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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玉棠跟着俞氏在这种“赏花会”中频频露过面,俞氏又一贯做派高调,识得玉棠的人不少,虽姐妹坐在偏僻一角低声饮茶,仍然有人主动找上门来。
首当其冲的便是李参议家的两个庶女,忠信王府前所未有地广递帖子,不由引得各家浮想联翩:这世子妃也是两年没动静了,怕是要暗暗纳个贵妾的意思,若是生了长子,估计以后侧妃也是有望的……是以也将一直雪藏的庶女带上,李参议夫人便是作此打算的。
莫府与李参议家的过节,这两个庶女自然是知晓的,她俩没见过什么世面,教养也是一般,别家闺秀也不太认识,一直冷落无趣着,闲着闲着就动起了心思,一为讨好嫡母,二位引人注目,只是这二人也不敢太放肆,只是挪了座位,杵在心棠玉棠旁,大声说了些风凉话,无非是“这年头嫡女嫁人也难”、“挑挑拣拣落了空”之类的……心棠只当没听见,玉棠则抬头当空翻了几次白眼。
再次是王参政家的小女儿王泽瑜,她是靖州有一定声名的才女,只是据说性格内敛淑静,更多时间,愿意在家伺候长辈、或闭门读书,这闺阁宴请,也是多半不出来的,今天不知道哪阵风将她刮来了!
旁人不晓得,莫家姐妹却是知道的,这王泽瑜与莫月棠是结过梁子的!
也不知道是哪年的闺阁赛诗会,王参政家也是发起的几家之一,意图明显,就是为小女谋个才女的名声。莫吉全家当时刚回靖州,因莫维的面子,也在受邀之列,月棠也是不逞让,咏海棠颂芙蓉忙个不停,等到评判时,却落在王泽瑜之后,她不服气,非要说王泽瑜这句不工整那句不对仗……当着众人的面嚷嚷个不停,王泽瑜自然恨了她。
偏偏月棠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遭了孙氏俞氏一番训斥,接连几天茶饭不思,在自己屋里骂了几天那王泽瑜,其他姑娘虽不理她,大致也知道这位二姐发生了什么事……
这王泽瑜的闭门不出,也是其亲爹娘的迂回战术,本想自己姑娘已有个才名,家世相貌都不错,自然是不愁嫁的,所以做出一副格外矜持娇贵,想着能够高嫁一番……这想法也有理,只是没把靖州的未婚管家男女的供需情况考虑在内……于是几年都没个什么像样的好人家上门求娶,又不愿就这么放低身价,要说不急是不可能的。
此次,王泽瑜远远见到莫家姑娘也在座,想到那莫月棠都嫁出去了,自己还么着落!她想不到莫家姑娘同是嫁不出去的沦落人,反而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她姗姗走过来,问起莫月棠安好,见莫家两位只是简单应对,兴趣索然的样子,话锋一转,说起月棠嫁得偏僻,倒也没人能跟她谈诗论画了,按照莫家不拘一格的风气,庶女比嫡女栽培得用心些,不知莫家那五妹妹如何?只是也要嫁了,不便出来了……
玉棠这回有点脸色发青,她本来就厌恶月棠,见她远嫁了拍手称道了几天,孰不知这祸远嫁了还留了个烂摊子!心棠一直扯住她的衣摆,示意不要出声,只要笑而不语算了……王泽瑜一人讲了半天没得到什么反应,也就无趣走了。
这两回下来,堂内闺秀大概也晓得,坐在最东侧角落的那两位穿天水碧和藕粉色的,就是传闻中的莫家嫡出的两位姑娘,不由得小声议论起莫家是非来……
没有长辈辖制,没有空间表现,一群闺秀待着甚是无聊。莫府门第并不算高,便也有几个跋扈的贵女,纯粹是消遣的心思,也要走过去会一会莫家姐妹,逗着玩玩,还未到前沿,玉棠却再也不忍不住了,脸色青得可怕,眼看着她当场就要发作,不知又生出什么是非来,心棠来不及思付,直接推倒一满盘山枣果子,一时间四下溅落,滚落到四周都是……趁着那几位贵女停住脚步,还未反应过来,向四下福了一福,致了个歉,声称要去更衣,将玉棠连拖带拽着拉走了……
于是便有人言,这般疯癫,就是那个宫寒阴虚的莫三!
程裕易听到这番声响,伸长脖子探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这小姑娘倒是有趣,长得也好看,原来竟是那个莫三!
这般资质,却落到如此境地,忍不住想帮她牵一牵线,赎一赎自家的罪过……
当晚,程裕易便打听到,那孙昭竹确为孙家长女,却已订亲了。
事也凑巧,正好是两月前订了湖州葛家的二公子,正是去年中了探花的那一个。两家都是极挑剔的,却难得地一拍即合、就这么对上眼了。因葛二郎的年岁已不小,孙昭竹也已及笄,两家便定了年初就办婚事。想来襄南郡主也是听说过,所以只提孙昭梅,未提孙昭竹。
孙氏姐妹感情不错,若不是陪伴妹妹的缘故,这刚订了亲不久,孙昭竹想来也不会出门的,打扮么也算清减,只是衬托妹妹罢了。
至于孙昭竹与锦绣阁的关联,倒是没打听出什么,这也正常。
因是庶女的缘故,孙氏姐妹在家里地位也不是很高,更不用说什么受宠溺了,是以出卖绣品也是有可能的。
程裕易心里有些烦乱:
襄南郡主行事虽强硬跋扈,却是极讲道理的,这种夺亲、毁自家声名的事却是万万不肯做的。
若是能将两个姑娘换一换就好了,他此念一闪、心中一跳,怕是还要好好谋算。
他想着,再见一面好了。再见一面,再做打算。
第二日,他去找亲娘,意简言赅:那孙家二姑娘还不错。e848
一向叛逆狡黠的老二突然这么乖顺上道,以襄南郡主的性格,倒没有大喜过望,而是欢喜中掺杂着大半狐疑,同时三下五除二,把孙家那姑娘的情况查了个清楚。
说到那孙家姑娘,竟也没太多可挑的。
孙家一向收敛处世,孙尚书清廉中不失机变,年纪也大了些,于仕途也再无想法,平安到老就好,倒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孙家嫡出两子,俱已成年,皆有官职,但并非有什么大前途之辈,守成而已;孙家两位姑娘皆是庶女,但因家里没有嫡出的姑娘,也算自小养在孙夫人身边,不曾受过什么苛待,该有的教导也不曾少。更有言说,那孙夫人亲切宽厚,孙家姑娘又淑静和顺,常年侍奉左右,母女之间,竟是比亲的也不差多少。
对于孙家姑娘,上次她也有些模糊印象,只是两个姑娘分不清谁是谁,比起同等出身的闺秀,孙氏姐妹打扮得倒是清减,但姿容也是上等的,还颇有几分与众不同的清逸淑质,难道这就是“清静致远”?!
