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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带新木门,还没有漆。上面两个铜环黄锃锃,因为刚才用力关闭还在摇晃。院墙也是新开的,上面糊着新泥和几茎绿草妆点。
门前扫得干净的黄泥路,一侧有两株野桃。原本是清静一处小宅院,现在快成热闹道场。
外面回来的周士元、周忠和顾玉堂等怒不可遏,顾玉楼带着妻子姚氏和大嫂纪氏,外加三个侄子过来,是怒气冲冲。
不用人来说,顾玉楼等人也知道这个陌生小胖子是谁。见他身材胖而健壮,个头中等五官也端正,只是面上露出凶光,狠狠瞪着来的人。
周家的人多他并不怕,手一招:“下来,抢亲了!”随他来的马车跳下几个大汉,都臂粗腰圆,带着波皮相。
他们摩拳擦掌,摇晃着肩头过来;周家和顾家的人是手持铁锹锄头,全是农具。这场面一触即发,里正瞄瞄孙季辅,孙将军很能沉住气,眼睛盯着紧闭的木门,一丝儿也不移。
门内居然毫无动静,孙季辅就只等着。
有邻居好事,问一声:“你是这一家什么人?”小胖子嘿嘿笑:“这是我小老婆家。”好事的人抄手笑顾家:“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人家追老婆,与亲戚无干。”
大门这个时候打开,大家一起瞪着眼睛看,还是刚才那两个丫头出来,束衣短打手持短棒怒目而来喝问:“我们姑娘问钱坏人,你手中可有文定?”
小胖子狡猾地道:“有中人说话,不需要文定!”一个丫头进去,又再出来,怒问:“我们姑娘说,你们钱家是墙角里钻着不要名姓的人,我们家不是这样,从没有干过无文定的事,你走错门劝你快走,这里站得久了,是一个窥视良人的罪名!”
“花样儿还挺多,告诉我小老婆,民大还是官大,小爷我相中了她,是她的福气,再说,这不是有了什么。”小胖子嘿嘿笑着说出来,顾氏扑上来怒骂要打:“滚,我女儿从不轻易出房门,你见也没有见到,怎生这样胡说,小心天雷劈你!”
小胖子哼一声胸膛一挺,周士元怕顾氏吃亏,紧抱回妻子,气得嘴唇哆嗦着,血上涌脑发涨,脑子里一片空白。
兰枝和桂枝不再理他,转身对顾氏说了几句话,顾氏眼睛一亮:“对!”见丈夫不懂,对着他附耳几句,周士元也有喜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
纪氏和姚氏也过来听听,都有了笑容,带着不怀好意瞄着那小胖子。小胖子心里发虚,大声道:“说来听听!”
桂枝手中木棒晃几晃:“我们姑娘说了,在外省人单势孤,避风头要紧。现在这里是老家,不是你想乱说就乱说的。”
小胖子嬉皮笑脸吐吐舌头:“是吗?让她出来自己和我说,我只和她说话。”一语未了,见顾氏等几个妇人围过来,都是撸着衣袖有冷笑。
“哎,你们还想打架不成?”小胖子有些儿慌,纪氏从来嘴厉害,冷笑道:“钱坏人是吧?你坏我外甥女儿的名声,我们去见官!”
小胖子一听胸脯重新耸起:“见官就见官,还怕你们不成,告诉你们吧,这姑娘是我的人了!”周家和顾家的人面色黑黑,和小胖子一起离去。
里正见他们走远,才一拍自己脑门:“我是个里正,怎么她们不来找我?”左右看一看,孙将军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孙季辅当晚歇在里正家,第二天一早就让人去打听这官司如此。到下午去打听的人回来,说了一个消息:“周家的姑娘点过守宫砂,她说闺门女儿,抛头露面不便,花了钱请稳婆才验过守宫砂。”
“哦?”孙季辅觉得意外,昨天他还在想不管周氏有没有隐情,被人这样当街一骂,要劝郭朴放开手为好。现在他很是奇怪,听旁边里正也纳罕:“寻常人家姑娘点守宫砂,这就不多见。”
平民女子普及过守宫砂,古代就不会再有各种验贞方法。
孙季辅若有所思,从昨天门前的侮辱,到周氏不惊不怒不出来,孙季辅觉得不是一个轻浮的人。
为着郭朴,孙季辅决定弄清楚这件事。他匆匆别过里正,出门交待几句,带着人回去。营门前遇到自己的家人,满面笑容道:“给老爷请安,夫人的车明天就到,请老爷派人去接。”
孙季辅听过也很喜欢,进来安排人明天去接,见副手进来回话:“人已经带到。”
“好,你来审,我来听着。”孙季辅丢下手中的事,这就起来随他走到一间房内,这是新盖好的一排房子,比帐篷牢固,用来刑讯犯人。
木头架子上捆着那小胖子,嘴里塞着布,惊恐万状看着进来的这几个人。在他身前,有皮鞭等刑具,还有一盆火上烧着烙铁。
正中一把舒服的椅子上,孙季辅悠闲自在坐下来,带着轻松自如把玩自己的宝剑。他换过衣装是官服,进来的人也全是军装,更把小胖子吓个半死。
一个人过来,取去他嘴里的布,小胖子立即大叫:“放了我,我姨父是省里的书办,”孙季辅没忍住,还能斯文地一笑,副手是笑出声来,和孙季辅一起出去亲眼看到小胖子刚才跳脚的副手笑:“还以为你家有大官!”
一个书办当亲戚,就敢这样欺男霸女!副手不再客气,也不用别人,自己亲执皮鞭,狠狠一鞭打在小胖子身上,把他身上绸衣打裂一个口子。
小胖子哇哇大叫,好似快要死了再不叫就没气一样:“我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钱,你们怎么能乱抓人!”
