敞口的小巧托盘,每个珠台四处,也便是放夜明珠的地方。
打造这珠台的工匠也算是匠心独运,黛玉十分喜欢, 吩咐慧儿、紫鹃道:“快拿进我屋里去吧。”二人答应一声,便跟在黛玉身后进了屋子,按指示将珠台放在炕桌上。黛玉上了炕,便叫雪雁快将前儿宫里送来的夜明珠拿来。一时拿了来,黛玉便接过盒子,打开,亲手将夜明珠拿出放在枝条高高擎起的托盘上,不大不小,刚刚好,竟是十分的相得益彰。
一时小夏在外面问,姑娘要的各色花草都准备好了,可要拿进去。
黛玉一面命紫鹃、慧儿,“将珠台连同夜明珠一块放在我床头的桌子上。”一面又道,“叫小夏进来吧。”
小夏又比先前出落的齐整了,盘着双丫髻,鬓便簪了一朵海棠花,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也是水灵灵的,笑嘻嘻的走进来,跪下醒了大礼,怀里抱着许多开的极盛的各色花朵。
朝廷官员有休沐之期,每十日一次,黛玉跟着嬷嬷、女官学规矩也是有休沐之日的,比当官的还多,每五日一次。今儿恰逢休沐,不用学规矩,府里又没有什么大事,当然小事是肯定有的,林家上上下下也有一二百人,况且拜访的人又多,每日不大不小的事也得有个几十件。不过,这等事情自有管事们料理,不用她费心罢了。
所以黛玉闲暇之余,见院中的海棠开的正盛,想起花园里的花怕是也已姹紫嫣红,因此便兴了茶花的兴致。她自己动手亲自在院子里的树上剪了不少海棠花,又特意吩咐小夏带着几个小丫鬟去花园子里,捡开得好的花掐些来。
“掐了这么多?”黛玉叫起,盯着兴冲冲的小夏,笑道,“这炕桌小,可未必放得下呢。”
紫鹃在内室刚放好珠台,闻言忙将一块黑布覆在夜明珠上,挑帘子出来,笑道:“姑娘,不如干脆就不用炕桌,在炕上铺一块布,把那些话就放在布上,也不至于脏了不好收拾。”
黛玉想了想说:“那些花才才下来,还沾着晨露,一般的布匹不隔水,一样会弄脏。”
雪雁道:“那就找一块毡子来吧。”
紫鹃伸出指头在她额上一捣,道:“你这小蹄子,想出这么个馊主意,毡子那等贵重的东西,这样用岂不暴殄天物?”
雪雁打记事其就跟在黛玉身边,虽为丫鬟,自小见的也都是华贵之物,并不知毡子的贵重,闻言,眉头深锁,疑惑道:“毡子也是贵重之物么?我们府里多得是啊!”
紫鹃道:“自然是贵重之物,你长在深闺之中,不知外面的疾苦,只当毡子是个寻常的东西,殊不知毡子可不知说有就有的,一块这么大的就不知得多少动物的皮毛呢。”她用手比了个大概三尺见方大小的形状,“拿出去卖了,就够寻常百姓之家一年的嚼用了。”
雪雁“呀”了一声,“原来这东西如此贵重,我竟不知道!”
紫鹃点点头,黛玉道:“所以你们啊,也不要整日没事就狠疯狠玩,也多想想外面老百姓的不容易。古诗有云‘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需要爱惜粮食。”
众人一致点头,黛玉命人铺了一块三尺见方的木板在炕桌上,将鲜花放上去,用小剪刀细细的修剪,又问谁会用枝条和鲜花便花篮。
小夏说她会编,黛玉便命她坐在炕沿下编花篮。
等小夏将花篮编好,黛玉已经修剪好十几枝开的争奇斗艳的花朵,余下的便命紫鹃拿出去给小丫头们戴。接过小夏递过来的花篮,黛玉小心的将花朵一个个的插在花篮里。小夏花篮编的好,黛玉选的花朵也好看,不多时,一个十分别致的插花作品便新鲜出炉。
丫鬟们都要好看,黛玉提着花篮又来到院子里,刚往石榴树下一坐,正想慢慢的看本书烹壶茶,站在是石榴树上的绿嘴鹦鹉突然大叫一句“好看,好看!”,扑棱棱飞将下来,落在花篮的提手上,仍是大叫“好看”,它的动作引起了另外两只在廊檐下养生的鹦鹉,也都飞来,一只落在花篮边的桌子上,一只落在黛玉肩膀上,也是大叫“好看”。
黛玉与丫鬟们都忍俊不禁。
紫鹃忍着笑道:“奴婢们说姑娘插的花好看,姑娘还不信,说奴婢们是恭维、拍马屁,您瞧,连鹦鹉也这样说,可知事实胜于雄辩。”
黛玉鼓了脸道:“焉知不是你们教唆的?”
