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十八岁的天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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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件再麻烦不过的事了,也许仅限于对我而言,因为我居然喜欢上一个男孩子,一个比我小4岁,但我眼里还是个孩子的男孩。

    我不确定他长得帅不帅,但他很受女孩子喜欢,而我之所以喜欢他,是因为他的眼神和他的笑容,自负中带着挑衅。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们学校的寝室楼门口,他穿着校服,斜挎着书包,单手插兜,单脚支撑靠在墙上。那种自负、轻蔑、不屑一顾,全然一副孩子耍酷的表情,非常可爱。也正因如此,我做了一件平生最荒唐的事,就是答应做他的家庭教师,不过令我吃惊地是他除了外语,其他各科成绩都很好,而他却说他成绩最好的是篮球。我看过他和别人打篮球,虽然无论输赢他脸上的表情都不会有太大变化,但我却能感觉到他很在意结果。

    和他相处了一个月,他用功少,但很聪明。只是──只是有的时候无意与他的双眸相对时,竟感觉里面浮有一种淡淡地忧伤,转瞬即逝,是错觉吗?

    他平时话很少,我们很少讨论学习以外的东西。令我奇怪的是,他从来不问我外语,而是找一些很难的数学题和物理题给我,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那个你太熟了,我喜欢看你冥思苦想的样子。”他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我从没看过他有太过复杂的表情,最多也只是这样了。

    我微笑,想:孩子,真是个孩子。

    “想要让我知难而退吗?别忘了当初是你选的我,如果你不需要我的辅导,我们可以马上结束这个游戏。”

    “这不是个游戏,我也不是孩子,只是还不够成熟而已。”

    他看懂了我的笑。又是那种自负的眼神,他才多大啊?不过是个高二的学生,而我已经大三了,竟然有些惊慌他笑容里的挑衅。

    又是一个月。

    “我要考试了,明天就不来了。”

    他没抬头,继续写他的作业。“好啊,明天我去你学校找你!”

    “啊?”我瞪大眼睛“你的功课向来很好,应该不需要我天天辅导,况且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

    “你已经帮了很多了。好了,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学校。”他收拾起书本,拿上衣服准备送我。

    “我去学校找你不好吗?你可以不用来回跑,我也可以省下送你的时间。”

    “其实你不必送我,你应该----”

    “我应该送你,因为你是女生,我是男生。”

    真是个孩子。我笑了,笑他还是个孩子。

    他高考的时候我已经毕业了,留在我实习的那家公司做出纳,我特意请了三天假陪他去考试。他在考场内,我在考场外,无须担心他考得怎样,担心是因为不了解。除了闷热不能用享受这个词,我可以享受周围的一切。

    熟悉的铃声响了,我和其他家长一样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不一会儿就看见他朝我这边走来,皱着眉,心情很不好。

    “怎么了?饿了,还是又看谁不顺眼了?”

    他笑了。“的确有一个人让我看了很不舒服,不过我也确实饿了。”

    吃饭的时候我没问他考得怎么样,其实我很想问,总好过两个人静静地什么都不说,可是如果问了,那我就太不了解他了,我不想拉远我们的距离。

    最后一科终于考完了,说是不紧张,我还是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下午有事吗?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好像没给我机会反对。”

    “你有理由反对吗?”他就是这样自负,自负得像个任性的孩子。我能回以的也只能是微笑。

    我们来到江边,我用双臂支撑着栅栏,享受和风抚面吹过。微闭双眼,逃避从树叶缝中偶尔溜射过来的光线。而他则干脆坐在栅栏上。

    他开口说话了,让我不得不暂时抽离这种陶醉,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

    “一年多以前,我在这儿见到一个女孩子在哭,准确点说──她是在掉泪。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了,就是不想看到她掉眼泪,就是有种冲动想保护她,就是不想她再受伤害。我一直跟她到她住的地方,找机会接近她,为了缩短和她的距离而拼命学习----通过一段时间相处,我发觉她总是不开心,那种想保护她的欲望就更强烈了。那个时候我总是很烦,我试着让自己平静,才发觉自己爱上她了。”

    “你是为她才用功读书的,可你的功课一直很好啊?”

    “那是你来做家教前两个月才开始的。”

    “那你不开心也是因为她?”

    “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我从没见你开怀地笑过。”

    “那你也没开怀地笑过,你是为谁不开心?”他挑眉轻笑,挑衅地问我。

    “可是你的外语?”我故意转移话题。

    “总要找个理由才可以请家教吧?”

    “和我有关?”

    他仰头看向前方遥远而透明地天空。“我曾对自己说过,当有一天,我觉得自己优秀到足够配她的时候,我就告诉她我喜欢她。你能帮我做个见证吗?”

