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甜醋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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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刺青店悄无声息。

    两人对视片刻, 最后还是林清野率先移开了视线, 他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背微微弯下来:“你都知道了。”

    许知喃一愣。

    他,这是承认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亲耳听到林清野承认喜欢她,她说的还是“很喜欢我”。

    她从前那么喜欢林清野。

    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也不知道怎么保护自己,恨不得把那一颗心都完整给他, 可受过伤之后也就学乖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林清野的这个回应。

    只突然想到了最初自己喜欢上林清野的那个瞬间。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她却因此耗了三年。

    ***

    两人荒唐一场后不久, 许知喃当时还是大一,刚入校没多久, 很多零散又复杂的小任务布置下来。

    比如参加校史馆、写参观日记、选择地点进行社会实践等等一类。

    很多活动都是分小组的,随机组合,许知喃没和室友一起,跟班上另外三个女生一块儿。

    这种小组活动很靠运气,要是碰上不负责的组员就很麻烦,许知喃运气太差,另外三个组员压根没一个是负责的。

    社会实践活动上, 她们就直接把实地参观和拍照的活交给了许知喃, 而自己就负责简单的照片整理和文字描述部分。

    许知喃脾气好, 再加上挑选的社会实践地点是一所故居, 古色古香,她本身就很有兴趣,于是搭了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换乘好几次到达目的地。

    她逛了许久, 不像是完成作业,倒像真是来旅游参观的。

    从陈列馆出来,突然毫无预兆的下起瓢泼大雨,从旧式屋檐上成串坠下来,像是珠帘,若有闲心看看还别有一番意境——可许知喃没有带雨伞,回不去了。

    雨下了很久,天色渐晚,手机没电关机,她被困在那儿了。

    最后没了办法,再这样下去,故居遗址外都要关门,那她可得就在这旧房子里待一晚上了。

    天亮着时倒还好,如今天暗下来,看着倒是有些阴森森的了。

    许知喃把书包从肩上卸下来举过头顶,心一横,索性直接举着包冲进雨幕里,虽然故居旁边就是地铁站,但故居占地面积很大,跑到地铁站浑身上下也都湿了。

    许知喃站在地铁口,拍了拍衣服,都能挤出水来,好在她今天穿了深色的衣服不至于将内衣也印透出来。

    鞋子也泡了水,一踩下去水都能挤出来,很难受。

    许知喃叹口气,正准备走下地铁口,突然听到两声喇叭。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

    林清野坐在车里,摇下车窗。

    他有一张足够让人过目不忘的脸。

    许知喃没说话,对视片刻后,他下车,也不撑伞,小跑着过来,和她一块儿挤在地铁口的遮蔽下。

    两人挨得近,林清野沉默看了她片刻,笑了:“你怎么跟落汤鸡似的。”

    她抓抓头发,有些羞赧:“没带伞。”

    “要回学校?”

    “嗯。”

    “我送你?”

    许知喃抬起头,他又重复了遍,指了下后头的车:“我送你。”

    “啊,我鞋子湿了。”她有几分局促地小小挪了下脚,意思是会把他的车给弄脏的。

    他不再废话,手轻轻往她背上一托:“走吧,直接送你到寝室,省的淋雨了。”

    许知喃拘谨地上了车,因为鞋子被泡湿了全程都不怎么敢踩在车垫上,缩在一角,林清野从车后座拿了条毯子丢到她身上:“擦一下。”

    “谢谢。”

    许知喃接过,擦掉身上脸上滴滴答答的雨水,又看了眼林清野,他脸上也沾了水,可他似乎丝毫不在意。

    他车开的快,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挡风玻璃上,许知喃斟酌着说:“一会儿,你在学校外面把我放下来就好了,不用送我到宿舍门口的。”

    “雨这么大。”

    许知喃坚持:“没关系的,反正回寝室后洗个澡就好了,也不会感冒。”

    林清野没说话,当时的许知喃当然不会察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颓色。

    直到车在一个商场外停下,许知喃愣了下,便见他一声不吭地就下了车,跑进了那雨幕中。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下车跟过去,很快,他又出现了,手里多了把伞,撑着回到车上,收了伞甩掉水放到她脚边位置:“一会儿撑伞回去。”

    “……只有一把?”许知喃问,“那一会儿你回去会淋雨吗?”

