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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丁家哥哥没有继续说吴家小姑娘和小媳妇儿的事儿。
夕阳之下,他认真的凝着风雨,声音很低柔的说起了除夕之夜的那件事情。
若他不提起,风雨险些要将这事儿想不起来。
他说,那个漂亮的好姑娘名叫方艺,是十万的第好几任女朋友。她与十万初中相识,于她那算一见钟情。那样美好的,被许多男生喜欢着的漂亮姑娘,撇下自尊,苦苦追了芸霁三年,俩人高中才在一块儿。
人都说,方艺这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追三年,恋三年。他们之间好歹也有六年的时光见证,说十万对那姑娘心里没什么,哥哥不信。
可是,小家伙,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分手吗?
记忆中,有那样一个仲夏夜,在马路的对面,美女方艺红着眼睛扇了芸霁一记耳光。风雨抬起头,以同样认真的神情看着丁修。
丁修淡淡一笑,重新鞠了水滴,一面替她轻拭脸颊,一面接着说。
尔阳自幼性子高,她本瞧不上方艺,但若那姑娘不曾犯着她,也便没什么。芸霁和谁在一块儿,尔阳不是那么在意的。偏偏那方姑娘看不通透,恃宠而骄,见面总要挤兑咱们尔阳几句。
风雨眨了眨眼,看见近在咫尺的人,唇角轻轻划出一抹讥笑的弧度。她微微蹙了眉。
咱们院子里,兔崽子满地是,可小姑娘就那么几个,尔阳又是咱们玩得最近的。你说,咱们不宠她宠谁?十万的心思,大抵都是知道的,自小就这样,这辈子也不知能改不能。和方艺分手,便也不过是尔阳说了句,那女人怎么这么烦。
除夕那晚,几小孩儿在外唱歌,也算冤家路窄,尔阳独自叫方姑娘遇上,方姑娘喝多了,叫几个朋友调戏尔阳。好在十万他们发现得及时,就一顿揍,最后闹进局子。后来的事儿,你便也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丁修顿了顿,冰凉的手指从风雨脸颊离开,左右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说,干净了。
风雨扯着衣袖,将脸上的水滴擦净。
李然在另一边朝着他们这边喊,丁大厨,快回来上工啦!
丁修甩了甩手上的水滴,对风雨轻轻一笑,便往回走去。
“丁家哥哥,”风雨出声叫住他,丁修回头疑惑的看着她,她睨了眼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儿,然后问道:“程尔阳的腿怎么了?”
在吴风雨和芸霁在一起这件事情上,丁修有他的私心在。
他没有想到吴风雨会问起尔阳的腿。
夕阳又下沉许多,他修长挺拔的身体站在风雨几步之外,余晖在他身后画下剪影。
他想了想,说:“十万和尔阳十三岁的时候,被绑架过。”
风雨倏地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因吃惊微微张开着。
关于那场导致成尔阳下肢瘫痪的绑架事故,丁修蹙眉回忆了好一会儿。其实,那场绑架有不少蹊跷之处,比如俩小孩儿失联后,只有芸家接到过一个模棱两可的电话。比如在警方一筹莫展的时候,芸霁灰头土脸的跑了回来,然后带人找到了已经不能用双腿行走的程尔阳,比如那绑匪的神秘,无故出现,又无故消失······
那最后成为了一宗悬案。
除了程尔阳的腿,芸程两家好像也什么都没失去,什么都没改变。
但从那以后,芸霁对尔阳更好了。他自小便对尔阳好,但这好和对院里其他小姑娘没什么不同。可十三岁以后,这好就不一样了,尔阳说什么便是什么,他从未拒绝过,甚至连抵触的情绪都没有过。
众人心照不宣,都猜得到尔阳的腿怕是与芸霁有关。
记得前两年有一阵,尔阳不知何故情绪波动,异常敏感,容不得陌生人多看自己的腿一眼。她那时发了大小姐的脾气,蛮不讲理,出言恶毒。纵是一贯纵容她的程宇翔也生了气,出口训斥,语气尤其严厉。
芸霁那时候已交过几个女朋友,方艺也是其中之一。但他还是在一日程宇翔又动了怒,斥责程尔阳的时候,冲过去,挡在程尔阳身前,无比认真的看着程宇翔。
那个刚刚开始成长的少年,他眸色深沉。
他说,翔叔,这辈子我不准人动尔阳,是你也不行的!
“风雨,”丁修叫了风雨的名字,他说:“不论原因,尔阳始终是十万心里最在意的那一个。”
吴风雨淡淡地点头,说:“恩,他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很小,丁修没有听清,“什么?”