没有一个人理他,正中坐着的人还在抚摸他的宝剑,旁边笔直站在的几个士兵目不转睛,好似石头人。
打他的这个人面无表情,硬如花岗岩石,不紧不慢,一鞭一鞭地狠抽过来。
“啪!”“要死人了!”
“啪!”“要什么我全给!”
“啪!”“求求你们。”
小胖子泪水糊了一脸,足地打了十几鞭,副手停下来,候着孙季辅的话。孙季辅语气有如赏闲花看流水,还有几分惬意。
对着肌肤裂开的小胖子,正在痛哭流涕地小胖子道:“问你话,要实说!”小胖子正在哭,耳朵不好使没听到。
“啪啪,”又是几鞭抽过去,小胖子哇哇大叫:“我听到了,别打了,打死了我家就没有根了!”
遇到这种活宝,孙季辅又要笑,他存心捉弄,轻轻嗯了一声,小胖子这一回耳朵好使的很,马上支起耳朵:“啥事?”又哇哇大哭:“你说的太小,我听不到怎么回!”
“哈哈,”副手和孙季辅一起大乐,小胖子哇啦哇啦地哭!
好不容易笑完,孙季辅慢慢腾腾才道:“我负责这一方治安风化,有人告你闹事儿,周家,你认识吗?”
“小娘皮好狠的心,不要亲夫也罢,怎么能又告一回。”小胖子泪眼汪汪:“你们要多少钱,实说了吧,不用打,昨天我给衙门里塞了两百两,要是把小娘皮判给我,我再加三百两。”
孙季辅喝道:“那是你什么人?”
“小老婆!”小胖子一惊回话,再偷眼看孙季辅。见他并不多粗犷,反而还有几分斯文,这炸雷般的一声,是他发出来的?
座中人再厉声问话:“谁的中人?”小胖子得了意:“嘿嘿,你去外省提去,他叫于大头,”他这一会儿没有挨打,语气里甚至有挑逗:“外省的人你能提来吗?你要提,也得公文上先来往,我都清楚,不扯皮三、五个月,你是提不来人的。”
孙季辅更幸灾乐祸:“那你要在这里住三、五个月了。”小胖子语凝,这才一惊明白自己顶撞了他,忙先哎哟几声:“不要打,我说实话。”
“说吧,我听着呢,”孙季辅身子往后面坐坐,更是一脸的似听非听:“反正你打算住三、五个月,今天不说挺一顿鞭子过去,明天给你上烙铁,烧红的铁放在你肉上,滋滋”
小胖子大叫几声:“我说!”
副手好笑退后一步,抱着手臂握着皮鞭在一旁。
小胖子老老实实,一下子倒出来:“半年前大集会,我出门儿买东西,见到一个小娘皮生得好,我跟在后面,见到他们进到袁记铺子里再也不出来,当天晚上一打听,原本是新来的一家。”
孙季辅有三分认真上来:“哪一月哪一日?”小胖子瞅着黑眼睛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孙季辅掐指算算,郭朴对自己说周氏离开的日子,再到外省的日子,只有坐船才能这么快,可见路上没有耽搁。
这一段路有着落了,接下来的呢,孙季辅喝一声:“下面!”小胖子身子哆嗦几下,讨好地道:“就说就说,我当时一见那个漂亮,我心里就想着她。我娘见我天天没有魂儿,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喜欢一个姑娘,我娘去看过,回来说不成,说他们家没有钱,又是外来户不能娶,怕有人玩仙人跳,”
他半身上笑,面上横劲儿没有,倒有傻有呆,孙季辅忍无可忍地笑:“仙人跳敢和你玩?”小胖子一本正经:“我家里有钱!”
说过嘴里丝丝的吸气呼痛,泪眼汪汪地道:“我给你们钱,放我下来,给我药,不然我以后可怎么娶媳妇?”
“下面!”
“让媒婆上门纳她当小,她不肯,我就缠着。他们避到这里,我就跟来。”小胖子说到现在,孙季辅才好笑问他:“你叫什么?”
“我叫钱大宝,有钱的钱,大宝贝的宝。”钱大宝说过,孙季辅啼笑皆非,正笑着心中忽然一顿,这个人把周氏半年的去处说得一清二楚,倒好似上天送来给周氏洗清白的。
他又问:“小娘子相不中你,是有人了吧?”钱大宝眨巴着眼睛,身子微动又呼痛:“肯定没有吧,我有一回半夜里偷爬她家院子,见到她一个人在月亮下面哭,想男人不是还有我?”
“正经点儿回!”孙季辅骂了一句,副手上前一大步,钱大宝吓得赶快道:“肯定没有,我天天在她铺子外面转,哪里还有人敢上门!”
孙季辅又盘问半天周氏的事才出来,一个人到外面空地上转了一会儿,寻思着这信是如实的写,还是不如实的写。
想来想去,孙季辅还是决定如实的写给郭朴,如他所想,周氏离去必有隐情。
写这信的时候,是初春二月,这封信由驿站到军中,辗转到郭朴手中时,已经是当年的寒冬。
白雪封地四处银白,郭朴一大早起来又生烦闷,他半夜又梦到凤鸾娇俏在身边玩笑,扯着他的袖子:“朴哥,把你的刀剑全扔了。”
这是从军后第多少次梦到凤鸾,郭朴已经记不清楚,他只知道每每梦到凤鸾,就有下床气。才出帐篷就有事,查军纪的报说有几个士兵睡觉时哄笑声过大,郭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道:“关几天!”
