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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瑶华宫内,只觉异香扑鼻;墙角的青铜薰炉,焚着的是鲜卑族独有的香料。扫一眼宫厅里的陈设,顿觉富丽堂皇、雍容华贵:
正对着门的一整面北墙,是匠人们落地而作的工笔画,画中花鸟无不勾勒着金边,栩栩如生。墙下席地摆放着彩釉陶瓷烛台,圆形的狗牙状,只需手掌便可托起的方寸大小,上面画有戏曲人物、亭台楼阁、山水景致等等,形象逼真。
东墙边侧放着一张雕花梨木小案,案面光滑如镜,四条案腿从上至下皆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精致典雅;案几下顺墙铺着一张长方形淡蓝色冰丝凉席,没有繁复的图案,只有席角处绣着几支粉色的郁金香。西墙只有半面内通卧室。
恭妃跪坐在淡蓝色的冰丝凉席上,品着玉杯中的香茗,高挺而细长的鼻梁在她一张巴掌大的锥子脸上,衬得美人分外妖娆;一袭姜黄色如意云烟凤尾裙长及曳地,裙摆规整地铺在她的身后,一看就是奴婢们细致打理过的。逸圣皇子跪坐在美人的对面,从她的手中接过香茗,闭眼轻闻,淡淡的茶香混着瑶华宫中的异香,令人心醉神往。
“母妃泡的茶好香!”朱沐祥逢迎赞道。
恭妃娇媚地一笑。或许是久在深宫,就连这平日里母子二人闲聚的时刻,她的笑容中也饱含着浓重的场面气。
饶是这般茶香和异香,也未能让朱沐祥忘却“正事”,他放下手中的玉杯,开口直入主题:“母妃,这个朱沐峰真是命大!昨日儿臣派人去刺杀他,他一个人带着三个不会武功的奴才,居然无恙地躲过了。儿臣派出去的刺客,却是一个也没能活着回来。听红桃来信说,只伤了他身边的一个婢女。”
“然后呢?”恭妃缓缓地浇灌颠倒手中的茶具,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然后,朱沐峰今日就没上早朝。”
“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吗?按照线人的说法,睿王没有受伤,但是他今早却以受伤为由缺席早朝,恐怕他受的是心伤吧?”
“啊,原来如此!还是母妃英明,这其中的情愫儿臣是怎么都想不到的。”
“并非我有什么英明,是你年纪尚轻,对男女之事懂得的太少!”恭妃哂笑道,“平日里不要光想着武力,你无端派人刺杀他,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牵连了自己,要多动动脑子。他最近就没有什么可利用的把柄吗?”
“嗯,听母妃这样一分析,儿臣倒是想起一桩!据红桃信中所说,朱沐峰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竟然把太后赐给他的黄玉镇纸也赏了那个奴婢,想是二人真的有染。母妃,这件事情如果我们能利用得好,那朱沐峰可是欺君之罪!”
“那我们就这样做……”恭妃与朱沐祥耳语道。
“母妃英明!”
第二日早朝,奉天殿上。
“峰儿昨日没来早朝,朕听说你遇刺了?”东明帝寒暄问道。
“回父皇,是的。事情发生在前日,儿臣借着雨后天气凉爽,带着府中下人到城外郊游;未曾想到,竟然遇见十二名穿着打扮怪异的刺客埋伏在花丛中,儿臣一人不能抵挡,防卫过程中手背划伤,直到昨日清晨依然流血不止。儿臣怕惊了父皇圣驾,不敢上朝,特派府中下人到门籍司处请了假,在家中休养。”朱沐峰恭敬地解释道。此刻,他的手上依然缠着厚厚的纱布。
“现在伤势如何?”
“已经见好,多谢父皇挂念!”
“嗯。”东明帝问及大儿子的伤势,不过是一句酬酢之词;现在问过了,他便要开始商议朝事了。
谁料。朱沐祥偏偏要在此时站出来,插上一句:“启禀父皇!儿臣要指控大哥所报不实!”