听程裕易的意思,是要再仔细相看一番。这也使得,襄南郡主于是下了拜帖,邀孙氏母女来忠信王府做客。
末了,又想了一想,这单独宴请,人家不多想也难!何况,还无甚说得过去的由头,于是又添了封帖子,送去了相对更有来往的王参政家,不是还有他家小女儿么,多个选择也不是什么坏事……
到了那一日,两家夫人都携闺秀翩然而至。
而襄南郡主于园中如梦阁,设了一精巧茶席,亲自烹了壶极品梅占,甚是风雅。见两家来到,款款起身相迎,复又安坐下,叙了半天寒温,赞了一箩筐这两家的闺秀,又收了一箩筐有关自家园子茶水、衣裳钗环的奉承话,便命大丫鬟罗裳去请程裕易来陪两位夫人。那两家夫人闻此一句,眉上喜色自然又増了几分。
襄南郡主到底是礼仪之人,也不愿就这么大喇喇地安排未婚男女同席……算了算时间,借口上次赏花会姑娘多,没有招待周全,喊了一向孝顺乖觉的庶女程子玥,领着三位闺秀去仔细逛逛园子。
果不其然,程裕易将将踏入阁时,正好碰上了三位姑娘起身。
侧身之间,程裕易眸光一闪,只见孙昭竹一袭米稠色底子棕黄滚边起雏菊花圆领长裙,一双点漆般眸子沉静如深湖,只专心走路。倒是另外两个穿翡翠绿与胭脂色的姑娘,似乎有些眉眼生晕,低垂着长长的睫毛作害羞状,放慢了脚步袅袅娜娜走过。
他慢慢转过眸子,恢复了脸色,抬腿跨入阁内。
两位夫人见一位清俊温朗的男儿走进,不由得笑意盈盈,拿眼睛反复端看程裕易,见他举止行动颇为大方有礼,兴头更盛!两人虽有些争锋相对,但都想引襄南郡主多说上几句,探听出点意思来,于是三下两间便讲起来新成的那些婚事。
不由得说到那葛二郎与孙昭竹的亲事,这葛二郎是有个前途的,家风正派,人也长得不错,这两年未曾婚配,靖州有女的人家也颇为注意。
那王参政夫人也曾动过心思,尤其是听说这葛二郎看重闺秀才学后,颇对葛家夫人颇热络过一阵,也暗示过,只是还未等到葛家搭腔……就听说他与孙家姑娘订了亲,暗恨不已,如今看来,说不定却是好事!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说不定正是成就了小女与这王府二公子的好事!……就连那襄南郡主也是晓得的,本还想着是否为自家庶女打算一下,不过想过后也就忘了,于是此时也有兴致多问几句……
这孙夫人甚是活泼爽朗,倒也不避讳,笑言,“不是我夸口,竟是这两个孩子有缘!”
接着娓娓道来:
原来,那葛二郎与孙昭竹幼时是见过的。
葛二郎出生于湖州大儒之家,孙尚书也曾外放湖州知州,敬重葛父学问为人,与其颇为交好,孙家两个儿子也曾在葛家读了好一阵书,两家女儿们也玩在一起,因年岁皆小,不曾认真避讳,孙家两个姑娘便也在葛家私塾内隔着屏风,跟着念过一阵书。
之后,孙尚书回靖州,路远迢迢,两家来往困难,便断了这些年。
葛二郎中了探花后,也曾拜访过孙尚书,不过只限于枢处,未登家门,直至今年开春,一直执拗的葛父终于愿意迁至靖州,与夫人儿子团聚。举家拜访孙家,两家儿女得以重新相见。
葛二郎本在男女之事上无心无意,耽误了这些年,复见孙昭竹,却心思一动,反而再三央求着葛夫人主动上门求亲。
想来,出落得如此清逸秀雅的孙昭竹,孩童时必然也玉雪玲珑;而葛二郎自小聪慧勤勉,孙昭竹也不会忘记得一干二净。
这哪里有不允的道理,两家皆大欢喜!
所以,这么赶着办亲事,也不完全是年岁的缘故,也算成全这多年的心意……
虽无什么人知晓,但王参政夫人做贼心虚,为撇清自家曾对葛二郎的心意,反而装出十二分热情,格外大声地啧啧声奇!外加声称这孙家女儿都是有命定的姻缘的,暗示就别跟自家争这程裕易了!可惜无人听懂……
襄南郡主想到孙昭竹今天的素雅打扮,与那葛二郎倒也相配,也跟着赞了几句,无意中扭头吩咐丫鬟,瞥到身后的老二,竟难得地在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