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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沣带她去的地方,就在她工作的登记处后面不远。
一座红砖小二层,门前如他所言,真有一个木制的狗屋。
他们刚走到近前,盛沣打了个口哨,一条威风凛凛的狼犬撒欢儿跑过来,快得像发炮弹,直朝程晓星身上扑。
盛沣知道,有他在,这狗就不敢咬人。所以他也没理,故意看着那狗扑到程晓星身上,带着两分恶作剧的心态,想探探这丫头什么反应。
这么大一条狗,犬牙锋利,身形肥壮,扒着人肩膀站起来,比人还要高。矿上几个男人见了它都躲着,甚至有两个没出息的,被这家伙吓得尿过裤子。
然而……
程晓星连脸色都没变一变,只身体微微僵了一下。见这狗不咬人,居然伸手摸摸了它毛茸茸的耳朵,咧嘴笑了。
她一笑,露出那颗尖尖的的小虎牙,在烈日下闪着点儿白光,像只披着人皮的小兽。
盛沣突然觉得,这丫头也许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文弱。
他“嚯”了一声,口气里带两分欣赏:“看不出来,你倒是挺胆儿大。”
那条大狗太凶,平时人都躲着它,现在难得有人和它亲近,一下子兴奋起来。它趴着程晓星的肩膀,大舌头吐出来,嘴里的热气呼哧呼哧在她耳边儿上喷,弄得她痒痒的。她忍不住微笑,伸手去挠大狗的下巴,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的调皮,声音却还是柔柔的:“我喜欢这些带毛的小动物。”
盛沣哼笑一声,“这动物可不小。”
程晓星和狗玩得开心,不由问:“它叫什么名字?”
盛沣不屑地一扯嘴角,“你们这些小丫头,是不是闲着没事,都爱给畜生也取个名儿?”说着,又摇头笑了,“这畜生叫二郎神,我闺女取的。”
“二郎神?”大狗亲热地用大脑袋一直往她脖子里拱,她觉得有趣,一边躲它一边问,“它怎么会叫这个?”
盛沣笑,“我闺女说了,哮天犬被二郎神使唤了一辈子,得替它报个仇。”
程晓星也笑了,“您女儿真有意思。”
盛沣直摇头,“意思是有点儿,就是太淘神。那死丫头……啧啧,我都快管不住了。”
说着说着,盛沣不由往二郎神身上瞥去。
这狗东西,和他从没这么亲热过,每次见了,懒洋洋凑过来在他身上嗅两下,就算打过招呼。可一见了这小丫头,恨不能黏在人家身上。屁股后面那条尾巴,摇得和螺旋桨一样,要是有阵风,只怕兴奋得要飞上天。
盛沣“哼”了一声,不悦地叫人:“走吧,不是上厕所么?倒和个畜生玩起来了。”
程晓星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把肩上一对狗爪往下扒。二郎神依依不舍不肯放,盛沣粗声吼:“狗东西,滚边儿去。”
大狗眼神锋利,露出几分狼相,朝盛沣龇出一口尖牙。见他抬脚要踹,这才“嗷呜”一声,不情不愿晃回自己窝里去了。
反了天了。
人不听他的也算了,连狗都快不听他的。
盛沣腹诽两句,终于带着小丫头进门。
卫生间就在一楼走廊边上,他给她一指,“这是我在矿区歇脚的地方,没什么人来,你往后方便什么的,上这儿就行。”想到那条没出息的狗东西,又多加一句,“二郎神也认识你了,以后你来,它不会咬的。”
程晓星连声说“谢谢”,见他立在卫生间门口也不动,赧然提醒:“您有事就去忙吧,我完了自己走就行。”
盛沣:“我也得去。”
不然他那会儿去外面公厕干什么?
要不是为了这丫头,他也不会大老远跑这边来。
程晓星忙说:“那……那您先去吧。”
盛沣笑了,“行了你,撒泡尿的事儿,你当是饭桌上敬酒呢?还你谦我让的?”不耐烦地朝她摆摆手,“快去快去,丫头片子,干点儿什么就是磨叽。”
程晓星:“……”
他说话粗疏,惹得她脸上微热,只好闷头先钻进去了。
隔一扇木门,外面就门神一样守着个男人,程晓星万分不自在。
进去后,把洗手池的水龙头打开,好让水声遮住不雅的动静。结束了,又把马桶冲了好几遍,可临出门,脸还是没出息得又红了。
她是遇事很淡然的人,看着孱弱,可骨子里有种沉稳劲儿。从小爷爷就赞她,说他家晓星有大将风度,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但在盛沣面前,也不知怎么的,总是遇到尴尬事,好像次次都要面红耳赤。
硬着头皮出门,他偏还要多问:“好了?”
“……嗯。”她礼貌地说一声,“那我就先走了。”
盛沣却笑了,看不得她这副乖乖女的样子,有意调侃说:“不走你还想干什么?当我是你们中学里的小姑娘,和你手拉手上厕所,完了再手拉手一起出去?”
程晓星:“……”
这人!
从来内向的小丫头,这时候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扭头跑了。
盛沣边摇头笑,边开门进卫生间。放水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丫头片子挺厉害,这才跟他认识几天,就开始长脾气了。
没事逗逗小孩儿,好像也挺有意思。
——
放完水出来,他迎面碰上老宋,顿住脚问:“哎,事儿查着了吗?”