“奴婢们冤枉啊!”众丫鬟纷纷请罪。
正说着,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好热闹啊!”
黛玉回头一看,是父亲的妾室柳氏。柳氏年三十有余,体态略丰盈,保养的还不错,穿着一身宽大的衣袍,走起路来随风摇曳,倒有种摇曳生姿的样子。只是,可能是衣服上熏香太过、而且是劣质香料的缘故,微风吹过,香味有些呛人。
黛玉不着痕迹的掩了掩鼻子,笑道:“姨娘来了,快请屋里坐吧。”
柳氏微微躬身,道了声姑娘好,因笑道:“这新鲜花篮倒好生好看,不知是谁的手这么巧,插花插得这般精致,我倒要求姑娘借这个人一用,给我也插一个。”
一句话说完,空气凝滞了。
柳氏瞧瞧黛玉,又看看丫鬟们,正要说什么,黛玉道:“花篮是小夏编的,花倒是我插得。姨娘喜欢的话,我让小夏给您也编一个花篮。”她只说让小夏给柳氏编花篮之事,并不说自己给她插花。
柳氏不过是一个妾,黛玉可是府里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而且还是未来的太子妃,没得去给一个妾室插花的道理。身为一个妾室,柳氏说出上面的那些话,便已经有些僭越了。毕竟,就算花不是黛玉插的,而只是黛玉房里的丫鬟,她也不该说什么给她也插一个的话。姑娘房里的丫鬟,是你一个妾室能使唤的么?
柳氏听说话是黛玉插的,忙请罪道:“姑娘恕罪,我不知插花出自姑娘之手,冒犯冒犯……”
黛玉道:“无碍……”
将柳氏请至屋内坐下,转头命紫鹃道:“还不给姨娘上茶!”
紫鹃忙道了声“是”,自去准备茶水。
这里柳氏打量黛玉的屋子一眼,笑道:“姑娘屋里又换装饰了……那里摆的几样东西,我上次来倒未曾看见……”指着多宝架上的几样东西。
柳氏指的几样东西分别是珊瑚说、翡翠烛台、和几样玉器。
黛玉微微垂头,抿了口茶,抬眼笑道:“前儿铺子里才送来的一批东西,我便随手挑了几样,姨娘来的正好,我正要让人也给你们送些过去呢。如此,倒省得我再费事……”说着便叫紫鹃,“你带柳姨娘去库房挑几样去。”
柳氏随紫鹃去挑东西,雪雁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柳姨娘最近有些趾高气昂了……”
她声音极小,除了黛玉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听到。黛玉虽然听到了,却也装作没听到,打发雪雁将花篮挂在廊檐下。黛玉一边逗那只绿嘴鹦鹉一边想,柳氏最近委实有些得意了,从前她在自己面前可不敢如此放肆。爹爹不过是去她那里宿了两夜,她的尾巴倒翘起来了。
一个愚蠢短视的小小柳氏,还不值得黛玉费心。平日里黛玉也不会想起她,这不,若非她这个月频繁的在黛玉面前晃,黛玉估计都忘了还有这号人。
一个没有子女傍身的姨娘,贪恋财物也在情理之中,平日里黛玉并未亏待过她们。看来最近府里疯传的爹爹要将全部身家给自己做陪嫁的言乱还是影响了她们,黛玉想。她们是怕林家的家底空了,待爹爹百年后她们没有财产傍身。
不过这也能理解,毕竟没有子女的妾室,若在没有些财产傍身,日子是很苦的。
为了安府里两位姨娘的心,黛玉派人给她们送了不少价值不菲的器物、首饰。之所以这么做,一为安抚,二则也是同情。虽则这柳姨娘如今生出了些非分之想,但只要她心术还算正,不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黛玉也不想动她。毕竟府里剩的两个姨娘,也就柳姨娘还看得过去,林如海又没有续弦或纳妾之心,黛玉不想他过得太清苦。
——
皇宫,李昭正与阁臣们议事。
因张守忠病重无法进宫,所以由林如海代替张守忠主持内阁讨论。
周航也在。所以今天参与议事的除四个内阁大臣外,加上皇帝、皇太子,一共六个人。
讨论的是西北边患之事,又值小麦丰收之际,西北边境的游牧部落荣国大肆侵袭边境、抢夺老百姓的麦子,因为并非是大规模进军,而是小股部队侵袭,抢了东西就走,侵袭范围十分绵长,遍布各个守备薄弱的郊外,边关将领无法针对性的反击。李昭命内阁大臣们畅所欲言,讨论出个切实可行的措施来。
阁臣们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将兵士分散守卫在个个路口的,与荣国谈和、给他们些财物让他们别去侵扰百姓的,还有说将百姓中成年的男丁训练起来,作为民兵,并发给他们武器,令其自卫者。
林如海和周航的观点是,既要训练百姓,也要积蓄力量攻打荣国,将他们打散、打服,永远不敢踏入我大周朝一步,以绝后患。
如果仅仅是派兵士在个个路口守卫,人家荣国就一定在大口路过来么,万一人家走了小路,或是干脆在山林间踏出一条路来,你不是白白浪费了守卫么。虽然训练民兵的方法能增强防御能力,但民兵毕竟不是荣国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的兵士的对手,便是能抵御得了一时,也必然不能长久,不是彻底解决之办法。
若想彻底解决,就必须让他们怕,打的他们屁滚尿流,不敢踏入关中一步,大周朝的百姓才能彻底安定。
当然,并不是说立刻就要与他们开战。
何况今年就开战,也已经来不及了,目前先着手训练民兵,再慢慢的积蓄力量、找寻时机,做好万全准备。
议事结束,大臣们都退了出去,只剩李昭、周航二人。
李昭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航儿,过来坐。”
周航便走过去,贴着李昭的身子坐了,因问,“父皇真要在边境训练民兵么?”
