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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不早不晚地出现在你的生命之中,不急不慢地在你的人生之中挖去不大不小的一块,从此,便是离了伤痛,留守难安。
不管是否相守,都已注定此生难忘。
那个人,来教会你爱,也教会你恨。
你以为那是救赎吗?
那是命运。
在那城关上,冷楚封独自遥望那广无边际的草原,月色清冷,照人心扉,云淡风轻,那风中含夹着淡淡的青草香,城墙上一些草籽被清风卷动,有些沙沙声。
可那,也掩盖不住向他走来的脚步声,与她身上银铃的轻盈琅琅声。
他侧过身,微笑着向她伸出手。直到那只手被他再次握在手心,他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阿凉,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穆凉与冷楚封并肩遥望着远方,二人皆是觉得要询问的太多太多,反而不知从何问起。穆凉缓缓闭上眼,深深吸进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楚封哥哥,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冷楚封将身上的玄色披风解下,为穆凉披上,听闻她这样的问,手上的动作不禁停了下来。山一程水一程,踏过白骨哀哀,见过血流百里无人生还,他如何爬上这个位置,如何统一五大部落听命于他,一步一步可谓惊心动魄、九死一生。
四年前,晋国拿下塞北擎狼族的七郡,几乎就剩下族群死守的靳亭关,若非聂国之王暗中补给兵力与粮草给擎狼族,想必现在已是晋国腹中之肉。聂国之王料到这晋国狼子野心,如若擎狼族被晋国拿下,那离他们被吞并也就为期不远了。
若非三年前晋国偶获聂国军事机密,也不会那么快打败一向内敛稳实的聂国,但那时擎狼族正处于大伤休整之时,即便出兵协助聂国,也已是杯水车薪。
幸好,聂国还留下一滴王室血脉。当冷楚封来到擎狼族,族长锦沙为保聂国之恩,暗自收留了他并为了掩盖冷楚封的过去,对外宣称他为义子,更名为锦羽。锦沙本有一儿,但死于四年前那场大战之中已,两年前,锦沙因病离世,冷楚封也顺承锦沙之位成为擎狼族新的族长。
而拿下五大部落,已是后话。
这些凶险坎坷之境他却只是淡淡说来,穆凉却是越听越紧张,他是如何能将那些险象环生、危如累卵的时刻说得如此轻松。他说,阿凉,以前我不知道如何保护聂国,保护你,才会失去了国与家,也险些失去你。从我活下来那一刻我便知,只有紧紧握住的才是你的,你若有所让步,必将完全失去。
穆凉感觉这样严肃认真的他似乎眼睛里有些冰冷可怕的情愫,让她有些陌生与害怕。身边的他与以前爱嬉笑打闹,没个正型的冷楚封完全不一样了,可是她想,无论他是怎样的他,依旧是她的楚封哥哥呀。
她用手覆上他的眉心,拂去那些多多少少的愁:不要皱着眉头啦,以后,我就得叫你锦羽哥哥了,世上虽再无冷楚封,但阿凉和二哥知道,他依旧在我们身边。
锦羽伸出手将她搂入怀中,有些错愕的穆凉感觉自己的背僵硬着,可她还是由着锦羽抱着她,听他犹如呓语般:阿凉,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很想你,这一次我不会再松手,也不会让你离开了。
他们,都太需要此刻的彼此依靠和相互依偎了。
穆凉脑海中,却蓦地想起那个人,那个让她动了情,也伤了心的人。
曾经,他们也这样相拥在无数个这样明亮月色之下,在赵辰燮的怀中,她就如乱动的小鹿来到自己的属地,放肆地在那怀里撒娇与哭闹,以前的互诉衷情到后来的绝情分离,竟也不过是短短数年。
她耳边似乎又传来娘亲死前的叮嘱:穆凉,不要忘记你的爹和哥哥。穆凉闭上眼,眼角似有晶莹掉落。
远处的树林之中穿来一声声的狼嚎,似觉不安。
“都是废物!都给朕滚,滚!”大殿里,几名颤颤发抖的臣子跪在铺着典雅刺绣锦色地毯的泛青地板上,在帝王的吼声中急忙退出大殿。皇顿觉头脑紧绷得很,些许作痛,他大手覆在前额,缓解不适,脑中却依旧回荡着那调查失火之事的侍卫所说之话:
皇上,那尸体已难辨是否穆姑娘本人,遇霖殿内查出有大量的油迹和琐碎的枝木炭块,臣等以为这很有可能是人为纵火。
那可有线索?
这.......穆姑娘素日里极少与人来往,对奴才们也都宽厚善好,臣暂时还查不出穆姑娘是与谁有结怨,才遭这等迫害。
他脸色更难看了,双眉蹙得更深。
赵辰燮想,归根到底,都是他带给她祸,这宫中除了他,谁都容不得她,他本以为当了这天下的王,便能护心爱的女人周全,可没想......