吃过早饭临安送来孙季辅的信,郭朴心里烦上来。只怕里面写的不是好话,要就是没寻到凤鸾,要就是凤鸾已嫁他人。
那姓毛的生个好似弱柳条子,踢一脚可以趴地上半天。郭朴生气地想,就这么好!这一生气,他不想看信,想起来几个士兵哄笑的事,先去看这几个兵。
一共五个人,全老实地呆着。见郭朴进来行礼,郭朴淡淡道:“怎么不守军纪,熄灯后不许吵闹不知道?”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推一个地直到郭朴发火:“说!”
“将军,是这样的,嘻嘻,”说话的人未语先忍俊不禁,郭朴手中执着马鞭子而来,重重在桌子上敲击几下,喝道:“严肃!”
几个人重新笔直身子,大声回道:“是!”再说出来,有笑掠过又忍住:“是我们想老婆,昨天熄灯睡不着,无事在说女人。他是没成亲的,问我们啥滋味儿,我们说他应该成亲,他不服,说打完仗回去再成亲更好,我们说。”
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几个站得笔直的身子又要笑,郭朴也听进去,缓和地问道:“成亲有什么猴急的?”
“这不是他说心里喜欢,贼喜欢的女人上了床,这心才能定。”士兵的一番话,把郭朴听呆住。他心里百味杂陈不是滋味,又乱想起来。就没有自己没圆房?这种歪话原本是玩笑,郭朴却品出道理来。
要是和凤鸾圆了房?他思绪一下子飞开,眼睛遇到帐篷的灰色幕布时,才明白自己在犯傻气。凤鸾的走,和圆不圆房没有关系。
见几个士兵呆呆地看着自己,郭朴火了,站起来负手骂道:“以后再犯,拖出去军棍侍候!”黑着脸出来,命外面看守的兵:“放他们回去,好生出操!”
回去不再犹豫,打开孙季辅的信一观详细,见信中写道:“周氏女为浮言称道,俱说美貌。美貌女子不愁婚嫁,至今孤身不知为何?城中稳婆处问过,声称黄花处子。”
黄花处子这几个字,深深的扎痛郭朴的眼睛。士兵们的话又现在他心中,上过床心就定?郭朴心又抽痛了,到底为什么她要走?
定定心再来看一遍,凤鸾并没有嫁娶,也没有别人,那她避出去半年,只为耍弄自己不成!
幸好不用打仗,这一天郭朴心烦意乱不能安定,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直到晚上,盼着军中熄灯后,他悄步一个人出帐篷。
走到哄闹士兵的帐篷后面,郭朴蹑手蹑脚贴上去,心里希冀他们今天晚上再谈一回。
雪花落在郭朴身上,不一会儿把他和帐篷全罩上一片白。
里面语声虽小,耳朵贴在帐篷上面却可以听得清楚。“哎,对你说别傻,毛头小子不懂,你打完仗再回去成亲,估计黄花菜凉了一大碗。对了,是没有黄花菜吃。”
帐篷里吃吃低笑声,郭朴一个人也窃笑,这笑话说得不错,再一想到自己身上,马上脸沉得可比天上雪夜蒙蒙。郭将军家的黄花菜,是早就没有。
有傻愣愣的声音问:“不是说成过亲以后都贪,我不是想打过仗再成亲,放心不少。”郭朴又窃笑,听帐篷里面嘿嘿笑声起来,有人笑得乐不可支:“那是你小子没本事,赶快睡个娃出来,她忙得脚不沾地,还想什么!呆子,让你早成亲,是系住一个女子,呆!”
郭朴这一次恍然大悟,大彻大悟。在寒冷的雪夜上,才明白自己当吃不吃多不对。他斯文中人,心以圣贤书孔孟道理为准则,在家里人都觉得他应该圆房,而郭朴坚决要再成一次亲才圆房,是他对凤鸾的一片心意。
这原本没有错,可今天晚上郭将军糊涂又清醒,清醒又糊涂。没有心思再听里面的话,郭朴呆站雪中,肩头被人重重一拍,露出杨英的粗面庞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嗓子门儿不小,吼一声帐篷里马上没有声音。郭朴脸腾地红了,拉着杨英赶快离开,到一个无人处,才埋怨他:“你吓我一跳。”
雪地中,杨英也是满身雪,活脱脱一个雪人。郭朴更红了脸,以为杨英跟在自己身后良久,他自认为知道杨英要嘲笑,恼羞成怒举起拳头:“你要打架是不是?”
“我就拦着你少和兵怄气儿,你冲着我来!”杨英瞪起铜铃眼,拳头也举起来:“我警告你啊,郭大少,最近不太对劲儿,从你病好就不对劲儿,敢情病还能少一魂?”
郭朴跳起来:“我怎么了?”气势汹汹如风雨要来。杨英收回拳头摸着头,寻思一回道:“我肯定没错,最近没仗打,过年了当兵的想老婆有什么!我外面巡了一回营,见你不在帐篷里,就知道你在寻人事情,果然我一来,你在这里正偷听,听什么,不就是说女人!”
雪光映在他面上,是十分的诚恳和认真。郭朴长长的松一口气,拍着自己盔甲上的雪,也拍杨英身上的雪,对他扑地一笑:“老杨,原来今天是你巡营。”
杨英斜着眼睛:“哎哎,我不领情,你现在就是跪下来给我擦靴子,我也不领情。”他和郭朴回帐篷,边走边絮叨他:“想老婆家常事儿,谁都和你一样,有三老婆。”
“我揍你!”郭朴停住脚步瞪他一眼,才又推着他重新走:“到我帐篷里说话。”杨英嬉皮笑脸:“知道我的兵怎么问我,说郭将军难怪养病养成瘦人,三个老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架不住。”他涎着脸贴上来:“请我喝酒,我帮你瞒着!”