    看他车上也不像是有伞的样子。

    林清野似乎也没想到这个问题,难得愣了下,然后散漫笑了下:“忘了,没事,你用吧。”

    许知喃被他逗笑,浅浅笑起来,露出排小白牙和梨涡。

    林清野多看了她两眼,收回视线,继续往学校方向开。

    他没再强迫她要送她回宿舍,反正也已经买了伞,按她的意思把车停在了学校南门口,距离许知喃的宿舍园区比较近。

    他顺着她了,许知喃这却出现了问题。

    她那双帆布鞋泡水太久,下车时突然发现开胶得厉害,没法再穿了。

    林清野注意到她动作不动,在一旁问:“怎么了?”

    “鞋子。”许知喃叹口气,觉得自己今天运气实在是太背了,“破了。”

    林清野向前倾了倾身,看了眼,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

    他拿着伞下车,绕到副驾驶位,把伞递给许知喃,而后背对着在她面前蹲下来:“上来吧。”

    许知喃没反应过来:“啊?”

    “上来。”他又重复了遍,“你这样怎么回去,连路都没法走。”

    侧头过来时,有雨点顺着他黑睫落下来,许知喃后知后觉、手忙脚乱地将伞往前撑了些,挡住他的脸。

    “我挺重的。”她依旧犹豫着要不要让他背。

    林清野上下扫她一通,细胳膊细腿,也不知是重在哪儿了:“行,那我试试背不背得动。”

    雨天,学校门口也没什么人,只有门卫还在站岗。

    世界很安静。

    再让人继续蹲在她面前也不好,许知喃看了眼自己坏掉的鞋子,又跟他道了声谢,手臂环过他肩膀,小心翼翼趴上去。

    被前胸贴到他后背时,许知喃才发觉不对劲。

    刚才跑去地铁站时都淋湿了,夏□□服本就薄,内衣也无差别的浸湿,刚才在车上她也不好意思当他面往胸口位置擦。

    现在前胸后背挤压时甚至都能感觉到有水从布料里出来。

    许知喃脸红,不自觉含胸,往后退了些。

    林清野察觉到,痞里痞气地勾了下唇,托着她大腿站起来,然后把她往上颠了下。

    她随惯性往前,紧紧贴在他后背。

    许知喃脸瞬间涨红,慢吞吞地一点点往后退,直到中间空开一道缝隙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趴在他背上,一只手环过他肩膀,另一只手撑伞。

    那伞不大,她把伞举在他头顶,完完整整地将他包进去,没让他淋到雨,而伞骨顺下来的水全部都打在她的背上。

    林清野察觉到,又把她往上颠了下,松开一只手,捏着她拿伞的手腕往后推。

    让她把自己给挡严实了。

    “这样子,你就淋到雨了。”许知喃说。

    “没事,你把自己顾好,别感冒。”

    暴雨天的学校很安静,天色也晚了,许知喃伞拿得低,挡住大半张脸,不用担心会被别人认出来。

    她能闻到林清野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被雨水浸湿了,变成一种莫名会让人觉得清冽又疏离的味道。

    也许这会儿给她带来的感受不太恰当。

    但许知喃的确是想到了小时候被父亲背着时的感受。

    林清野离宿舍越走越近,许知喃有些急了,手按在他肩膀上用了点力:“好了好了,你就把我在这放下来好了。”

    “没人。”他言简意赅,把她的小心思摸得很透。

    “过去可能就有人了。”

    “过去也没人。”

    “……”许知喃鞋子坏了,也挣扎不开。

    他又说:“你把伞撑低点就不会被人看到了。”

    许知喃忙把伞拿低了点,好在走过去一段路没人出来,林清野把她放到园区门口的屋檐下。

    许知喃把伞还给他,抬眼时忽然注意到他领口边露出来的一段皮肤,估计是刚才被她按红了。

    “啊。”

    许知喃想伸手,结果到一半又停下,悬在半空中,慢吞吞收回来。

    林清野垂眸扫了眼,淡淡笑了下,不在意得扯了下领口,没说什么。

    “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许知喃再次跟他道谢。

    他抬了下下巴:“进去吧。”

    “嗯。”

