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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月,总是有雨,偶尔倾盆,时常希微。终究是不断,雨幕中织出七月那似有若无的痕迹。在那一声声的雨滴中,仿佛世界都慢慢清净起来,在湿漉漉的温润里,把尘埃与琐碎,渐次清洗干净。
七月,雨点敲打出的,仿佛都是些忧伤的旋律,轻轻扣响在我庭院深深的门扉,把一些多年以前和多年以后的飘渺情思,一点一点牵带起来,扯着它,在雨中想。
(一)湖山
那个早晨,在镜泊湖,晨光中云霞缱绻风物缠绵。湖边清晨的风,总是在凉爽中带有点轻淡的忧伤,带有点诗情画意的沉静。我静静的坐在湖边的秋千上,能望见我远处的鹿苑岛,能望见湖水平静而清澈,倒影在湖中的山峦与白云静静的随水波光阴流转。湖上清风徐来,仿佛吹起我多年前尘封的往事,让我在这样一个安静的早晨,再打开久久以来未曾触动的陈年故事。
鹿苑岛也许是我这一生之中,记忆中所认为最美丽的岛屿。不单单因为它有个诗意盎然的名字,因为我有一段诗意盎然的记忆。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幼小的孩子,每年的暑假,都要到镜泊湖度过假期,每次,都住在鹿苑岛。不到十岁的我,甚至不认识自己的城市的街道,但是,我却熟悉东京城、鹿苑岛的每一条道路。
那片沙滩,那片湖水,凝聚了少年时代我的多少美丽往事和美丽梦想。在整个镜泊湖,我最为喜欢的就是鹿苑岛的那片沙滩,缓慢而温柔的延伸到湖水之中,白沙细腻,湖水轻柔,在天风碧水中,悄然荡漾出多少湖山月色中美丽的童话。那时候,奶奶总在我的身边,陪伴我,并给予我一生中最为快乐的光阴之一。那时候,我还不会游泳,但是总有好心的叔叔伯伯带我在轻浅的水边玩耍。那时候,我也不懂得时光易逝人生苦短,总会在有风的早晨心无芥蒂的微笑、大笑。
有个清晨,我望见湖水中一条凝碧的痕迹,问人,有服务员告诉我,那是早晨有游湖的船开出去的痕迹。这是个安静的小岛,很少有游船从这里出发,我从来没看到过安静的湖面上那一条清晰的痕迹,仿佛人生历程之中一点略带忧伤的记忆。我记得我和奶奶站在湖边,看那痕迹深深浅浅,在湖面上久久不曾消散。奶奶对我说,你看,那湖水,多静。而多年之后,当我再来回忆我的鹿苑岛的时候,我惊诧于,在我的记忆深处,宛然存在那样一条凝碧的痕迹。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从一个幼小的孩子成长为一个不在年轻的女子。我在这样一个夏天,忽然回到我童年的岛屿,看到我童年的湖山,在这样的时刻里,所有温暖的回忆轻轻淡淡的展示出来
那些青色的山和碧绿的水,依旧没有变,那些蔚蓝天空中的梦想,似乎也还在原地,没有改变,那些童年生活中最为美丽的往事,在这青山碧水之中,似乎还向从前一样,在空气中凝聚起微笑的声音,仿佛我在向它一挥手,就能挽回所有的温情而这个清晨里的我,仿佛也感受到了当时的爱与温暖。
(二)夜雨
总是有雨的,最近。不是连绵就只倾盆。但是,微雨的时候居多,就在空气中也淡淡萦回出些温柔婉约的痕迹,仿佛宋代人的词,湿漉漉的总也不干,心情就也湿漉漉的说不上明朗也说不上忧伤。这样的雨天,最好在家里躺着看小说,一页一页读些温暖的故事,打发我夏天里凉夜的时光。小妇人就这样,从十六岁读到了二十六岁,在最近多少个黄昏的微雨中,我还从那些熟悉的人物口中,汲取些年轻人们的力量,来温暖我不再年轻的生命与岁月。
忽然就有一天,累极,偏又是大雨倾盆。所以就没有在傍晚时慢慢读书的兴致,在墨黑的夜空中,懒散着疲倦的身体与灵魂,睡过去了。半夜,在雨声于雷声中醒来,才发觉是忘了关上窗子。窗外的雨是越发的大了,闪电也透过我忘记落下的窗帘间歇性的照进我凌乱的房间,雷声就伴随着雨打的声音,不时的传进来,仿佛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在半夜敲醒你沉睡的房门,非要塞给你一个蹩脚的故事,打扰你清单的梦。
我从小,大约就没怕过夜半的雷声。纵然雨下得再大,也不过如此,听听那哗啦啦的声响,那些雨点打在房檐上、树枝上、路地上的声音,不过是一种别样的乐声,自然也没些其他的思想。可是,在那一夜,沉睡的我于梦中听到醒的那些雷声和雨声,却让我在某个瞬间分外的感到凄凉与忧伤。那些惊开与夜色黯淡中的雷声,那些缠绵于时光阴影里的雨声,都仿佛在敲打和诉说着我过去的岁月,仿佛在提醒着我许多已经离我很远的温暖回忆。
奶奶的房门,永远是为我开的。她在有雨的夜晚,总是会嘱咐我说,佳佳,你要怕,就喊奶奶那些温暖的话语,在那个夜晚里,我仿佛依旧能于耳边听到。我在忽然发觉,其实,我一直是害怕雨夜的,一直是害怕那惊动深沉夜幕的雷声的,一直是难以忍受那些把忧伤深深敲打的雨滴的。只是,只是,这么多年来,我都很安心很塌实的知道,我的房间隔壁,有一扇永远为我打开的房门,我只要轻声呼唤,无论是多么深沉的夜里,总能听到那充满慈爱与温暖的应答。那么,我还怕什么呢?