郭朴骂粗话:“瞒个屁!这是哪个新来的混帐,过不到三天马上知道老子跑了两个老婆!”杨英凑上来问:“那第三个呢,姓什么来着,那嫂夫人?”见郭朴变脸色,杨英取笑他:“你脸比雪还白呢,我说你是不是跑了三老婆?”
这话噎住郭朴,郭朴不假思索举起拳就是一下子,杨英没防备,打得他身子晃几晃,后退一步勉强撑着不再退,重新瞪眼:“没女人,你拿老子泄火!”
郭朴忍了几忍,终于没忍住哈哈笑起来,拍着杨英肩头道:“走,到我帐篷里有吃的,就是酒没有,大帅说不能喝。”
两个人到帐篷里,郭朴让长平摆出来家里吃的送的,见长平拿出来的多,诧异道:“这是哪里来的?”长平送上一封信道:“赶傍晚的时候又有家信来,新来的军需官糊涂,放到刚才送来。”
郭朴先不看信,先和杨英吃东西。临安捧着小茶炉子进来,杨英喝彩:“有你的,小子,这雪水泡茶,是我们那里老财主干的事,如今我也老财了。”
“吃你的吧,东西塞不住你的嘴,吃完了滚回去睡觉!”郭朴骂过,杨英吃着东西,眼睛不错的放在他面上,郭朴笑着忽闪几下自己的手:“你又怎么了?”
杨英放低声音:“你三老婆是不是都跑了,实告诉我,你从来就成天阴着个脸,那个就那个以前觉得你不错,想和你开个玩笑的家伙,都不敢和你多说话。你怎么了?”杨英现在是关切,再胡乱猜:“反正不是跑了女人,就是亵裤没了。”
郭朴又哈哈大笑起来,起身握着拳头又要揍杨英:“我打你这个歪主意的,”杨英这一次有准备,侧身大笑着避开,再回来坐下,又小声问:“不是女人和亵裤,那就是为王孙玄?”
他嘴里小心神秘的吐出这个名字,郭朴马上面色凝重,把吃的往杨英手里推,警告地道:“大帅不许私下谈论他。”
杨英鼻子里出一声气,好像他不在乎,但人闭上嘴,眼珠子转个不停。郭朴无奈:“你说吧,对我说说也罢,免得不让你说,你迟早外面说去,要惹事儿。”
“我就是想问,最近一拨一拨的来新人是怎么回事?这里要换大帅了?”杨英口没遮拦,郭朴又要捶他,笑道:“胡扯!”
杨英再道:“就说姓王的那孙子,我眼睛里都添堵,你小子愣没事儿天天瞅着他还乐呵?”郭朴笑骂:“我几时乐呵过,你不才说我天天沉着脸。”他的心里又一沉,全是为着凤鸾,当然也和王孙玄有关。
很是同情的杨英道:“我就知道你为王孙子难过,得了,郭大少,你少难过,今天吃了你的东西,明天我打他一顿,权当没白吃。”
他们两个人分书案前后坐着,郭朴笑得直不起来腰,手扶着书案忍笑忍得脸通红,还要劝解带威压:“你少犯事儿,大帅前天走的时候丢下话,说过年将军们该打打了,你怕没鞭炮,在那里挨打鬼叫充鞭炮声。”
“我挨打从来不喊,我忍得住,”杨英很有得色,和郭朴一起笑完,郭朴很是认真的交待他:“不许寻他事情,知道不知道,”到这里愣一下,这语气和原话,是大帅对自己说的。
郭朴一到军中,廖大帅就有这话出来,是单独严肃交待郭朴:“不许寻他事情!不许和别人谈论他的事!违者,军棍不容!”
郭朴心里忧愁凤鸾,恼恨凤鸾,对王孙玄不正眼看,倒也不去寻他事情。不寻他事情做得到,不和别人谈论肯定做不到。
杨英就是只要不上去打仗,三两天要来提一回的人,还有别人,也一样悄悄地要提。郭朴被杨英混得心中不再难过,只是瞅着他笑:“你还要说什么?”
这话说过,杨英居然有些踌躇,郭朴大乐:“你有话,还能多放心里?”杨英长长叹一口气,装出来不得已而为之的表情:“哎,这是你让我说的?”
“说吧,”郭朴这一会子只乐去了。杨英清清嗓子,再转转头颈“卡巴卡巴”指关节,在郭朴笑得要倒的时候,小声问:“圆房是怎么回事儿?”
郭朴先是愕然,再爆发出大笑声:“哈哈哈,”他一张嘴就说出来:“原来你不会。”杨英被笑恼了,身子猛地起来,要走时顺手又扯一把吃的,粗声大气地道:“一个不笑一个,你当你很会吗?你要是会,怎么不圆了房再来!”
无意中的生气话,让郭朴一时无话可回,见杨英大步要离开,郭朴又大笑起来,太滑稽!
