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花

必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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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节一天天临近,本应很值得高兴。可我的心老绷得像一根弦,很紧很紧,心情一日比一日坏,先前温顺的脾气变得甭提有多暴燥。困顿的心在不停地滴血,不停地浸蚀着我哭泣的灵魂。

    青莲是我小学时的班主任,两个孩子的妈妈,是个疯女人,疯癫近二十年了。她疯得一塌糊涂,疯得衣不遮体,疯得见着男人就团团打转,问这问那,絮絮叨叨。也许是村里人司空见惯,也许是他们对青莲的事情莫衷一是,对这个疯女人,没有人愿意看一眼,没有人理会她的存在。就象鲁镇的祥林嫂,青莲四处打听着自己的孩子,询问着自己“老公”的下落。

    年轻时的青莲水灵乖巧,楚楚动人,是村里出名的靓妹子,哪家男人看着都眼馋。村里的光棍们见她后,往往会把铁锨扔在地头上,跟在她背后屁颠屁颠的。她是村里罕有的知识人才,中专毕业后回村任教,人美心眼也好,村里的孩子都喜欢她,村民们也夸奖她。也就在那年,青莲跟村支书的儿子玉海对上了象,并且很快沉浸在甜蜜的爱河里,当时玉海在部队,是个军人,人也蛮不错的,据说还是个护旗手。按说,这一对年轻人的结合应该不错,可偏偏遇到玉海的家人极力阻拦,说青莲的家境不好,跟玉海不般配。

    为了拥有自己所爱,倔强的青莲孤身一人,瞒着她的家亲,三次北上,去北京玉海的部队,向她倾诉自己的眷恋。那是个严冬,雪下的很紧,列车的玻璃都被冻的“咯咯”作响。火一般的热恋把她向自己的心仪之人拉得很紧很紧。青莲在返村后的第二春才知道怀上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毛毛。对一个未婚先孕的女孩子、女教师,村里人感到十分荒唐,败坏门风,不可接受,欲将她赶出村子,更有甚者密告到教委。

    青莲走下心爱的讲台,抱着饥寒交迫的毛毛,无门可投,无人可帮。她们母子去过部队,玉海说不好帮她,部队有纪律,不敢声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等转业返乡后再娶她痛她,并叮嘱她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努力活着。也许是命运捉弄人,也许是青莲活该,回来后的她,肚子竟又一天天的大起来,这次,按青莲的说法,是怀的突然,怀的意外。青莲哭在风里,哭在雪里。

    这次,谁也没有帮她,也没人愿意帮她,倒是村东头的槐树上,那只褪毛的老鸹总是多嘴地吆喝个不停。自此以后,村里好事的村妇也有了话茬子,经常聚在一起嚼嚼舌头。青莲病倒了,在她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落下终身残疾。她的手和腿因月子病再也伸张不开,一直卷着,僵硬的很。青莲苦苦盼着“丈夫”的回归。她相信天迟早会亮的,她的温情一定会得到“丈夫”真诚的回报。

    青莲错了,错的不屑一提,错的让人揪心。五年后,她的日思夜盼的“老公”转业回城,在县委机关蹭了个差事,听说还挂个副科级。可是玉海并没有娶她。他娶了个城里的姑娘。天阴沉着脸,黄黄的,而且是沙尘不断,压抑的要命。也许经受过太多的打击,青莲没有去闹,没有去支书家里要孩子的口粮和抚养费。她感觉自己好丢人,丢的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第二天,听说她去了县妇联,毕竟是个文化人,她懂得事多。她想借助妇联的权威约束自己的“老公”热情的妇联领导接待了她,但说无法诉诸法律,只能帮她“说和”因为她们没有注册登记,不受法律保护。

    许是妇联的“说和”起了作用?玉海回村后竟然同意让她们娘仨住进家里,还经常回来看她娘仨,并带点孩子们爱吃的东西,甚为体贴。青莲开心的逢人便夸,逢人便笑。在这段时间里,经常见她高兴地合不拢嘴。可悲的不幸女人啊,竟然不知道一场恶梦即将降临到她的头上。她将被永远钉在耻辱的绞刑柱上

    可恶的玉海在受到县妇联的批评后,表现地相当无奈和忏悔,并决心立即让青莲回家去住,即使无缘夫妻也要好好待她一生。其实,官运亨通的玉海在心底根本不会再接纳残柳败叶般的青莲,他正酝酿着一个更为可怕和残苦的计划。

    直到有一天,善良的青莲被再度踢出家门,她被抛弃在飘雪的深夜里,她哭了,哭的如同母狼丢崽般的悲恸。那夜,她被玉海痛打一顿,遍体鳞伤,孤零零的被丢进冰冷的寒风里,抖擞着,寒颤着,似一块被主人丢弃的抹桌布,肮脏的甚至无人去踩。她手里攥着一张法院传票,象是催命的“黑无长”在无情地得瑟着。她被告知:自己在教学期间,早已与临村的老光棍私通并生下两子,而且现已登记结婚,因养不起两个孩子,就想法子讹钱,因此来要挟玉海,无事生非。她犯有“讹诈罪和诽谤罪”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青莲完全丧失理智。她不怕奚落,不具寒风,可她接受不了嘲讽,接受不了诬陷。她搞不懂自己怎会与一个素不相识的糟老头生孩子,而且还领了证书。她的心冰凉冰凉。这次,她没再去告,因为她再没有告的机会,她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光棍绑到家里,用绳索捆着,如养母猪般的圈在栏子里,做老光棍泄欲的工具。从此再不见了她的踪影。没人管她,更没人在意她是否还存在。

    不知过了多少年,村里多了一个疯女人,光着身子,披头散发,有人戏称“山里游侠”她满村不停地蹿着,看到女人就问“谁看见那个玉海和自己可怜的孩子”逢着男人就追赶不止,直到将那男人的衣服扒光,才恍惚而去。日子久了,男人也再不害臊,尤其那些光棍,保不准顺便还能捞一把女人的那地。曾有好心的村姑想帮她挂上点衣服,以避男人贪婪的目光,可她就是不穿,嘴里还总叨叨一句:捆的慌,捆的要命

    就在上个年关,屋外如死狗一样的冰凉。人们在村头的柴垛旁发现一具尸体,是个女的,裸着身子,披散着头发。村委雇人在村东那块雪地里掏了个空,草草地掩埋起来。那天,村子静得渗人,连那只爱吆喝的老鸹也不知了去向。整个村子如停尸间一般,直令人毛骨悚然。天也冷得很,还飘起雪花。

    本月初,多年不见的同学忽然打来电话,商量说借“五一”之际,回家祭奠一下我们的青莲老师。想到她教我三年之久,还手把手教我识字;帮我削铅笔;帮我捉头上的虱子。我本应早早就去看她,哪怕是仅仅加一捧黄土,化一堆纸钱。可转念一想,我又极怕回去,我不敢面对她的过去;不敢直面她的荒坟。我既不能安抚她的饱受嘲弄的孤魂,更无能把她从耻辱柱上拉下来,洗掉她曾遭受的令人发指的屈辱。

    还是太太心细,知道我的忧郁,她递给我一朵莲花,含苞欲放的。不经意间,我扯下片片圣洁的花瓣,伤心地散向窗外。那些碎红,零零的,飘飘地,打着旋,葬在赤裸裸的风里,葬在芸芸的肮脏的尘世里,一片,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