殿内再无一人,那放着奏折的案上却放着一把短刀,遇火之后“龄音”的刀鞘留下了抹擦不去的痕迹,赵辰燮将手覆上这刀,宝石仍在手下闪烁。
一朵梨花随风而落,白月之光斜照其上,一花一世界,那梨花之中是否也有一个世界,没有权位之争,没有生离死别,只有相知相爱,相守相伴。
织起一段情,需要多少恰逢其时的缘分与恰入人心的对视?
了却一段情,又需要多少失望与难过层出不穷、叠加成殇?
又或许,只需要欺骗、绝望或者死亡?
十五岁的阿凉,是冷楚封见过一次便刻在心上、此生不忘的女孩儿。在那场寿宴上,她莽莽撞撞无意中撞到他,那时她应该是在准备着为穆老夫人贺寿的惊喜之礼,小姑娘也没看清楚他是谁,只说了一句对不起,便匆匆离去。
身后的侍从刚想喊住她,他却制止了,看到那地上的白玉梨花簪子,想着应是那姑娘刚才撞到他时掉落的,他也许也没发现,自己嘴角已扬起一抹微笑。
可惜那时,并未知道那就是他未来的王妃,他印象之中也浅淡留着那人馨香的味道与肤若凝脂之脸颊。
寿宴的高潮之处,便是那夜恍若星辰般缀满夜幕的天灯,宾客们都受邀来到花园的湖边,那湖边的女子,放上最后一盏天灯,向穆老夫人跑来:祖母,这是穆凉送您的寿礼,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穆老夫人高兴得眼笑眉飞,皱纹舒展,一个劲地说,好好好,祖母最喜欢你这个礼物了。
那夜,星河遥远却似在眼前,古人常说,倾心难遇,想来也并不难嘛。
他与穆凉互相认识,听闻他便是二殿下冷楚封,她却似乎并不喜欢他。
她在穆府的花园对他说,穆凉貌不出众,琴棋书画样样不精,实配不起二殿下这等出类拔萃、人中之龙,还望二殿下能劝陛下收回成命、废除这纸婚约。
她虽是请求,却伶牙俐嘴、言之凿凿,使他心中不觉发笑,觉得这女子不一般。
父王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圣旨岂是说收回就收回的,我看阿凉冰雪聪明、慧心巧思,倒是挺适合本王的。他转过身,抿嘴淡淡窃笑,但旁的女子却只是暗暗不快,丝毫没有察觉这人已以阿凉称之。
后来她总问,为何叫她阿凉,什么时候开始叫她阿凉。冷楚封总是弹她脑瓜子,你啊你,敢不敢再粗心点?
初见,眸光缱绻,却是一回首,那人已不见。
他不爱争权夺利,成年之后便早早住进自己的王府,那王室纷扰,他躲藏,却不得。
大皇子冷楚桢,嫡出的地位,背景势力已是其他皇子难以与之分庭抗礼,无奈冷楚桢自小便骄纵跋扈、更是心狠手辣。虽与他兄弟相称,表面相敬,却屡次陷害夺他手中兵权。冷楚封本就无意王位,不爱与之相争,便索性在擎狼族一战后转交手上大部分兵权,转而旁观休养,乐得一身清闲。
穆凉是极度看不惯那冷楚桢的,总爱说他心如毒箭、心眼如小娘子一般小,一见到那大皇子总爱变着法子取笑其几番才作罢,冷楚桢看她穆家名满天下,重兵在握,不愿与之撕破脸皮,每次都是心里气急败坏,脸上还得装作大度豁达,一笑而过。
冷楚封,你可别净会欺负我,这大皇子欺负你,也不问问我同不同意。看那大皇子走远了,穆凉一把搂住冷楚封的脖子,明明个子只到人家脖子处,却还要装作能罩住他的模样。
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我的嘛。他暗自窃喜。
那是,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嘛
滚......
这样一个人,硬要护着他的一个人,却告诉他,她对他并没有男女之情,她心中只有一人,那人只是一个家在天冬城,到这都城来游玩的男子。她与那人经历生死,他亦曾抛却自身安危救她,是她眼里的大英雄,他们互相倾心、两厢情愿。
所以,冷楚封,我不能嫁于你。她双眸一向清澈如水,那天的香漫海更是天晴云高,他多希望她眼里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可是他越是认真地看,越是失望。
他心想,阿凉,我也愿意付出一切保护你的啊。转而他又苦笑,矛盾的是你要我做的,却是放开你。
他弹了一下穆凉的额头,看那人有些错愕又有些龇牙咧嘴的样子,说道:知道啦,本王也没想娶你这刁蛮任性、气质全无的小丫头,回头待我向父王请求,废了那一纸婚约,也算是解脱。
看她那日不如以往生气他嫌弃自己,反而欢脱地在花海之中蹦起来,他却心中莫名难过起来。
也罢也罢,你开心就好。
本想成全,可你又何尝把她真正珍惜,赵辰燮!
新仇旧恨,我想我们很快便会一一算清。
锦羽双手背于身后,拳头却紧握。辛梧前来,似乎呈上些什么:
族长,您要的东西,五大部落已交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