笑声把杨英气得不行,他实在是不会,又爱和士兵们吹牛,一个人嘀咕着:“给你个牛皮吹吹,你不吹拉倒。”
要扯帐篷帘子,又生气地回来。椅子上搭着郭朴的玄色面子大红里子的披风,杨英扯过来往头上一罩:“穿一夜,我的那件才给一个新兵穷鬼挡寒,你笑话我,这衣服给我穿一夜。”
郭朴笑得手脚全无力气,任由杨英穿出去。
外面大雪夹风,吹得帐篷里出来的人马上遍体生凉,杨英骂一声,把披风从头盖到脚。没走几步,见一个帐篷后面有一个人,雪光打在他面上,正是刚才谈论的王孙玄。
杨英从来坏主意多,他把披风罩得更紧,打算冒充郭朴去吓人一跳。嫉恶如仇的杨英看不上王孙玄,谎报军情的事几乎真相大白,他还好意思在这里白呆着!再有,就是大帅不知道何故,竟然不过问这事不处置他。
见王孙玄面上默然黯然,只看着郭朴的帐篷。杨英坏笑着,脚步声用力踩着雪,大步要过去。
他的披风外面绣着花,身体又和郭朴差不多高,杨英魁梧得多,雪夜里王孙玄心事重重,竟然没有发现,他以为是郭朴,见这个从回到军中就不理自己的人过来,王孙玄又惊又喜地迎上两步,正要开口说话“咦”地一声,发现露出来的不是郭朴面庞。
杨英正要哈哈大笑取笑于他,肩头上忽然一凉,一把利器闪过,笔直扎在王孙玄面上。王孙玄只身子动几动,就眼珠子大瞪着倒了下去。
人倒的时候双手扶着杨英,喉咙里格格作响,再就没了声音。这个发生得很快,杨英明白过来回头大喝:“有刺客!”再看手上的王孙玄,已经没了声息。
郭朴奔出帐篷,见营寨里火光冲天,火把全扎起来,士兵们一队一队匆忙着衣出来,手上武器都握得紧紧。
他过来一看,惊道:“怎么是他!”再看杨英身上衣服,郭朴脑子一闪明白过来,面色铁青负手喝道:“快去禀汤将军!”
这里是廖大帅的中军,郭朴的队伍左挨杨英右贴别人,和汤琛将军的住处有距离。等到汤琛来时,看到已是乱成一团。
几个人在争吵,郭朴面色如铁负手直立,杨英裹着郭朴的披风在一旁嚷嚷:“你胡扯,咱们到大帅面前打官司去。”
还有两个吵的人,一个叫曲怀恩,一个樊献光。曲怀恩斩钉截铁地怀疑郭朴:“你和他私自在见面?这夜里不睡,你们在说什么?”
樊献光是阴柔地道:“都知道郭将军和王将军有私仇,你们打起来,郭将军失手杀了他!”
汤琛大步过来,左右两边看他们,喝问道:“怎么回事!”
他过来,曲怀恩和樊献光不敢再说,但自觉得说得也足够多,士兵们一传十、十传百,郭朴将会百口莫辨。
郭朴默然行礼不说话,杨英大大咧咧地声音响起来:“你们眼睛全长在屁股上!王孙玄死的时候,是我在他身边。”他招摇地支起身上衣服,上面花纹在雪光火光中晃动着,曲怀恩和樊献光大惊失色中,杨英甚至扮个鬼脸儿:“难道说我杀了他?我和他可前世无冤,这辈子无仇!”
他正在得色,汤琛面无表情地道:“来人,把王将军的尸体收起来验尸!把杨将军带走!”他转身离去,身后是两个小军官押着杨英。杨英把披风还在身上,对郭朴一笑,用手做个吃东西的姿势,那意思,给我留着吃的。
接近夜半的这件事,让郭朴完全清醒过来。这里虽然没有他的事情,但明摆着又冲着自己而来。
回到帐篷里怎么能睡着,烛下拆开家信,信是母亲郭夫人亲笔所写,前面是说思念和担心,说家里的事,最后有两句让郭朴面色又板:“听说凤鸾回来,安家在顾家村里。我欲去看她问个明白,报信家人回我你早有安排。又说你走时留下的话,不弄明此事,不弄明凤鸾心迹,不可以相见,我虽然想她,和祖父、你父亲商议,你的话很有道理。忽然而去,又忽然而回,要心中不愧,应该先来见我们。再京中之事,果与卢夫人有关,她听到一个郭字就要恼怒,我又何尝不是听到一个卢字就恨之入骨?最近事忙常住京中,无瑕去顾凤鸾,等你弄明白回我。”
后面又是关切的话,郭朴心底重新恨上来。从祖父到自己,都还没忘凤鸾。凤鸾凤鸾,你既回来,就有什么对不住我的事,也应该家里见一见,让家人放下担忧。
烛光照着郭朴的忧愁,凤鸾的一句话忽然跳上心头:“朴哥,你打人,我怕呢,你凶人,我也怕呢,所以汪氏的事情不敢对你说,你知道还要骂我。”
入军中后再不愿轻易落泪地郭朴有了泪,如果凤鸾是另有隐情,此生此世不动她一手指头。他苦笑不已,凤鸾娇弱如花,怎禁得起自己哪怕轻轻一下。
晕黄有红的烛蕊中,又闪现出凤鸾娇美可爱的面庞,她双手捧着小脸儿,对着自己晃一晃,再黑一下脸,娇声道:“人家饿了。”
郭朴面有微笑,每到相思无处诉的时候,他就只想凤鸾的可爱之处。那一天凤鸾坐在地上扮小狗,也与自己震吓她有关。
犹豫又从心底而起,要是。凤鸾是被毛家抛弃,要是凤鸾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郭朴重重一拳捶在书案上,砰然有声中怒容满面,打不好她!
临安听到声音伸头来看,劝道:“公子睡吧,明天肯定有事情忙。”他指的是王孙玄不明不白被暗杀一事,郭朴也领会。
去内帐中睡下来,脑门发烫只睡不着。平时和王孙玄会过不少次面,也有单独在一处过,只是隔得远不说话。郭朴哪里想到杨英主动就上去,他只是想着这个人要陷害自己,为什么不在自己一到军中的时候就做。
见烛光微弱暗下来只有半寸,郭朴喊临安来换烛火。临安换过蜡烛,坐在床前道:“我给公子按一按,您现在不比以前身子,不睡可不成。”
“你也当我泥捏的,”郭朴给了他一句,临安嘻嘻笑着给郭朴揉按着,见他渐渐要入梦,就放清手上力道。
忽然郭朴跳了起来,把临安吓了一跳:“公子怎么了?”郭朴满面喜色,坐在床上喃喃道:“我明白了,肯定是这样!”