而现在,那雷雨在暗夜里依然叩响半梦半醒的孩子的房门,可是,我上哪去寻找当年曾温暖过我整个童年和整个少年时代的温柔爱抚?!在连绵的雨声中,我暂且可以独自一个人承受一些温软的忧伤,在夜半时刻里狂风大雨中的我,于窗前独自望那深沉的夜和滂沱的雨,又有什么力量来回顾我曾经拥有的爱与温暖?!那个雨夜,雷声叩响我不太深沉的梦,大雨落在心里。
(三)街道
这个月,总能行走在有雨的街道。急急的,或者缓缓的这个我生活了许多年但依然陌生的城市里,每个角落都留有岁月慢步前行的痕迹,也都留有青春时代难以忘却的气息。这些陈年的或者仍旧新鲜的往事,在雨中慢慢清新着、清晰着,在不太明亮的太阳光照耀下,闪出点点耀眼的痕迹。无论是熙熙攘攘喧闹的街头,还是带有点安静落寞的空旷巷子,都似乎在吐露着什么,在一个安静而深沉的雨中城市中,我们能读到的,只是存在于城市角落中深浅浓淡的人生岁月。
很多时候,我宁愿在雨里慢慢的走,我总能想起她和我是不是也一同在岁月中某个瞬间,慢慢的走过这条路,也总能慢慢的想起当时城市的风貌和我们的样子。那些记录在一个城市各个角落中的往事,就渐渐飘出来,弥漫在我已经有些湿润的眼睛前面。再后来,在不同的城市中,不同的街道上的往事,也慢慢的飞过来,弥漫到已经往事缤纷的旧日街道上满,折叠起雨中的味道,在青色的天空下,轻轻的飞来又飞走。
在某条街道上,夕阳的余光正好,我们慢慢的散步,灿烂的晚霞在身后缓慢的落下。在列车行经的路旁边,她带着我走过那些瓜架和藤萝,并告诉我好多植物的名称。在大北街,那条街上有她的童年少年岁月也有我的童年少年岁月,她给我买糖,带着我慢慢的走过每一家木板房。在山城起伏的街道上,她买了盒哈密瓜味道的冰淇淋递给我,带我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去。在青山连绵外的小路旁,傍晚光线温暖,她躺着在我身边,听窗外的风声和动物的声音那些街道,或者远或者近,或者早已改变了模样,却都释放出一种温暖的情谊,在另一些陌生或熟悉的时空之中,继续温暖着这个世间孤独孩子的心。
或者又有一天,走在某条街道上,人很多,有阳光,也有雨,交替着盈润这个世界。我忽然想起来,我们是很久没一起来了,她是很久没出门了的。忽然就流下了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泪水肆无忌惮。那条街,那么喧闹却又那么孤单,只有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走着。
我在傍晚的霓虹灯光下,在回家的路上,忽然意识到,我原来一点都不坚强,原来真的很脆弱。
(四)心伤
一直以来,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有时候就单单是忧伤,又时候就开始无端的痛哭,完了之后,依旧是忧伤。这样的时候,就总还觉得,她还是在我的身边,还是没有离开我多远,还是能体会我的忧愁与苦恼。我似乎还能听见,她温暖的声音,她的劝慰与她的安抚。甚至有时候,就跑到她房间里对着她哭一场。昨天我受了欺负,一进门,眼泪就掉下来,只想着对她讲。仿佛她还能帮我的忙,安慰我一样。
我是真的真的不习惯她不在,不是不习惯她不在身边,是不习惯她不在这个世界上,不习惯甚至连信都没处写、电话都无法打。但是很多时候,又总感觉,在这个百十平方米的小家之中,她还是在的,依然会为我快乐或者忧伤,依然会对着我微笑,在我受伤害的时候会第一个站出来抚慰我的伤口,在我遇到困难与磨难的时候,她总能够温柔的站在我身边,替我遮挡所有的狂风暴雨,帮我解决很多的问题,让我觉得又温暖,又塌实。
从那个瞬间开始,我生活在一种记忆之中,生活在有她为我描画的温暖的少年岁月之中。而从今往后的每一天,每一分钟,我都会深深的怀念当时我所拥有的无上的幸福与温暖。当岁月更迭,时光流逝,永远不会改变的,就是人们记忆深处永远难忘的温暖往事。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从前我戴了神秘与恐惧的眼镜去看待的事物,现在也变得从容起来。如果只是一座桥梁,能够成为我与她相会的中途,那么其实也未尝不是一种美丽,一种温暖。
如果有来生,我多么希望,我依旧是她心爱的孙女儿,她依旧是我依恋的奶奶,我们依旧在湖山月色之中慢慢的走出一条又一条温暖的路,在生活与岁月中,谱写出一点又一点温暖的往事。而生活最宝贵的意义,可能就在于此。
我要永远和她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这个七月,雨滴总是敲打着忧伤的旋律,总是在人的心上激起一层又一层的波纹,让我总在有雨的傍晚和深夜,想起关于我生命中最为亲密的亲人的回忆与往事。如果可能,我宁愿用我生命中余下的时光,换取我们的相见,换取我们能够回到从前,在一起温暖而从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