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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传庭是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士林里面的老资格。在隆武朝廷里面又是兵部尚书,而且还是孙承宗的得意门生。这么多头衔加起来,足以引起所有人的瞩目。史可法非常惊讶,这样的人究竟是怎么被温体仁忽悠到金陵来的。
再没有人比史可法更了解当下的局势,金陵对京城,永历对隆武。看似金陵的南明占据了绝大优势,史可法却知道这只不过是表面的幻想而已。
当年永乐大帝奉天靖难的时候,地盘还没有隆武朝廷大。可最后还不是占据了金陵,成为一代大帝。
史可法曾经在辽东混过,和很多辽军将领都熟悉。洛阳城外的事情,可以肯定就是满桂干的。一个满桂就这么难缠,那凶狠如虎的敖沧海来了可怎么办?狡诈如狐的的袁崇焕来了,又该怎么办?
这还是成军较早的两只辽军队伍!
在黑山大虎山,史可法可是见过曹文昭的悍不畏死。祖大寿也是成名很早的将军,当年还没投辽军的时候,就是辽东当地一霸,连鞑子拿他都没办法。
就是这么一群人,史可法相信手下这十二个南京禁军师都打光了,也未必能打垮人家一个师。
温体仁、周延儒们不了解。可史可法是内行人,进入到火器时代的战场上,并不是你人多就好使的。
兵器!军制!加上军卒们的训练水平,都是至关重要的因素。
南京禁军别看人数众多,平日里也经常训练。可为了节省枪管儿,步兵一个月能打上二三十发子弹就不错了。炮兵就更别说,炮弹是珍贵的,尤其是死贵死贵的迫击炮弹。
知道好射手都是炮弹喂出来的,可史可法喂不起。现在断了从北边的炮弹来源,更加的喂不起。
孙传庭到达金陵的这一天,几乎所有朝廷官员都去燕子矶迎接。大家伙都想看看,这位弃暗投明的大明名士到底是何风采。
礼部专门为了孙传庭搞了一个仪式,孙传庭一下船。就开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孙传庭在两个礼部小官儿的指引下下了渡船。看到眼前彩旗招展人山人海的场面,对着众人团团作揖回礼。
“伯雅!想煞老夫了!”作为策反的主要功臣,内阁次辅温体仁笑吟吟的迎了上来。
今天朝廷各位大佬都非常给面子,内阁首辅温体仁。礼部尚书阮大铖,吏部尚书马士英,兵部尚书史可法……!只要是朝廷里面数得着号的大佬,基本上都来了。
若是别人,这些大佬来一位都要激动半天吹牛半辈子。这一下来了这么多大佬,绝对可以载入史册。
周延儒的脸上有些不悦,按规矩他是内阁首辅属于内阁最高领导。孙传庭下船之后第一句话,应该和他说才对。温体仁冒冒失失的跑过去,真是坏了规矩。
“咳!”大声的咳嗦了一声,忽然发觉这是无用的。四周都是嘈杂的声音,就算是把肺子咳出来,也不会惊到任何人。
“早晚找你算账!”暗自憋了一口气,周延儒恶狠狠的嘟囔。
这段日子,温体仁就有些不安分。整天东家走西家串,不是拜会这个就是请那个吃饭。这些周延儒都看在眼里,本来想找个机会把温体仁踢开。可偏偏这货又成功搞定孙传庭,这个时候提走温体仁,有点儿卸磨杀驴的意思。做人要厚道,周首辅一向都是厚道人,他决定等接了孙传庭之后再踢走温体仁这个老王八蛋。
“哦!光顾着高兴,伯雅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首辅周阁老。”温体仁到底还是想着点儿规矩。带着孙传庭走到周延儒面前,给孙传庭介绍这位南明第一人。
“温阁老!周兄是万历四十一年的状元及第,那一科的座师是顾宪成顾大人。伯雅不才,乃是万历四十七年的举人。座师也是顾宪成顾大人,所以我们算是同门师兄弟。师兄,请了!”孙传庭对着周延儒一礼。这一礼是同门师兄弟间的礼节,周延儒大为满意这个小师弟。