见临安担心地看着自己,郭朴一笑拍拍他脑袋:“去睡吧,你也累了一天,明儿上午睡半天,不用起早跟着我。”
见临安不出去,郭朴笑着睡下来:“我睡了,你去吧。”临安这才出去,一个人去睡。
大雪又下一夜,早上起来有人来请郭朴:“大帅回来,请将军去!”郭朴整装上马过去,雪地茫茫又引出来他无穷的思念凤鸾。
来到廖大帅的中军外时,郭朴丢下想凤鸾的心思,大步来见廖大帅。虎帐宽敞可以跑马,一个硕大的黑漆紫檀木卷云纹书案后,一个人更显瘦小。
这瘦小的人抬起面庞,眼中精光却是慑人。他身材不高又瘦干,只有双眸黑亮神采夺人。这个人,就是敢去兵部里从尚书骂到看门的廖大帅廖易直。
招手让郭朴过来,廖易直调侃道:“厚朴,你又有事儿了。”郭朴笑着过去回话:“末将昨天想明白一件事情,要回大帅。”
“什么事儿?”廖易直低头在看着什么,郭朴应一声:“是!”再回道:“自末将回来,和王孙玄单独擦身过的时候也多,那个时候不出事,独昨天晚上有事情。依末将看,是有人担心王孙玄对末将说什么,这才下手。”
廖易直还是不抬头,只嗯一声再道:“还有呢?”郭朴有些兴奋:“大帅,这是个机会,是您清”
面庞被瞪了一眼,郭朴忙改口:“要细查!”他说过站着等候,廖易直看完手中的一个卷宗,这才似笑非笑带着教训道:“厚朴,过了年你多大?”
“回大帅,二十一岁!”郭朴回过,廖易直还是教训:“以后说话用着点儿心,和我习惯了是不是,嘻嘻哈哈惯了!”
郭朴正容道:“是,以后说话用心!”廖易直这才满意,眼光扫过郭朴的眉毛眼睛身子到脚下,微笑道:“你这个年纪,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五品将军当舒服了?”
“回大帅,再五品一年,末将不如回家!”郭朴有点空儿就钻上来,廖易直其实喜欢他,却板起脸骂道:“听军令!”
郭朴再应一声:“是!”把头昂得高高的,听到廖易直笑得有欢喜:“王孙玄这个孙子,我是说他是孙子,可不是孙子兵法的孙子。”
解释过再慢慢道:“这个孙子的命,早就应该完蛋!我留着他一直不动,你猜为什么!”郭朴大声回道:“大帅神机妙算,末将难以得知。”
“还有你,一直闹着要去打仗,知道为什么只给你小仗打,把你多留在中军?”廖易直笑眯眯,郭朴大声回道:“这是大帅看轻末将,认为末将还没有好!”廖易直骂他:“这是本帅的计策!”郭朴忙再道:“大帅神机妙算,”廖大帅下面又来一句:“你就是放屁!”
两句话重到一处,郭朴忍笑不说话,廖易直自己笑两声,走出书案到郭朴身前。他个子远比郭朴为矮,远观有气势,这站得近了足少郭朴一个头。
他自己似乎很喜欢这样子,仰起头看郭朴,只是纳闷:“你小子怎么生得这么高呢?”郭朴思索,这话要怎么回?
“嘿嘿,你回不上来了吧,小子,白长个子无用,听我教你。你留在中军,是个鱼饵。”廖易直说过,郭朴恍然道:“原来是钓王孙玄。”
廖易直又骂:“钓他个屁!”再骂:“钓这个屁,倒用你这么大的饵?抬举他!”郭朴陪笑不敢说话,见廖易直在生气,郭朴逗他笑,小心翼翼地问:“大帅,他是个屁,那您用末将钓他,末将是个什么?”
“你也是个屁!”廖易直骂过,自己笑起来。语气换成意味深长道:“厚朴,你要知道如今的军中是屁也来尿也来,”
郭朴委屈状,廖易直笑:“你不是个屁,你是个好的。不过你这好的,却钓出来一堆屁。”他重新欣慰,面上甚至红光焕发:“什么曲怀恩,什么路子恕,还有那个姓饭桶的,叫什么来着?”
“樊献光。”郭朴补充过,廖易直随意一笑:“他来到足三年,我从不记他名字,反正是个饭桶的饭。”他舒心趁意地一笑:“以后可清静了,这些人全都可以滚蛋!”
郭朴微微吃惊,廖易直耸起浓眉冷冷道:“他们要全不在,怎么会有谎报军情,你受伤的事情!如今将军也受暗杀,这个军中要重新整顿!”他仰面朝天喃喃:“把魏恭明撤下来,换你上去。将军也暗杀,本帅没有大动作,不能平军心”
他一个人喃喃说完,回头见郭朴还肃立着,奇怪道:“你还没走?”瞪起眼睛来:“偷听军机,该当何罪!”
郭朴听到换自己上,早就喜欢得浑身发痒,见撵自己走,恳求道:“大帅,您才说过换我上,”廖易直绷紧面庞:“有这回事?”
“您才说过,我字字听得清楚,把魏恭明换下来给您好好钓屁。”郭朴笑嘻嘻,廖易直没板住脸,忍不住一笑:“混帐小子,你回去吧,哪里能这么急,外面在审人,王将军孙玄死得无辜,啊,曲怀恩以前和他好,夜里不睡很快就出现,他有什么事儿要说吗?还有那饭,也去得早,啊,杨英不睡,在你那里有什么事儿?”