    两人都没先挪步子,最后还是林清野先离开,重新撑起伞,走进了倾盆雨幕里。

    他背影身形落拓,肩膀很宽,身上那好闻的味道在雨中化不掉,仿佛依旧萦绕在她鼻间。

    许知喃指尖还留存他身上的温度。

    她也不知怎么了,心跳有些快。

    ***

    其实后来许知喃想起林清野,总觉得他好像对自己也不是很差。

    就像下雨天时,他自己淋雨也一定会护好她。

    从来不会跟她发脾气,也不会把从外界受来的脾气泄露一点给她,对她说话总是散漫含笑得逗。

    说到底,许知喃的确没有见过他对其他女生这样子过。

    所以才会想自己会不会是特殊的,也许他就是这样子的。

    可有时候许知喃又会难过,觉得自己好像只是被他很轻描淡写的喜欢了一下。

    以至于到现在,她知道了林清野的秘密,他那么久之前就认识她,甚至还因为苏铮欺负自己的事去打了苏铮。

    她都很难去理解,林清野从前对她的感情到底是哪一种。

    可之前的误会再怎么缠绕,现在他们也都已经分开了。

    “你到底是为什么来我这?”

    “来跟你说声谢谢。”林清野侧了下头,“视频澄清的事。”

    “不用,也跟我爸爸的事有关,换了谁我都会帮忙澄清的。”

    现在的许知喃和从前不一样,每一句话都想尽办法了跟他撇清关系。

    林清野坐在矮沙发上,店内的灯光将他瞳色映照得偏浅,淡淡的琥珀色,他仰视许知喃片刻:“阿喃。”

    许知喃没应,只看着他。

    “你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他声音很淡。

    “我原不原谅你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啊。”他笑得有些落寞,第一次坦诚自己埋藏许久的秘密,“我那么喜欢你。”

    “……”

    许知喃低下头,继续整理背包,好一会儿才说,“可我不想喜欢你了。”

    因为从前被许知喃无意中的那句话刺伤了自尊心,林清野一直看不懂自己对她的感情。

    而后来,尽管这段关系在其他人看来被玩弄感情的是许知喃,可在林清野心里对她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征服欲,大概是初次见到她时就像是在仰望,她如高高在上的施舍,不管之后关系怎么转变,那一眼都已经在他心里根深蒂固。

    可现在,许知喃这样平静地说“可我不想喜欢你了”。

    他除了慌张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他挣扎在自己的执念中,从来没有认真去考虑过许知喃的感受。

    “而且我从来都没有感觉到你特别喜欢过我。”许知喃说。

    “阿喃。”他低声唤,“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17岁。”

    17岁的林清野,刚刚组乐队一年,还没拿到金曲奖,正处于籍籍无名的时候,在以混乱著称的七中读书,和父母关系恶劣,除了这张脸,在当时看来也的确是没有可以夸耀的地方。

    而那时候的许知喃呢。

    全省最好的一中读书,成绩优异性格温柔,身边许多优秀的朋友,做什么都很认真,又好像永远无忧无虑。

    林清野曾经听到她跟朋友说起目标,她说她想考上平川大学。

    也看到过她的父亲去接她放学的样子,许知喃挽着父亲的手有说有笑。

    “17岁。”

    许知喃低低重复了遍,在心里推算,她那时16岁,正读高一。

    “你在哪里见到我的?”

    “商业步行街,7-11那儿。”

    林清野只简单跟她说了那天的情况。

    可这天对于许知喃来说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对此丝毫没有印象。

    林清野也不再多说,毕竟那天对他而言不算愉快。

    “因为我和我父母的关系,可能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该怎么好好对一个人。”

    许知喃想起之前季烟跟她提到过的,林清野和他父母关系似乎很恶劣。

    “你和你父母……怎么了吗?”顿了顿,她又补充,“你不想说的话也没事。”

    “那就不说了吧。”他应得很快,笑了下,轻松道,“怕你觉得我在卖惨。”

    “……”

    许知喃知道林清野家很厉害,想也许是些她的世界难懂的豪门恩怨,偶尔也会听顾从望提及他什么叔叔伯伯家的八卦秘辛。

    她垂下头,却忽然看到从林清野裤腿里露出一角的东西,牛皮纸包着,上面似乎还写了字。

    林清野注意到她视线,跟着低头,微微攒起眉——上回遇到那女神棍时给他的,忘记拿出来了。

    他伸手想把东西给塞回去,刚一动,小纸包就掉下来,极轻微的“啪嗒”一声,砸在地上。

    许知喃视线跟着往下,以为是什么药粉,问:“这是什么?”