    我的心在迅速狂跳了两下后,又忽然漏了几拍。我点点头,然后把头转到另一边,微闭双眼,像是回到与他对话前的状态,只是再没有心情享受一切。

    不知是地球太热爱夏天的太阳,还是太阳太眷恋夏天的地球,总之时间已经开始催促我们是快要回家的时候了,它却还挂在天上。今天有同学要到他家简单庆祝一下,他坚持要我也去。

    “偶像,你怎么才回来?我们等你半天了。”

    “偶像?”我转头看向他,笑得眼睛快迷成一条线了。

    “开学第一天,我和老师吵了一架,以后他们就这么叫我,我也没办法。”

    第一次看到他又窘又可爱的样子,算是不一样的表情,值得记念。尽管那表情停留得过于短暂,马上就被他一惯的笑所替代。

    “偶像,她是谁?你不是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的吗?”一个女孩面带笑,语气却咄咄逼人。

    “我想我没必要向你说明她是谁。”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冷漠与不屑,不理会其他人,拉着原地发愣的我,从刚刚出口挑衅的女生身边走过去。

    “她是你姐吧?姐,我们是┄┄”

    “她不是我姐,是我朋友。”

    一个女生想打圆场,不过他不领情,把气氛弄得更僵了。

    “你陪同学吧,我想我还是先走了。”

    “那我送你。”

    屋子里好静。

    “拜托----”他真的做得出来。

    “那就留下。”又是那种自负又任性的口吻,让我无可奈何。

    “那我们唱歌吧?”

    “好啊!”“那你们几个先去弄点吃的吧?”

    ┄┄

    还好有会制造气氛,我终于要变成空气被大家遗忘了。不,也许只是被一部分人忽略了,因为我能感觉到偶尔刺过来的好奇而又敌意的目光。这种场合不适合我,在他和朋友聊天时,我偷偷溜进他的房间。

    旋转写字台上台灯的开头,拿起书架上的那本我一直想看,却一直没有机会看的悲惨世界,昏暗的灯光让我目光有些游离,我望着那些细小的铅字,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一杯奶茶递到我的面前,我居然没有察觉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而他竟就这样在我身边坐下,手里也捧了一本书。

    “怎么不去招呼你的同学?”

    “他们自己会招呼自己。”

    “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客人。”

    “你也是我的客人。”

    我把书放回书架。“你知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况且你的同学我又不认识,还是让我先走吧?”

    “你等我一下。”他没听我把话说完就走了出去,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外面好像是在吵架,还有女生在哭,我轻轻把门拉开一个小缝,这样就听得清楚多了。

    “我真很喜欢你,就算不能和你在一起,都已经毕业了,你就不能留给我一个美好的回忆吗?”

    “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让你喜欢我,怎么别人都走你不走?走,快走。”

    女孩走了,临走前朝他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我,却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你说会不会有个男孩看到她的眼泪也会不忍,也会想要保护她,也会想要她不再流泪呢?”

    他惊诧地回头看我。“谁让她喜欢我的?”

    “那你喜欢篮球不喜欢足球,是足球的错还是你的错?爱一个人没有错,被一个人爱也没有错,如果真的有错,那也许是在时间上出了错。”

    我不知道这些话他明不明白,却觉得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那天,我没有要他送我回家,他答应了,不过我知道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后。

    人生就是这么悲哀,我们每天的生活都是在复制昨天,这已经很悲惨了,而我们这一辈的生活模式还要复制上一辈的,而且还会被下一辈所复制。大学毕业了,工作落实了,上门介绍对象的也接踵而来。我面前的面孔不停转换,而我却只与脑海中一个孩子的形象做比较。快半年了,大学生活的丰富多彩或许已经让他把我忘了吧?!

    现在我身边的这个人和我已经交往几个月了,只是每次在他转身之后,我都无法记起他的样子。为什么选择他呢?哈,因为他喜欢打篮球,而每次站在篮球场上,我都会回忆起那自负的笑和挑衅的眼神。

    “刚才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我转过身,原来真的是他在我身后。

    “就算是吧。你大学生活怎么样?”

    “那些都不重要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因为我就快要失去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他的右手用力抓着我的左手,好痛。你不是答应为我做见证吗?为什么这么早找男朋友?难道你不喜欢我吗?”

    “你还是个孩子。”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打算,我可以为自己的感情负责。”他轻吁出一口气,大概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激动,现在正试图平复,语气也开始柔和起来。“我说过,当我觉得有一天优秀到足以配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喜欢你。所以我决定用两年时间修满学分,考研之后再来找你,可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难道你不喜欢我吗?”他的眼神好锐利,我不敢迎视他的眼睛。

    “我们不合适,我比你大太多。”

    “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在乎别人的目光。你走吧,你会遇到适合你的女孩的。”

    “我比你小难道是我的错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不是也喜欢我的吗?”

    “没有人有错,我说过,如果真的有错,那也是在时间上出了错,时间让我们在错误的时间里相遇。”

    他微微仰起头,看我头上那片遥远而又昏暗的天空,那眼神像是一只受了伤的狮子----一种悲凉的绝望。

    “就不能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吗?就不能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吗?就不能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吗?就不能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吗?┄┄”他不停地重复着,像是哀求。我真希望此刻能够下一场大雨,这样我就分不清他脸上的是雨还是泪了,而他也分不清我脸上的是雨,还是泪。

    “别哭了,我答应过不再让你流泪。”他试图用手擦干我脸上的泪,可是他哽咽的声音只会催毁我所有坚强的防备。

    这一刻我抱着他,可是我不知道我们故事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