“呵呵!周某那时年少轻狂,不周之处还望贤弟体谅。现在好了,你我兄弟同殿为臣,今后共同为万岁效力。”周延儒欣喜的搀扶起孙传庭,给了温体仁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儿。
让你老小子狂!没想到吧,你辛辛苦苦弄回来的人,就是老子的同门师弟。
温体仁的脸色精彩极了,他也没想到两个人的座师,居然都是东林党创始人之一的顾宪成。回想了一下,顾宪成在万历末年的确在吏部担任主事。想必,这二位就是他在那段时间的学生。
“呵呵!还不知道原来伯雅你是周首辅的同门师弟,如果早知道,就应该由周首辅召唤你来金陵才是。”温体仁皮笑肉不笑的打着哈哈。
周延儒眸子里面冷芒一闪而逝,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也别说聊斋。温体仁这是讽刺周延儒,连自己的师弟都没能搞定,还需要自己亲自出手策反。
“伯雅,帮你介绍其他同僚。”温体仁居然不理会周延儒冷峻的脸色,径直带着孙传庭介绍起马士英、阮大铖等人。
这些人里面,有些孙传庭认识,有些不认识。反正一概都是拱手致意!
周延儒运气加磨牙,好不容易才算是把火气压下来。发誓过了今天,就给温体仁好看。
孙传庭和朝廷重臣们打着招呼,心底却已经留意起了温体仁的过份热情。按理说,应该周延儒给他介绍才对。
一一介绍之后,众人纷纷上轿子。迎接队伍浩浩荡荡的走向金陵城!
不管温体仁周延儒如何猖狂,永历皇帝朱聿键都是南明皇朝的皇帝。玄武湖畔的临湖殿里面,朝臣们济济一堂,等着皇帝召见新进归附来的最大牌官员孙传庭。
“臣孙传庭参见万岁!”今天虽然没有大朝会,可人来得却是出奇的齐。朝廷阁老,六部官员,从京城出来躲避兵灾的勋贵等等。许多时候,大朝会都没来这么整齐过。
“爱卿平身!你能弃暗投明,朕心甚慰!”朱聿键好歹也是王爷家的孩子,礼仪都是从小教出来的。面对孙传庭,言语和煦态度亲切。既不损皇家威仪,又最大程度的显示出对孙传庭的看重。
“谢万岁!”孙传庭躬身一礼挺直了腰杆。
“万岁!臣有本奏!”孙传庭刚刚挺直了腰杆,忽然间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诧异的回过头,看着声音的来源。
谁这么不识相,居然这个时候出来奏本。许多人轻蔑的看着这个想出名想疯了的蠢货,下一次朝会估计就看不到了。
出班的人走到大殿中央,所有人的脸色精彩起来。这位是礼部给事中赵穗!
礼部给事中也就是个六品官儿,算不得朝廷大人物。可这位六品的给事中却并不简单,因为他有一个非常牛的老子,名叫赵南星。
赵南星,东林党创始人之一。这做大殿里面,至少有一半儿的人都是他老人家的徒子徒孙!对老师的后代,多少还是有些香火情。
“赵爱卿,你有何本奏?”朱聿键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臣要弹劾一个人!”赵穗的话一出口,所有人立刻开始交头接耳。
今天大家伙都是来欢迎孙传庭的,却冷不防赵穗出来弹劾人。这是死劾啊!
在大明朝廷当官儿,不被人弹劾的人几乎没有。弹劾的罪名从随地吐痰,到男女关系问题都有。反正大家伙弹来弹去,都是想要告诉皇帝,俺没有白拿俸禄,老子还是干活的。这种弹劾,被弹劾的也不生气,弹劾人的也没有负担。说不定下了朝之后,还相约一起喝酒狎妓。都在朝廷里面混,这属于互相理解的范畴。
可在当下这种场合弹劾人,那就是彻底撕破脸。这种弹劾,被朝廷里面的人称之为死劾。即所谓的不死不休!
究竟是什么人,让赵穗用死劾的方式站出来。所有人都很好奇!
