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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领着佩玖在雪地里蹒跚了好一阵,放眼望去,一座座巍峨的冰山屹立在天地间,冰山凝成,霜花飞舞。高耸如云的雪壁皆是晶莹剔透、油光水滑,天然去雕饰的景象委实美不胜收。
佩玖肩上挂了两壶酒,扛了把破剑有一搭没一搭地走着,我二人一路参观到执念山山脚下时停了脚步。我错愕地自山脚一路打量到山顶,内心已是惊涛骇浪,传闻中的执念山竟是一座独山?整个山体自山脚到山顶皆是晶莹剔透、油光水滑的雪壁,更甚者,那山顶竟细得犹如一根针尖。何来住那四个老头儿之地?何来生长麒麟草之地?
平日里那宫娥竟将酒送于这山尖儿上?再看向自始至终眉头都没皱一下的佩玖,我疑问道:“莫非我二人参观错了?”
佩玖配合性地瞟了一眼一路晶莹剔透、油光水滑的雪壁,乃道:“你可知饱读诗书与不学无术的差别在哪里?”
我神思了须臾,要说这差别,那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然硬让我说出一条时,我竟哑口无言,楞楞地摇头。
佩玖又问:“忽见这冰山你有甚感觉?”
我笑道:“好美!”
佩玖连连摇头,眉飞色舞道:“饱读诗书之人见此情景,口中的描述乃是:‘寒威千里望,玉立雪山崇。’,然不学无术之人嘛……”他意味深长地瞟了我一眼,又道:“就如方才你那般,好美,这山好美!”
我咬紧了牙关,许是这久将那幻妖公主装得太久,竟活生生忍住了上前给他一脚的冲动。如果说攸冥神君乃世间厚颜无耻之最,那佩玖也荣升为臭不要脸之最。我一副不是很理解的面相,问:“是以?”
佩玖楞了半响,许是觉着被泼了冷水,可劲儿地凉。半响后指着执念山的山尖:“是以,心有所住,即为非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我几欲张嘴,觉着口角之争不如踹他一脚来得痛快。我还未及一脚踹去,刹那间脚底板已离了雪地,被佩玖拉着胳膊往山尖上飞去。我有些不大懂他的调调,耳边风声鹤唳,寒风呼啸而过,我问:“你这是何用意?”
佩玖又拉紧我了些,乃道:“对这执念山,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执念山乃狂山一大奇山,也是八荒中的奇山。万万年前西天佛祖将一缕执念化为麒麟草种于执念山时,也将这执念山度上了佛法,遂命名为执念山,但凡心中有执念之人是看不见这执念山的真身的。”
世间之人,谁又能做到心无执念?我好奇得很,正听得聚精会神,佩玖顿了顿,又继续道:“忘尘,因你心中执念过深且走的是极端路线,非爱既恨,是以,你眼里的执念山是尖的。”
我认真琢磨了佩玖的一番慷慨激昂,如此说来这执念山倒也是奇幻之及。然他那番“我执念过深,非爱既恨”我虽不甚理解,然也暂且找不到合适的反驳之词。我便问他:“你呢,你能看得到这执念山的真身么,你眼里的执念山是怎么个模样?”
雪风呼啸而过,佩玖许久未语,沉默之际,我们已跃过层层云雾。不过须臾,只听内心又是一阵惊涛骇浪,诚然层层云雾过后出现的不是针尖一般的山顶。截止感受到脚底板着地,我方自惊讶中回过神,执念山就外观而言虽无甚特别之处,然此番山中有山的景象委实值得歌颂一番。我二人好似那坠崖之人,此番方自那万丈深渊处爬上来。
除方才上来的那处缺口断壁以及脚下这块雪地,再看向其余三面,皆被高耸的冰峰挡住。并未瞧见那镇守执念山之人,我问:“怎未见有人?”
佩玖喝了口自带的酒,将酒壶递与我道:“喝一口罢!暖暖心口。你见过几个高人会跟条狗似的守在山外?大多皆是关键时刻来个闪亮登场,以显示其高深莫测的修为。”
我瞟了佩玖一眼,这厮是这几日与芜荒混出学文了么,何时变得这般上知天问下知地理了?二十年来未见他有满腹经纶的潜力,不曾想只是与芜荒近水楼台了几日,便已是满腹经纶、锋芒毕露。我琢磨着回宋山后,得向师父提议编一本书,就名《论人生伴侣之重要性》。
这厢我方打开酒壶子,将将闻了点美酒飘香的味道,那厢一阵风扫过,我手中的酒壶子竟凭空消失了。我一声:“谁敢在此造次,且现身比划比划。”还未撂出来。只听几声似地狱修罗般的笑声回荡于雪峰之间,乃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毛头小子?酒送到速速跟老子滚下山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四面八方皆是一个声音,听不出哪方轻哪方重,遂也判断不出说话之人的方位。这长老说话竟这般粗暴,我低声问佩玖:“人在哪里?”