“兵士有限,不可能每家每户都派兵保护,百姓自己训练,保家卫国,不失为一良策,不是么?当然,兵士也不是不派,只是更多一层保障而已。”
周航抿了抿唇,愣了一会儿,道:“父皇,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父子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
周航清了清嗓子,道:“我觉得,之所以荣国敢每年进犯,便是因为我们的遍防军事不够强悍。为什么不够强悍,乃是因为边将常常更换,以致于将不识兵兵不识将,兵、将之间没有基本的信任,打起仗来自然无法做的齐心协力。”
李昭很是震惊周航竟然说出这些话,他盯着周航好一会儿,才道:“航儿,你的眼睛果然毒辣。很多人为官几十载,都未必能看到这点。”说到这他又叹了一口气,“为父何尝不知?只是若是固定边关守将,固然军队的战斗力会增强,但是又会出现另一种局面,便是边将做大,兵士变成边将的私人武装,就会形成割据势力,比荣国的危害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航儿,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权利是巨大的诱惑,放出去容易,想收回来,就难了。”
周航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句“两害相较取其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上,心想,这不就是军队改革嘛。果然,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枪杆子握在手里,最高领导者都不会放心。
不过,若想既提高战斗力,又不至于出现民*国时军阀混战的情况,周航觉得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成。
至于什么万全之策,他现在只是有一个大致的轮廓,还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古代国情,还得跟林妹妹商量商量才是。
想着周航便转移话题,问:“父皇,张首辅真是病了么?”
李昭道:“是不是真病,又有什么关系?”
周航愣了愣,随之哈哈一笑,“也是,真没什么关,哈哈。”笑过之后,又问,“父皇为什么不准他致仕的请求。”
李昭道:“这说来就话长了。”
周航狗腿的给李昭捧上一杯茶,“话长就慢慢说呗。”
李昭接过茶,含笑吟了一口,道:“张守忠是三朝元老,在你曾祖父当政的时候便已经做到吏部侍郎。太上皇登基后,张守忠屡受重用,一直到大学士、内阁大臣。他为人又十分随和,比张亦枫还得人心,为官竟五十年,门生故吏遍天下,又是太上皇的老臣。张亦枫是自己作死没办法,朕若是一登基便弃用毫无过错的老臣,会使大臣们寒心。何况,朝廷各个部门他待过,这个人十分聪明,记忆力也很好,朝廷的人口、赋税等等,都在他脑子里,朕一时还离不了他。何况,太上皇亲信之人,除了张亦枫,便是他了。张亦枫之事,已令太上皇很是不悦……”
“原来如此。”周航道,“可我看他是想退了……”
“他是想退,但朕暂时不会让他退。朕非薄情寡义的君主,只要他不耍什么歪心眼,等时机到了,朕会给他该有的尊荣,让他安度晚年。”
周航点点头,李昭又问林如海今儿给他上了什么课。
周航道:“讲的圣王之道。说圣明之君应该善待臣下,不可折辱之。”
李昭点点头,道:“说的不错。帝者与师处,王者与友处,霸者与臣处,亡国与役处。君主只有折节下士、尊重臣下,方能使臣下感恩戴德、鞠躬尽瘁。若是一味的折辱,将臣下当成奴仆看待,那么,离亡国也就不远了,你可须得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