“赵穗!今天不是大朝会,你若是有弹章。可径自递上来,万岁自然有章程。今天大家是来迎接孙大人的,你且退下。”周延儒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是内阁首辅,政治嗅觉不可谓不敏锐。赵穗这个身份的给事中,敢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身后肯定有大佬指使。他要弹劾谁?他身后的人又是谁?温体仁?马士英?还是那个眼神总是不落在一个地方的阮大铖?
多年的政治智慧告诉他,先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再说。
“赵爱卿要弹劾谁人?”朱聿键的话,让周延儒心里一沉。什么时候,这个傀儡也敢拧着自己干了。看上去的时候,朱聿键一脸的威严,皇家气度十足的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臣要弹劾内阁首辅,建极殿大学士周延儒。”赵穗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临湖殿里面好像窜进了一万只苍蝇,“嗡”“嗡”声差点儿把房顶掀开。
“你……!”周延儒脸上肌肉抽搐,现在他很想一脚踢死这个出头鸟。
“哦!你可知周先生是朕的首辅,你无端弹劾朝廷重臣可知罪?”朱聿键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所有人都住了嘴看着这个少年皇帝。
“臣只知道朝廷,不知道忠君爱国是有罪之举。”赵穗的回答铿锵有力,周延儒的呼吸一窒。
“好吧!你说说你都要弹劾周先生什么?若是无的放矢……!”
“臣弹劾周阁老大罪有三,小罪十二。
大罪其一!结党营私,藐视万岁。
大罪其二!私募军队,意图不轨。
大罪其三!贪污国帑,公款私用。
……!小罪十二,行为不检生活糜烂。
以上桩桩件件,都有实据可查,吾皇明见万里,定然不会让如此宵小之辈继续窃据庙堂之上。”
这赵穗也算是能人,愣是给周延儒网罗了一箩筐的罪名。罪名从意图谋反,到个人作风问题不一而足。任何人听到这些罪名,都会吓得半死。
“一派胡言!”周延儒怒不可遏,老子多睡几个女人,你他娘的也管?老子家里有钱,买几个歌姬又不是大事儿?老子又没睡你老婆!
“周大学士好大的官威啊!”温体仁阴恻恻的说了一句。
周延儒的目光立刻落到了温体仁的脸上,没错!背后的那个王八蛋就是这老小子。自己和赵穗无冤无仇,没有人指使他绝对不会有这么大胆子弹劾内阁首辅。
“温阁老,你做的好局。”周延儒一声断喝,临湖殿里面鸦雀无声。大家都抻长了脖子,看几位大佬的巅峰对决。
“周大人如此咆哮大殿,可曾把万岁放在眼里。老夫看,赵穗欺君罔上那一条不用核查了。”阮大铖坏笑着站了出来。
“阮大铖!温体仁给了你什么好处?”周延儒手指几乎戳到了阮大铖的鼻子尖儿。
“老夫一心为国,可表日月!”
“呸……!”周延儒很想照着阮大铖那张欠揍的脸上来一拳,就你这么个货,也有脸说一心为国?想着就想做,一手薅住阮大铖的脖领子,另外一只手抡起拳头就想开干。
“周大人,请你注重官仪!”马士英一把抓住周延儒的拳头,他是武官手劲儿自然比周延儒要大。
“还有你一个?来人,史可法。把他们都抓起来!”挣了两下,居然没有挣脱。
周延儒这一下算是彻底怒了!大声的呼喝着史可法,颇有点儿关门放狗的意思。
史可法也是周延儒最后的底牌,任凭你们怎么闹都没用。枪杆子在老子手里攥着,就不怕你们飞上天去。
没人回答!史可法站在变上一声不吭,好像木雕泥塑一样。
“史可法!你还在等什么?”周延儒青筋暴露惊怒交加,最后的底牌居然失效了。
“周大学士,这临湖殿里面的都是万岁的忠臣。您要抓谁啊!还是跟咱家好好说说,赵大人弹劾你的那些罪状是不是真的来得有用些。”曹化淳那张阴恻恻的脸,挡在了史可法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