半响后,佩玖:“无处不在!”
我没忍住一巴掌拍了下去,“方才还夸你锋芒毕露,此番你又开始脓包了!”
佩玖竟笑得那是一个“如花似玉”,解下肩上的两壶酒对着雪山一阵狂吼:“老怪,万万年来你蹲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很是寂寞罢?我这有两壶上好的美酒,不如现身我们把酒言欢,你道如何?”
我恨钢不成铜地蹬了那二愣子一眼,此等高人想必早也试出我二人乃是个半吊子神仙,佩玖竟敢如此大言不惭,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挑衅,是想被扔下这悬崖峭壁去么?“不是四大长老么,你为何只叫一个,得罪其余三个怎么办?”
佩玖还未及回我,突如其来的一阵暴风雪向我二人席卷而来,我用尽全力方勉强挡开,不晓得佩玖觉着滋味如何?那老怪又道:“老子不买你的账,滚!”
我看这场景,一言不合打起来那是顷刻间的事,就怕佩玖一时冲动非得施展他那武力。索性今日也不过来探个路,此番路也探得差不多了,打道回府实属上上之策。我拉了拉佩玖衣角,再不提醒他恐怕他要上天了,我道:“参观够了我们回去罢!”
佩玖看了我一眼,将两壶酒两壶酒抛掷空中,不过眨眼的功夫酒已不知去向,佩玖道:“老怪,改日再找你把酒言欢,今日我且去也。”
又是一声咆哮:“跟老子滚出去!你信不信老子一把捏死你旁边那女娃子!”
佩玖终于不再挑衅那老怪,转身与我往峭壁方向走去。我琢磨着这老怪许是如佩玖所说,万万年来蹲这执念山之上寂寞得很,生活有些不甚协调,遂只能以粗暴的谈吐方式来宣誓他的存在感。
佩玖双手把玩着一团白雪,道:“你可是好奇这老怪明知我二人并非妖族之人,却未杀我们?”
当然好奇,然这话让我怎么问?我总不能问:我们怎么没死,或是他为何不杀我们罢?见我神游,佩玖继续又说:“他也曾是个神族!”
我脚一打滑,险些栽个大跟斗,好在佩玖及时拉住我,“什么?他是神族!那为何他会成为妖族的四大长老之一?”
佩玖摇头道:“没有之一。”
我直觉脑瓜子一阵嗡嗡作响,本就糊涂的灵台又被搅成了一锅糊糨,很是好奇。佩玖继续道“他曾是神族的水伯——天吴神君”
如此说来我倒是明白了几分,若是天吴,他乃当之无愧的神族也。古书曰:天吴,八首八面,虎身,八足八尾,系青黄色,吐云雾,司水。我问佩玖:“此等德高望重之人何以沦落至此”
谈吐间,我二人已徒步到断臂边上,佩玖止了伐子,回头看了眼百米外高耸如云的雪峰,乃道:“乃因数万年前他犯了个糊涂。”
佩玖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道清了前因后果。简单说来乃是几万年前的事,彼时天吴神君是个爱佛之人,一次天吴神君前往西天听佛祖参禅,学那普度众生之道。
不曾想这佛祖所参之禅一讲便是九九八十一天,更不曾想天吴神君竟是个急性子,怎受得那般枯燥的打坐生涯。是以,迷离之际稍稍打了个盹,他这盹一打就是三个月,待他醒来时佛祖的佛经已讲完,人已不知去向。
天吴神君硬是觉着自己受了天大的侮辱,既有人离席,却无人叫他。气急败坏的他一怒之下竟将佛祖那莲花座椅给扔出了天际。
那佛祖得知后只是噘嘴一笑,道:“那莲座本就心怀红尘,且让他去历经一番那红尘之苦罢,以好了其夙愿,万万年羽化之后他自会回来。”
这事天吴神君却久久不能释怀,终日哀怨惆怅得很,觉着很是对不住那西天佛祖,便自行到执念山看守那由佛祖执念所化的麒麟草,以减轻自己曾犯下的罪过。因执念山属于妖族狂山之首,且天吴神君在妖族的地盘镇守之年代过于久远,遂将他当了自家人。
故事听完,我只叹:一失足成千古恨。也打心眼里佩服这天吴神君,此等执着、此等担当乃世间之少有。忽然又想起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两道目光刷刷扫向佩玖:“这些事你又是如何晓得的?且还说得如此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佩玖轻飘飘瞟了我一眼,楞楞地摇了摇头,一声长长的叹气,无不是在说我是朽木不可雕,半响后方道:“似这般轰动八荒一时的大事件师父的书中都有记载,平日里你尽干些上树桃蛋,下海摸鱼,上山斗蛐蛐儿的事。又怎会晓得这等学文?”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厢我欲一脚将佩玖踹下这万丈深渊的断壁,那厢有人策坐骑自断壁之下直冲云霄而来,且来人还不止一个,领头的是个老熟人,不是那妖后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