老宋名叫宋成功,是他矿上的副手,名义上的手下,实际上的兄弟。
早些年,盛沣也喜欢呼朋唤友,酒肉朋友一群,见了面勾肩搭背图个热闹,显得人气旺。这几年里,他整个人是真的稳下来了,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该要什么。狐朋狗友们早就疏远了,身边只剩下几个能说真心话的兄弟。
算起来,周成朗虽然关系铁,但两人性子差的太多,偶尔聊聊还成,平常在一块儿共事是万万不行的。也就只有老宋,和他差不多的稳当人,也不爱出去灯红酒绿,而且也是个单身带孩子的爹,有个和盛依依同龄的儿子,所以两人是真的十分亲厚。
老宋和他一样,对矿上的事儿也爱亲自盯着。
他也是刚下井上来的,身上黑黢黢的,随口说:“小姑娘后爹叫邓建国,四十三岁了,认识的人都说挺老实。他也没什么正经活儿干,平常呢,在一个工地上扬沙子。这些天热,工地没活儿,在家蹲着呢。”
昨天晚上,盛沣叫他去查一个名叫程晓星的女孩子家里人,尤其是她的继父。他听了好奇,问为什么要查人家,盛沣卖关子不说,告诉他只管查就是了。
现在他找人查清了,见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又问:“哎,疯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盛沣没理他,却自顾自地问:“咱们西边那个蜂窝煤厂,看大门的是不是手脚不太干净?”
乔集矿除了外运原煤,也开了几个蜂窝煤厂,自己简单加工,又能多赚出一笔。
那几个厂子都是老宋负责,他皱眉说:“是,老给丢煤。一点儿半点儿也算了,这老小子,让他家亲戚一车一车往外拉。要不是看他可怜,早叫人把他抓局子里拘起来了。”
盛沣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那正好,把他开了吧。”
老宋一愣,“开了他,眼下有合适的人?”
看场子这活儿,没什么难度,主要就是得找信得过的。
不然他监守自盗,损失不可估量。
现在这个看门的,虽然也小偷小摸,但是没什么胆子,也还算认真负责,所以明知道他手脚不干净,也还是用了一年多。
现在盛沣突然叫开人……
老宋正沉吟,盛沣就说:“刚提的那个邓建国,不是说人挺老实么?我看他就不错。”
“疯子,你这是……”老宋眼珠一转,突然问,“刚刚我进来的时候,正碰见个小丫头红着脸往外跑,就是你让查的那个?”
盛沣点了点头。
他隐约明白了两分,“你这是要帮她家里?你……看上人家了?”
盛沣立刻将脸一沉,“怎么你也胡扯?她才多大,我能动那心思?”
老宋了解他的为人,并不怀疑,只问:“那你这是?”
盛沣反问道:“我让你查她家里现在的情况,她家从前什么样,你知道么?”
老宋摇了摇头。
他不是多事的人,盛沣让查现在的事儿,他已经觉得背地里查人不好,更不会把手伸那么长,再去挖人家家底。
“那你总记得,十三年前,沙门矿上那次冒顶事故吧?好巧不巧的,下矿的一个没伤,却差点砸死一个不该下矿的会计。”
他一提点,老宋想起来了,“记得。当时大家都猜着,是这个会计抓住了方老四什么把柄,所以差点被他灭口的。”
煤矿分公有和私有,像乔集矿,就是盛沣私人的,赚了钱自然全进他腰包。
但那个沙门矿,却是镇上出钱开的集体公有矿。原本得来的钱,大部分是要上交镇上的,但是矿长方老四利用做假账的手段,年年私吞矿上收入。
会计程树德为人正直,两人经常有龃龉。后来程树德干脆提出要辞职,可人还没离开沙门矿,就出了那次“意外”。
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怎么回事,可看得出也没用,一来没证据,二来程家没权势,方老四一口咬定是矿难,谁也没有办法。
盛沣不做恶事,但旁人作恶,他也管不过来。之所以盯上方老四,倒不是为程树德的事,而是方老四和临县运输公司的老板关系铁。现在盛沣也打算成立运输公司,这方老四一直从中作梗。盛沣老早就想扳倒他,好扫清自己一块绊脚石。
见老宋想起这茬,盛沣“嗯”了一声,沉沉地说:“那个会计,就是这小丫头他亲爹,去年这个时候,人就已经没了。”
老宋人憨厚,但是脑子也够用,一听他这么说,立刻悟了,“哦……你是觉得,他们家现在还有方老四做假账的证据,想收买他们,用这事儿扳倒方老四?”
对于自己的心机,盛沣也不讳言,立刻点头承认:“我的确是这么想的。程家是书香门第,几代人都是耿直的性子。我猜……当年的证据,他们不会就那么扔了。当然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也不会随便给人,不然扳不倒方老四,反而得罪了他,那可就是一家子的命了。”
“所以……你想先帮他们,让他们信任咱们?”
盛沣“嗯”了一声,想起那个小丫头瘦瘦弱弱的模样,又叹息说:“一半儿一半儿吧,我想要那些证据不假,但那个小丫头……也着实招人可怜,我也是真心想帮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