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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左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电脑前，呆在英语语音聊天室一边听着别人说英语，一边玩着总是输的游戏。小城的夜总是特别静，窗外夜的宁静总在时时逼来，使屋里总有种空的感觉。门突然被人敲着，应该说是拍，很大声地用劲地拍着。离开电脑，走出卧室，门还在继续拍着，问了声谁。门外回答说是我，一听便知道是学生的声音，开了门，几个初中曾经相处三年现在是高二的孩子站在门外。
“这么晚还来玩，没有打扰你吧。”一男孩子说。我说没事，忙叫他们进屋，他们进了屋，最后进来的是个子特高的周俊，应该说他不是自己进来的，是被另一个男孩子扶着进屋的。大家坐下，我问周俊怎么了，他说没什么，只是脸上总有种不应当属于他们那个年龄段的无奈。我知道这么晚他们来绝对不是玩的，应该是有事，可我不知如何问。“等几天周俊就走了，来看看你。”有人说。“走？去上学了吗？”我问。“不是，是去上海。”周俊说。“哦，去上海上学吗？”“不是，去玩。”看着他脸上那种无奈的表情，我知道不能再问下去。
孩子坐着说着笑话，讲着班上的趣的事。与他们初中相处三年，关系一直挺好的，他们与我在一起，根本就没感到我是老师，总是什么都说。某人喜欢某人了，不喜欢某个老师了等等，他们都会毫不隐瞒地说出来。我微笑着听他们讲，偶尔插几句，对于他们有些不对的或者不能理解老师的想法，我只是轻轻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并不刻意地纠正他们，让他们只说老师好。“你们怎么不与老师说话呢？你们是来看老师的啊。”周俊不止一次提醒别的孩子，我笑笑，他总是太懂事了。
后来我说现在已经高二了，高了文理科，问他们分别学的什么科，感觉如何。孩子七嘴八舌地说着，并讲分了班后的感受，唯独周俊没有发表意见。“周俊，你呢？你学的文科还是理科？”我问他。“我。我没有上学了。”“没有上学？不会吧，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病了？”我感到很吃惊，他一直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不知怎么说。”他叹了口气。低下头。我看着他，别的孩子还是继续说着他们的趣的事。心突然被抽得很痛。
周俊刚上中学时，只是一直很普通的孩子，最初成绩也平平，只是特别听话。但他很是刻苦，成绩慢慢提高了，初一上半期完后，他的成绩就一直排在年级的前面。但他并不骄傲，对别的同学也非常地忍让，比起同龄的孩子，他要懂事要成熟得多。同学喜欢他，老师也都喜欢他。课堂上他从不开小差，总是认真听讲，做作业。每次听写英语，他基本上全对，偶尔错一个，他总是自己罚自己多抄几遍（我的要求是三遍）。英语中有的很长的课文，我只勾一两段重点要求背诵，我也强调如果能全背我也不反对。他每篇课文总是全背，不管多长，他总是一口气背完。
初三毕业后，他是上了免费就读学校高中部学习的名单的，但他说他想上清华北大，他不想在小城的高中上学，于是父母舍弃了在这里免费就读的机会，花更多的钱送他去了外面条件好的重点高中。按理他的前途是光明的，因为他知道他该做什么。而去年开学没多久就听说他病了。去了外面的学校，军训还没结束，他就倒了，可能是紧张造成的。后来偶尔在街上见到他，我一直以为他还在外面上着学，却不知他已经没上学了。
我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我知道所有安慰的话全是没用的语言。此时窗外的月光正透着开着的窗户照进屋，有些惨淡。“是不是因为紧张造成的？”我问他。“嗯，就是紧张，大脑不能放松。”“到底是什么病啊？”我突然想弄清楚他的病情，然后帮他查找治的办法。“我也不知道，我爸爸妈妈没告诉我。”“去医院检查了吗？”“去了，上次去了华西。现在什么毛病都有了，胃上也有毛病，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每天要输几瓶液。”他说。我看着他，可我知道我眼中的关心与担忧全是苍白无力的，我根本帮不了他。“是不是看到书就紧张？”“是的。看到头就晕。医生说是大脑供血不足。”“上了高中就这样了？”“不是，其实从初三开始就有了，只是比较轻微。”想想初中三年一直默默地认真学习的他，才知道他背负着多大的压力，想想，那时候我们做老师的在这方面真的很失败，只强调成绩而完全忽略了孩子们的心理压力。
“你放松点吧。别去想那么多。”我只能说着一些空洞无力的话。我知道这些话其实根本没有用，我也知道他听这些话一定听得不少了。“我知道，我父母亲戚也这样对我说。可我不得不想啊。一想到自己已经耽搁了一年，现在可能又会是一年，我心里就急。”周俊说着，把脸转向窗外，相信此时月光正照着他的脸，还有他强忍着的泪水，他是个坚强的孩子，他不想让别人担心。“你知道吗？你这样想也没用，还不利于你的病情好转。不发生已经发生了，既然已经这样了，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你不如就放开了地玩，完全放松自己，别去想学习上的事，也许这样过一段时间，一切就好了，你照样可以重新开始，你也不会比别人差。现在就好好休息，好吗？”我却还是不得不说着这些苍白的话，虽然没用，但那是我心里真的想说的话，也是真的希望他那样。“我知道，谢谢老师。我舅舅叫我去上海，就是叫我去玩的。”“那就去好好玩，把书本，学习先完全抛开。”他点点头，但我还是看到他脸上的那丝无奈和眼中的一抹悲伤。
夜已经很夜了，孩子们要走了，我拍了拍周俊的背，送他们出门。屋里一下很静很静，窗外的黑和屋里的亮都静得让人不敢呼吸。我叹叹气，站在窗前。十五十六的年龄正是无忧的年龄，而周俊的眼神总让我感到沉重。他背负着比同龄孩子重的负荷，也许比成人还重，因为他太懂事，在父母面前一定还会掩饰自己心中的悲伤而反而安慰父母的。
以前一直总对孩子们说别总玩，要学习，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现在我只想对他说：孩子，放松些，好好玩，不要给自己太大的负荷，太大的负荷超出了你所能承受的范围，不是一件好事。现在老师不想再对你说学习，不再想对你说坚持，只想对你说放松，放松，再放松，不要让自己的大脑总处于紧张状态。该放下的就放下吧。虽然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有些迟了，但我相信只要你现在放松，虽然会失去一些东西，但以后一切会回来的，所谓有得有失就是这个道理，这场病虽然没有人欢迎它，但却也算你人生路上的一段刻骨的经历，也算是一种财富。既然它来了，就不要逃避，不要拒绝它，勇敢面对它，不要让它摧毁你的意志。
虽然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很容易，但真正做到很难，尤其没有处在你那种境况下，不会体会到你那种心情的。虽然我知道如果你自己不能完全想明白，所有的这些话是根本无济于事的，可我却还是希望你能放开自己，让自己紧张的神经彻底松驰下来，不去想学习，也不去想病情。
孩子，放松，好吗？老师相信你行，老师也会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