“哦?”东明帝未料到,刚刚还朝三个多月的大儿子,竟敢欺骗自己。
“儿臣听闻,遇到伏击后大哥并未受伤,受伤的是他身边的侍女。大哥竟然为了能够在府中亲自照顾那名侍女,自己划伤了手背缺席早朝,欺瞒父皇!大哥手上的伤是不是他自己划的,请太医院的人来,一看便知!”
朱沐祥语毕。满朝文武一片唏嘘。
“竟有此事?”东明帝愤怒道,“朱沐峰!你弟弟说的是也不是?!”
“回父皇。儿臣只想请问二弟,二弟这样污蔑我的欺君之罪,可有证据?”朱沐峰料定,只要自己有理可辩,父皇就算是再不待见自己,也不至于当着百官的面,让太医院的人上朝来验伤。
“刀伤和箭伤一验便知!”朱沐祥情急之下,露出了狐狸尾巴。
“刀伤?箭伤?二弟怎知刺客伏击我时,使用的是刀还是箭呢?我尚未禀报,父皇和百官尚且不知,二弟怎知?难道我被伏击时二弟在场?还是那些刺客根本就是二弟指使的,因此你对他们使用的兵器都了如指掌?”朱沐峰几句话连串问出,点明了事情的关键。
东明帝坐在朝堂之上,听得明白,心中已知大概,不欲再深究。
“朱沐峰你血口喷人!再若胡言,本皇子就要告你诬陷之罪!”
“是不是诬陷,二弟心里明白,还请父皇圣裁!”
“好了!朕不过是问了一句,竟惹得你们兄弟二人如此相争,哪里像是我东明国皇子该有的风仪?”
“儿臣知错!”堂下二人齐声回答。
“峰儿,你说你弟弟派人刺杀,实在是言重了。祥儿,你也有举报兄长不实之过!算啦,算啦,你们兄弟二人和睦才好。”东明帝当起了和事老。
“回禀父皇,祥儿指控大哥欺君之罪,没有举报不实!还有一事,儿臣是有确凿证据的!”朱沐祥按照昨晚和恭妃商量好的对策行事。今日早朝之上,他一定要让朱沐峰好看!
“哦,这么严重?祥儿,你若是上报不实,可是有诬陷之嫌!”东明帝不想再看着兄弟二人争执下去,他只觉得今日的早朝被闹得鸡飞狗跳。
“如无确切消息,儿臣不敢上报父皇!儿臣听闻,睿王爷宠爱他府中的那名侍女,已至荒唐;大哥竟然糊涂到,把太后祖母赐给他的黄玉蠄纹镇纸都赏给了那个下人,只做他们闺房之乐的工具。此举实乃大不敬之罪!”朱沐祥胸有成竹地指控道。
东明帝最是重视皇子们的孝道,听闻此事气愤至极,他重重地一拍龙椅,吼道:“哼,朱沐峰!祥儿说的是否属实?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你也敢做?我天家威严何在?!”
“回父皇,二弟说的……并非实情……”
东明帝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朱沐峰辩解,当即下了命令:“来人!给朕去搜睿王府!看看太后赏赐的那对儿黄玉蠄纹镇纸,现在到底在哪儿?”
殿外小跑进来两名侍卫,叩地领旨。其中一名侍卫诺诺地问道:“启禀皇上,搜查睿王府之事非同小可,皇上您是想只派我二人前去执行吗?”
“对,现在就去!给朕快马加鞭地去查,我看谁敢阻拦!查不明白,今日早朝延迟不散!”