风雨想起的也是除夕那晚,芸霁像个骑士般冲出来,为程尔阳挡下大舅舅的那一记耳光。
还有后来,一抹笑容后的沉默。
目光掠过丁修,朝他身后的那几人看去。芸霁从车里拿出来一条印花毯子,盖在程尔阳的腿上。
初春的山上,傍晚的空气凉飕飕的。夕阳渐沉得厉害,像在画上又添了几抹深色,所有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风雨心里有些酸,有些疼,更多的是空落落。
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收回目光,对丁修说:“丁家哥哥,今天不行。找,找时间,给我说说我家的事儿,行吗?”
“我家”两个字她咬得很重。丁修脚一抬,把脚边一块儿圆润的小石子踢得很远。
吴家小女,丁修自懂事起便知道自己有这样一个媒妁之言的小媳妇儿。甚至在遥远的记忆里,有一个凉爽的夏夜,在医院幽深的走廊里,年幼的自己被父亲高高举起,透过隔离玻璃指着婴儿房里的一个软软呼呼的小人儿。
父亲在耳边,带着笑意说:“小修你看,那是风雨,是咱们家的小媳妇儿。”
他听得懵懵懂懂,白玉瓷似的小脸贴在玻璃上,直直地瞅着那个小人儿。
记忆是很模糊的,丁修没有记下那个小人儿的长相,其实婴孩儿大多长得差不多,实在是难以分辨。
所以,在程家老爷子生日那天初见风雨的时候,丁修想起的只是那个夏夜留在遥远记忆里的徐徐夜风和医院走廊里柔和的米色色调。
晚上,风雨和程尔阳一个帐篷,丁修和芸霁一个,黎尧和李然一个。
有薄薄的月光透进来,清清浅浅的。
程尔阳背对风雨睡着,几乎听不见呼吸声。风雨平躺着,毫无睡意,眼睛一直瞪得圆鼓鼓,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帐篷顶,在夜色里颇有些吓人。
程尔阳蠕动了一下,离风雨更远一些,几乎是贴着帐篷在睡。
风雨歪头瞧了眼两人之间宽如鸿沟的距离,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被宠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啊。她想。
安安静静的夜里,时间流淌的缓慢。
在程尔阳又蠕动了一下之后,风雨再躺不下去,利索地起身穿衣,爬出帐篷,最后忍不住瞄了眼,程尔阳身上的粉色羽绒被,它轻飘飘的覆在女孩儿身体之上,线条流畅,在大概是膝盖的地方,有了不和谐的塌陷。
程尔阳总是穿长长大大的棉布裙子,风雨从没见过她的小腿。
肌肉萎缩,畸形扭曲。
这八个字长久的在风雨脑袋里回荡,带着脑补出来的画面。
恶毒呀!
她在烤炉架架前的长凳子上坐下,抬头看了看星罗棋布的夜空。没一会儿,头一歪,目光落在了左侧的军绿色帐篷上。
有一抹氤氲的白色光亮在帐篷里闪烁。
抿唇想了想,她从外套头兜里掏出手机,迅速的翻出电话号码,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叮的一声,短信到达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明显。
却是来自另一个方向。
风雨眨了眨眼,木木的转头看自己帐篷的另一侧。两个女孩儿的帐篷是黑色的,在中间,两旁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军绿色帐篷。
一抹氤氲的白色光亮很快在另一个帐篷里亮起来。
风雨下意识的拿起手机看,果然不出几秒,一条短信进来。
“睡了——怎么了。”
来自芸霁。那帐篷里的光亮很快熄灭,风雨撇了撇嘴,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芸霁迷迷糊糊的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下一条短信。呼的一声,他猛地抬起脑袋,胡乱巴拉两下,头发更乱了。他拿起枕头旁边的手机,噼里啪啦的打字。
风雨看星星看得有些瞌睡,没发现那抹又在帐篷里亮起来的氤氲白光,所以当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时,她被吓了一跳。
“说话。”
简单明了的两个字,很直白的表明了发信者的不爽。
风雨能想象这两个字之后,芸霁一张好看的黑脸。她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我睡不着,在外面。”
短信发出后,她继续靠着椅背,仰头看星星。不出一分钟,听见了帐篷拉链悉悉索索拉开的声音。
椅子动了一下,一道颀长的身影重重的坐到她旁边,挡住了远处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女孩儿的侧脸上留下一道阴影。
风雨侧眸,看着他睡眼惺忪,一头黑亮的头发凌乱的炸立着。
“吵醒你啦?”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像说悄悄话。
芸霁半眯眼睛,斜斜的瞪了她一眼。然后双手插进黑色开襟卫衣的口袋里,挪了挪身子,两条大长腿笔直得搭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