    林清野刚捡起来,闻言手一顿,最后还是递过去。

    上面写着一行字:温水送服,一气服下,心魔即断,姻缘速来,天灵地灵。

    许知喃:“……”

    这样神神道道的话和林清野实在不是一个画风的,以至于她立马抬眼看了林清野一眼,他倒是神色如常,似乎也没对此觉得多难以启齿。

    她又低眸重新扫了眼那二十个字。

    因为是刺青师的缘故,许知喃对这类字迹比一般人更敏感,很快就觉得有些眼熟。

    她愣了下,想起来了:“这个——是不是南骞小路那边的一个老婆婆给你的。”

    林清野没想到她居然还认识,果然这小尼姑和老尼姑总能说道两句,挑了下眉,淡淡“嗯”了声。

    许知喃微蹙着眉将牛皮纸包打开,里面是些白色粉末,有股中草药味。

    她又整齐折回去,问:“她卖给你多少钱啊?”

    “一千。”

    啊。

    一千块。

    许知喃张了张嘴,没发出来声音,又闭上了。

    就这么一包东西,居然这么贵。

    林清野和许知喃不一样,他是个纯粹的无神论者,没有任何宗教信仰,从前看许知喃抱着佛经也只是觉得荒谬又有趣。

    如今还被她发现了自己花一千块钱买了这么个破玩意儿,林清野觉得有些尴尬。

    顿了顿,他补充:“她说真诚待人方得始终,要对我那位姻缘诚心才可以,还说我有心魔,你手上这玩意儿就是为了除心魔的。”

    许知喃问:“你相信吗?”

    林清野自然没相信,所以那粉包纸巾还在他兜里,没有吃。

    但当时会花这一千块智商税买下粉包的理由一言难尽。

    也许是因为许知喃那晚上再次拒绝他,他心底闪过的一瞬间“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或者又是因为他在跟那神棍说话时想到了许知喃的影子,以及两人的那句“你这是大不敬”。

    但许知喃是个虔诚的信仰者,林清野也不好直接说不相信。

    正犹豫片刻,许知喃睁大些眼,样子有些难以置信,说:“你不会真的相信了吧。”

    “……”林清野喉结上下滑动,“没。”

    否认的很干脆。

    可是许知喃已经不相信了,一副看他上当受骗的惋惜模样:“那个老婆婆算命我不知道准不准,但她另外卖的这些转运辟邪的都是骗人钱的,之前我知道有个男人在她那边算命,后来吃了她给的东西还又拉又吐好几天,找她理论还怎么都不承认呢,而且还都卖得特别贵。”

    “你可千万别吃。”她又叮嘱。

    “……”

    林清野怎么也没想到,两人分开这段时间,许知喃总避着他不跟他说话,如今这长篇大论居然是劝他不要被神棍骗了的。

    大概是怕他对受骗反应过激,许知喃又安抚道:“不过那个老奶奶自己带了个小孙子,才读小学,可能是要给他挣学费吧。”

    “就当是行善积德了。”许知喃说,“积德无需人见,行善自有天知。”

    听她又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林清野低笑一声。

    被他这一笑,许知喃终于是回味过来他们如今的关系了。

    她抿了抿唇,重新安静下来,拎起包:“你回去了吗,我要关店了。”

    “嗯。”林清野站起身。

    少年人高腿长,身形落拓,鬓角的头发被剃得很短,脸型棱角分明,在白炽灯下愈发显得明晦情绪,被光影切割的极为精致。

    他就这么站着,看了许知喃一会儿,而后上前。

    走到她面前,背弯下来,呈现出一个拥抱的姿态。

    可许知喃却忽然想到上次他喝醉酒来自己店里的场景,下意识后退,躲他的拥抱。

    林清野动作一顿,没强迫,只顺势将手支着自己膝盖弯下腰,视线和她齐平,平视着:“阿喃。”

    “嗯?”她很轻地应了声。

    “让我再喜欢你一次吧。”

    林清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