朱沐峰刚刚那一句话确实是在强辩。但是,他辞了早朝照看楚芳泽,是为道义;镇纸下赐看似不敬,却不是像朱沐祥口中说得那样不堪。朱沐峰并非糊涂,他只有利用御赐之物刺激玉茗,才能让红桃这个奸细浮出水面,然后他再借着红桃的飞鸽传书把这件事告诉朱沐祥,朱沐祥必然会上报父皇……
当逸圣皇子在父皇的面前表现出,对睿王府的事情知之甚祥的时候,父皇就会觉察到朱沐祥在睿王府中安插了眼线;届时他就会想出更多的办法来压制二儿子的势力,同时适当地保护扶植大儿子。只有这样,朱沐峰才能在毫无党羽的朝局中自保。
但是朱沐峰没有想到,镇纸这件事情竟然这么快就被翻了出来;他更没有想到,父皇竟然这样不顾及他的情面,真的派人去搜查睿王府。
朱沐峰确实猝不及防。“欺君”和“大不敬”两个罪名只要落实一个,百官和父皇就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朱沐祥指证的另一个罪名也是成立的。
原本朱沐祥指控他为了楚芳泽旷朝,父皇不会轻易动他,了不起就是抄经禁足之类;因为:一来伏击那件事情朱沐祥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二来父皇还想要继续借他的力来制衡朱沐祥。
如今两件事情一起爆发,朱沐峰此刻也捏了一把冷汗。
睿王府的门口,两匹马快马疾驰而来。马背上下来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一看穿着打扮就知道是皇宫中的侍卫。
平日里朱沐峰没少让云生叮嘱下人,无论什么时候,对皇宫中的来人一定要客气。睿王府门口的家丁,态度友好地询问道:“二位官爷,前来何事呀?”
“让开!我等奉命搜查睿王府,这是令牌!”来人毫不客气地吼道。
家丁们一时之间慌了神。云生听到声音迎了出来,也不敢阻拦。
两名侍卫一进府门,就直接奔着内院去了。云生心下没了主意,几近飞速地跑到正房去找紫莲。
紫莲正在王爷的寝室中喂芳泽喝药,就听外面云生大老远地吵嚷道:“紫莲姐姐,不好了!不好了,紫莲姐姐!”
“怎么了,慌慌张张地?”
“宫里来了人,说要搜查咱们睿王府!”
“咱们府中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王爷一向谨慎,没事的。”紫莲倒底是大了几岁,沉得住气。
楚芳泽躺在锦床上,心下思索:既然“王爷一向谨慎”,那么……那个不谨慎应该就是……黄玉镇纸!
思及此处,楚芳泽立刻就急着要起身。奈何身上箭伤太重,这一动就疼得她直咧嘴,她只能恳求紫莲道:“姐姐,拜托你现在赶紧找各种理由,去拦住那两名侍卫;千万不能让他们进咱俩的屋子。我知道他们是为何事而来!”
紫莲看楚芳泽苍白着脸色仍然想要起身,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点了点头,从正厅迎了出去。
还好云生来报信时跑得快。虽然那两名侍卫也是行色匆匆,但是毕竟他们对王府内的路径不熟;此刻刚绕过鱼池,往邀月台这边来,在邀月台前被紫莲截住了。
“哟,两位官爷!难得来我们睿王府办差,我们做下人的可不能招待不周啊!两位官爷是要来搜什么,小女子也不敢多问,只是官爷们想去何处,小女子或许可以为二位官爷引路;免得让有心的人知道了,说我们睿王府失了礼数!”紫莲热情地说道。
“呦,是个懂事儿的。也好,也好!”这两名侍卫正走得晕头转向,碰见紫莲这样的可人儿愿意为他们引路,实在是求之不得。
“那敢问二位官爷,要去何处搜查?”
“嗯……,先去侍婢房!”
紫莲暗暗佩服楚芳泽未卜先知。刚刚她从正房中匆忙出来时,芳泽曾叮嘱过她:“若是那两名侍卫要搜你我二人的房间,就请姐姐把他们带到普通侍婢房去,拖住一些时间;等到他们再想换地方搜查时,还要劳烦姐姐,想办法把他们引到尚文阁去。”
睿王府的普通侍婢房和高等侍婢房并不是一间,但是外人并不知道。
紫莲将这两名侍卫引到了普通侍婢房中,玉茗带着府中的奴婢们正在后院干活,房中无人。那两名侍卫心里也知道搜的是皇长子的府邸,再加上还有紫莲前来招待,他们并没有太大肆地破坏屋内的摆设,只是把奴婢们的衣箱包裹搜了个遍。
楚芳泽硬撑着胸口还没有结痂的箭伤,垫了两条手帕在衣襟里,以防不慎伤口出血,被那两名侍卫看出破绽;她换上了干净的侍婢服,回到高等侍婢房里,取了黄玉镇纸就往尚文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