郭朴笑容满面:“他嘴馋,知道我家里寄东西来,去找吃的。”廖易直笑得眼睛眯着:“这小子,啥坏事儿都有他。上个月帐篷里钻条蛇,他逮到烧蛇肉吃,我闻到还不承认,一块儿也不给我吃。”
负手再道:“啊,还有几个军需官,也要一起换掉,”再看郭朴皱眉不乐:“你还不走?”郭朴恋恋很想听,可是不让听只能移动脚步过来,走上两步忽然回身道:“大帅,”
廖易直被打断心思,很是恼火快要暴跳:“什么屁事!”郭朴认真内疚的道:“末将愚钝,不知道大帅的神机,要没有杨英。”
“没有杨英也快成了,”廖易直笑得狡诈:“自从你回来,王孙玄一个晚上要对你帐篷看好几回,去找你是迟早的事情。”他说得淡淡,却惊人心魂:“他已经废了,我不动他,就是等这一天。他没有人护,我不动他,约束你动他,他心中自然要来就你。厚朴,学着点儿!”
郭朴心服口服,盔甲在身不方便叩头,还是单膝跪下行过礼,出来心情一片大好。雪还在下,昨天雪空灰蒙蒙,今天就觉得雪兴高逸,雪花昨天飞舞脸上惹人烦,今天郭朴脱口一句诗出来:“欲将轻骑遂,大雪满弓刀。”
从他回到军中,第一次郭朴喜眉笑眼。他心中对王孙玄的恨消失一半,觉得他死得物有所值。怎么能不恨他!险些一辈子起不来。
后面曹氏汪氏的笑话,全由起不来而来。
郭朴恨到骨头里,还要忍着自己平视王孙玄,当他是个是个空无一物的屁。是郭朴怕自己重伤之后无人相信,怕廖大帅不相信自己,不给自己好仗打。
他心里转着无数个明着暗着黑地里收拾王孙玄的主意,只是怕得罪廖大帅不敢动弹。现在郭朴打心里佩服廖大帅,王孙玄这样的死,真是太值了。
当然这值,用不到王孙玄身上。
有了这件事情的激励,郭朴心里实在喜欢,这好心情也影响到他判断别的事情,回来把孙季辅和母亲的信再看一回,郭朴心情变了不少。
要像大帅这样不动声色清除人,而且清除得别人无话可说。军中死了将军,这不是一件小事情。不好好追查,不能对京里有交待。
这走运的王孙玄,郭朴喜形于色,太喜欢了,对凤鸾的事情重新想一遍,他冷静不少但还是生气。就是有隐情,他苦苦思索能有什么隐情呢?灯下黑再一次上演在邱大人那里,可怜的郭将军想不明白。
反正不管怎样,郭朴提笔给孙季辅回信:“请兄定夺,查明离去原因。如不堪,也请直言循告我。”
封好信,郭朴想到杨英说自己不提老婆,他双手握住自己两边嘴角往上提:“我不喜欢吗?喜欢着呢,不提老婆,为什么要提老婆,偏不提!”
当天军中就严整不少,分出几个大帐篷提审人。按理说出这么大的事,应该是闹得鸡飞狗跳乱成一团,但是军中有条不紊的拿人审人放人关人,还有一直关着的。
只要是个明白人,看到这一切就应该清楚廖大帅是早有准备。一个月后,在前面的魏恭明将军被快马催回,郭朴雪地里拔营赶去替换他。
将军扬鞭理当喜欢,郭朴笑容满面看身后渐成黑点的大帐,心中想道,等自己回来,凤鸾的事情应该会弄得清楚。
长平临安披着铁甲在他身后,好奇问道:“您在看虞大人?”郭朴失笑:“他又不在,我怎么看他!”
“才走的时候听新来的信使说他要回来,”临安说过,郭朴心头一震,虞临栖这一次来,不见得是好来的。
他的信也是往返时日良久,先从军中到后方驿站,再按省分派,送到各处。信到的时候,又是一个年过去,春风正吹绿江南岸,这里不南不北也不例外。
这是凤鸾离开郭朴的第二年,是她不在郭朴身边的第二个春天。
城里就是曹家,还是主做水运生意的大家。船成天成夜的来,运来无数物质贩卖。周家日子稳定不少,码头上挑来好东西,分成类别再卖出去,日遂利息可以度日。
春雨绵绵打湿泥土,初来的燕子只有两只剪剪在雨中飞去。兰枝笑看着,出来寻来安:“开门,姑娘使我侯家去呢。”
来安冒雨去开门,趁院中无人都在房中,悄声又求告:“咱们成亲吧?”兰枝紧抿着嘴儿装听不见,出院门才噘嘴,不是说过姑娘几时成亲,兰枝桂枝才几时成亲,这个来安又要问了。
来安真笨!兰枝这样想。
坐在大门后发呆的来安叹气,兰枝问一回不成,问两回不成,难道是想着别人?兰枝真可气!
可气的兰枝走过隔壁卖面食的田家,有两扇小木门的地方,就是去年新来的侯家。
侯家也是个读书人,才只秀才,家里有钱要风雅,携妻带着小妾丫头游山玩水,不急着中举。去年病倒在这城里,寻下这村子的住所,又见山秀水清,索性常住在这里要玩上几年。
一个杏黄裙子桃红衫子的丫头来开门,生得白净秀气,面颊上有微涡,问:“兰枝姐姐又有什么说的?”
