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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先生挨家挨户跑了三次,三次都是劝村上村下的人送女娃读书,三次的结果都一样。
大家都在背后议论先生什么时候跑第四次的时候,甚至还在打赌第四次会不会有哪一家人会同意送女娃读书。
“我看村上李家的小女儿最有可能送去读书,李家出了那么多读书人,应该能够听陈先生劝。”
“我看不一定,村下铁匠家的女儿才有可能送去读书呢,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你看铁匠家的女儿,长得多壮实,比我家同龄的小儿子都高一头,说话粗声粗气,不说是女儿的话,完全就是个小子嘛!”这话说完就引起一阵大笑。
众人也就敢在刘铁匠不在的时候说说,传到他耳朵里保准第二天就找上门来了,而且以后到他家修锄修犁保准得比别人贵那么几文钱。
等呀等,等了一年多也没见陈先生跑第四趟。也让村里人少了不少谈资。不过也多了一个谜:陈先生为什么不跑第四趟了?
有人说陈先生是碰壁碰多了,不好意思跑第四趟。
还有人说是陈先生在想一个能说服别人送女儿读书的新理由。
更有人说,陈先生劝人送女儿读书的事被人传到城里了,城里的大官不同意陈先生这样做。
但陈先生像没事一样,和往常一样上午在村塾教小孩读书,下午村上村下到处游荡,依然喜欢到田地里劳作,依然喜欢听妇人吵架。
当然来了三年,先生还多了一样新的爱好:钓鱼。
陈先生夏秋季经常去村外小河边钓鱼。鱼杆就是从村后的竹林里砍的竹子做的,可不是村民编制簸箕背篓的竹子,是本地的一种小蓝竹,竹身绿中带一点蓝,最大只能长到大人两个手指那么粗,但可以长很高很高,很是适合做鱼杆。
鱼线是陈先生找人去城里买的,村上的人不时还是有人去城里,两三个月就去一次吧,毕竟有些有钱人还是在城里置了家业,时不时还是要去住上一段时间,一是房子沾点人气没那么容易坏;二来也防止长期不住被小偷惦记上。
陈先生开始钓鱼的时候一群小孩总是围着在那儿看,你说小孩看什么?看钓鱼?还是陈先生钓鱼技术高超,想跟着学几招?
都不是,村里谁家不会钓鱼呀,比陈先生这种初学钓鱼的人技术好多了,一上午就能钓一大筐。
大家主要就是看陈先生的鱼线,一般村下人的鱼线就是细麻线,村上人的不知道,没见过村上人来河边钓过鱼。也许富贵人家都不钓鱼吧,想吃鱼花点小钱买来就是。
陈先生的鱼线是透明的,很细,就只有几根头发丝那么细,但非常结实。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信,那么细的线怎么可能有多结实,平时钓鱼用的细麻线比陈先生的鱼线粗多了,村里的男人平时挑米挑谷的绳子就是手指这么粗的麻绳,可结实了。
陈先生给大家试了一次后大家就不怀疑了。先生把鱼线绑在村塾里一个小孩腰上,然后把线头挽在一根大竹杆上,找了两个高壮一点的小孩两边一抬,还真把人给吊起来了。
当听说陈先生让自己来试的时候,吓着那将要被吊着的小孩差点大哭一场。平时自己也没犯什么错呀,先生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一会抬起来,这么细的线一断,不就得把屁股摔平?
从此以后,大家都不怀疑这根神奇鱼线的结实程度了,反而更好奇了。
所以呀,陈先生一钓鱼,大伙就围了上去,就想看出这根线的由头。
村里的大人也放心让自家小孩跟着陈先生,平日里家里忙,小孩上完学回来没人看着,自己出去玩还得担心,现在有个陈先生帮忙看着也不错,天太晚的话陈先生还会把孩子送回家,多好。
但时间一久,大家都不去看陈先生钓鱼了,先生读书的学问很大,钓鱼的学问可真不怎么地。有时呀,一两个时辰都没一条鱼上钩。
一直这么看着多无聊呀!
先生的乐趣倒是没受什么影响,一日里就算一条鱼没钓上看着也挺高兴。
云远就喜欢看先生钓鱼,就算先生没钓上鱼也喜欢看。不是云远喜欢看钓鱼,而是陈先生钓鱼是云远教的。
陈先生最先想学钓鱼的时候让村塾里的小孩教,谁敢呀,学生哪儿敢教先生?大家纷纷摇头!待大家下学走了以后,云远偷偷溜了回来,找到陈先生说自己愿意教先生钓鱼,让愁眉苦脸的先生马上就喜笑颜开了。
然后云远就教先生去村后的小竹林找竹杆,鱼线倒是先生自己提出不用麻线的。然后再教先生做鱼漂、做鱼钩、河边选钓鱼位置、下杆的地方,什么时候起杆。
可是云远从来没对外说陈先生是跟他学的钓鱼,也不想说,更不想先生对外说,原因很简单。
丢人呀!
云远看陈先生钓鱼就是看陈先生什么时候能开窍,钓鱼技术也提高提高,这样也好第一时间对外吹吹:先生钓鱼是自己教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可看得越久云远也就越不抱希望。
这天,小河边只有陈先生和云远,先生依旧不死心,兴致很高的在那儿钓鱼,云远坐在一边,无聊地玩着石头,一颗一颗地扔向河里。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看你憋了好几天了,小心憋坏了”
云远转过头诧异地看着陈先生,“先生怎么知道我有问题想问您?”
“当然因为我是先生呀”这个回答和没回答一样。
云远思考了一下,“先生,为什么你没跑第四趟?”
陈先生回道,“事不过三,知道什么意思吗?”
云远点了点头,先生教过的。
“那为什么事不过三知道吗?”
云远想了一会,摇了摇头。
陈先生点了点头,“以前有位打仗的将军说过,打仗作战是靠勇气的。第一次击鼓振作了勇气,第二次击鼓勇气低落,第三次击鼓勇气就枯竭了。这就是古人所说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而我劝了三次也就没勇气劝了。”
“先生我也很无奈呀!”
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先生显得特别没落。
“小远子,你认为先生劝女孩读书是对还是错?”
先生从开始学钓鱼就叫云远“小远子”,开始的时候云远还不习惯。但听先生说,夏国皇宫里有些人就叫小什么子,比如小安子,小英子什么的。云远一想呀,皇宫里生活的都是大人物,这样叫的就算不是顶大的人物,但和自己比起来也是大人物吧。
先生也劝道:“皇宫里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叫的,只有一部分人才可以这么叫,而且一般都是皇帝或者皇后、贵妇给取的名,一般人还没机会被这么叫呢!”
听先生这么一说,云远就放心了,也就接受了这种叫法。
“应该是对的吧。”云远考虑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道。
“为什么呢?”
“因为是先生做的事呀!先生教我们读书写字,讲先贤事迹,做的一直都是对的事,说的都是对的人,我相信先生想让女孩来读书也是对的。”
“那如果不是先生,是别人来做这件事呢?你也认为是对的吗?甚至于是不那么好的人来做这件事。”
云远沉默了,陈先生是对的,所以先生做的事也是对的,换一个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对的人来做,那也是对的吗?
“我......,我不知道。那先生你自己认为是对的吗?”
先生收了鱼杆,站了起来,望着静静的河水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呀!”
这话听得云远一愣,先生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吗?
“走了,小远子,想不通的问题现在可以不想,等将来学问大了再想。”
云远跑了两步跟上先生:“要是以后学问大了还是想不通呢?”
“那是你的学问还不够大。”
这话可真把云远听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