“我们姑娘说有集市,问你家奶奶去不去?”兰枝说到这里,见里面有人猛咳,咳声过就是怒骂声:“都死了不成,打量我病了你们都偷懒,来人,娟好,你死到哪里去了?”
兰枝吐舌头,丫头慌着要去要关门,兰枝只得先回来,在门上见来安闷闷,兰枝不理他,要是理他更烦,让他闷闷去吧。
房中炕上坐着凤鸾,顾氏去找纪氏和姚氏窜门说话,凤鸾守家中,窗下正拿着一本书在看,又过了一年,凤鸾十七岁,郭朴是二十二岁。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更显贞静。见兰枝回来嘴扁扁地,凤鸾问她:“侯秀才又骂了?”兰枝转为噘嘴:“可不是,那林奶奶不知道怎么了,白天黑夜地侍候他,还要骂,昨天说秀才大爷怪侍候的人不俏丽,要再寻一个小,这是客边,这人怎么这样?”
凤鸾为侯家奶奶林娟好叹息一声,见自己身前小桌子整洁,虽然不是上好红木檀木雕花有桌围,却也四方平稳。手边有茶,不是上好香茶,也是热乎解渴。
跟朴哥写写画画成习惯,自己购了纸和笔,又有书,无事念几声,这日子算平静。
兰枝偏偏还在打抱不平:“就是以前那一位病着不能动,也不像这样骂人。前几天晚上他睡不着,扯着嗓子骂,害得我们都睡不好。”
“舅舅和父亲都去劝,说他是病人,我们要怜惜。”凤鸾对于兰枝提到那一位不能动的,自觉得心如止水。只是手扶着自己腰间小荷包,那里硬硬的,是郭朴为凤鸾刻的黄金印章。
这个印章,在后来做生意时屡屡有用,也让凤鸾无时不想郭朴。
任由兰枝去絮叨,凤鸾侧身往窗下春雨如织。见过侯家的秀才病,才算明白朴哥病中,从来不算坏脾气。
“咣当”有动静传来,要求心里平和的凤鸾皱眉,觉得心里突突地,只想从炕下跳下去。兰枝早就跑到院子里听一回,来告诉凤鸾:“又摔东西了,姑娘你说,又不是官儿,不过是个秀才,秀才好了不起吗?出门还带着个小,又要寻小的,这男人是怎么了?”
凤鸾心里动气,把对郭朴的气从头想一回。实在忍不住到廊下,见春雨越发的油润,对兰枝道:“再去一回,喊上侯家奶奶,来安套车,我们这就进城去。”
不一时人都不在,院子里只余下凤鸾时,凤鸾气得变了颜色。男人纳小?就应该掌掴。她似白玉中微有红晕的手掌虚空扇上几下,呼呼一个人生郭朴的气。
来安套好车再进来回话,凤鸾在廊下掂着帕子笑得四平八稳,还是一个好脾气儿的姑娘。她不管侯奶奶林娟好来不来,房里取来绢伞,来安侍候她坐上车,往侯家门前过来。
不一会儿,兰枝和一个淡青色衣衫的年青女子出来,她容长脸儿,面上有几点细斑更见妩媚,这是林娟好。
有兰枝在,林娟好不带丫头,上车和凤鸾笑:“说是你,他让我来了。”凤鸾悄声细语道:“你不要件件依着他,以后会看清你。”
心里先得意再失落,凤鸾现在也会说人,只是,全是自己的一本伤心帐。
可在林娟好这里,她爱的不行,和凤鸾手挽着手轻轻喃喃:“凤鸾,结识你我真喜欢,可是怎么办,他这个性子全由着自己说了算,”
凤鸾心里哪有主意,只会噘着嘴道:“那你存私房。”离开郭家后的日子,幸好手里有钱。林娟好与她头碰着头地笑,吃吃低声问:“今天可能见到你的孙大人?”
“他不是我的,再说人家有老婆。”凤鸾嗔怪她,林娟好嘻声笑,悄声再问:“真的?只听说从没有见过?”
凤鸾心中不舒服,她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不爱听这话,推着林娟好:“你又胡说,怎么这两天总胡说,我们是姑娘家,难道你不知道。”
“你是姑娘家,我不是,我要胡说,”林娟好挤着眼睛笑:“大前天,我没记错。当时也下雨,码头上新来一批货,我们看看去,被哄抢的人挤过来,当时,孙大人身在山石之上,那么高一跃而下,大喝一声不要挤,没有人听他的,孙大人用自己身子护住你,这有没有?”
凤鸾浅浅一笑,心里还是不愿意林娟好提,而且争辩:“当时也护住你?”林娟好笑得更神秘:“当时我先摔倒,你后摔倒,我离孙大近,你离孙大人远。当时孙大人这样,”
她挑起眉梢学孙季辅,手比划着往前一伸:“他把剑迅速解下,用剑鞘这么给你,你抓住剑,这才站起来。”
当时来的紧俏货,码头上人多难免起哄,凤鸾和林娟好受这个惊吓,凤鸾回来没有多想。或许她见到过大人们,对于着官服的大人并无多想。
可林娟好不一样,她细声细气地笑:“我们家秀才老爷只说,成亲两年一个举也没中。”凤鸾含笑:“三年一科。”
“还是你知道的多,”林娟好夸奖并稀罕一下,凤鸾心里再转一圈回来,决心把郭朴忘掉,笑得甜甜地问:“那孙大人后来怎样,我吓得紧了,全都忘记。”
林娟好当她爱听,笑着刮刮自己的脸,正要说,忽然“咦”一声,对车外道:“那不是孙大人?”
马车外春雨淅淅的官道上,孙季辅带着几个人打马从车旁过去。林娟好不无羡慕:“会骑快马的人,可真好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