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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真思来想去,还是没有急着召见王镇恶。
他对于这人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
无他,王镇恶声望太强了!
他本来就是刘裕麾下第一战将,再加上他爷爷是前秦宰相王猛,所以他在关中的声望仅略微次于刘裕(甚至可能要高出)而已,和刘义真相比更是高了不知多少级。
在没有搜集到足够情报下,刘义真不太想和王镇恶过早兜底。
至于傅弘之驻留的事情,反正平叛也是需要时间的,暂时不急。
“先这样吧。”
刘义真揉了揉额头。
“我先让人把东西搬回之前的府邸,吩咐王长史的事不要忘记了。”
“岂敢。”
王修这才告退,不过他离开时心里却有了些旖旎。
桂阳公,貌似变了。
就在第二天,刘义真就匆匆忙忙的从皇宫搬了出去,回到了之前的“安西将军府”。
而王修那边动作也很快。
他不但将欺诈勒索的钱财都还了回去,还将刘乞、因闹出人命被砍的龙套脑袋拿石灰腌制挂在了城墙上。
同时王修也让人散播消息:
之前搜刮民脂民膏都是刘乞背着桂阳公干的,桂阳公在知道后立刻诛杀了刘乞以儆效尤。
在王修的运作下,刘义真的名声总算略微被洗白,不过想要得到百姓的尊重那还是屁话。
名声这玩意有了一丝折损,就要拿千百倍的代价去弥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刘义真在搬回安西将军府后,又重新捋了捋自己的思路。
眼下,最重要的事有两件。
一件是尽可能平复长安乃至关中民心。
另一件是尽快解决王镇恶、沈田子的矛盾。
尤其是第二点,这几乎决定了刘义真的生死。
“去给沈参军发一封请柬,就说晚上我在府中设宴等他。”
既然王镇恶那边自己心有顾忌,那只能从沈田子这边下手了。
吩咐府中下人准备饭菜后,刘义真带着二十几名护卫却是悄悄来到了长安城中。
长安这座城市对于华夏有着非同一般的含义,可拋去那些感情因素外刘义真是真的不太看得上现在的长安。
现在的长安可不是后世见的“唐长安”格局。
这座长安还是以萧何督造的汉长安为底子,距今已有好几百年的历史。
再加上汉末时长安被李傕、郭汜两个恶贼疯狂破坏,早就失去了以往的繁荣。
哪怕刘裕这等南方权贵都没被长安震撼到,更何况后世见过无数现代建筑的刘义真?
刘义真此时就捏着鼻子从一处有着尿骚味的水坑走过,心中充满了嫌弃。
汉长安不止因岁月和战火破败,其先天就是发育不良的主。
萧何在造长安时就想着把未央、长乐宫造的又高又大,再创辉煌,却全然没有处理好长安城的布局。
所以这里污水横流、市集交织已是常态。
“杜主簿,到了吗?”
“桂阳公,前面就是。”
给刘义真引路的是雍州主簿,车骑行参军,员外散骑侍郎——杜骥。
刘裕攻下关中后,自然也是需要本地地头蛇的支持,而这杜骥便出自京兆门阀杜氏。
在刘裕走后他也被留下辅佐刘义真镇压关中。
杜骥带着刘义真一路来到长安一处杜家的粮铺,向其询问长安粮价。
这一问才知道,今年关中局势何其可危。
因为刘裕在进攻后秦前,后秦宗室就已经打出了狗脑子,把关中的存粮基本都打没了。
之后刘裕伐后秦,后秦便根本没来得及组织春耕,所以今年哪怕没什么大旱大涝,关中依旧是粮食紧缺的很。
现在长安城中大多粮铺早就关门大吉,也就杜氏粮铺这种背靠豪门的粮铺还开着。
不过开着归开着,粮食的价格却高的离谱。
一石粮食居然要一千多文!
要知道,在汉文帝时期,关中粮价才“谷至石数十钱”。这么一比这物价却是飙升了近百倍。
这和货币贬值没关系,就是粮食短缺造成的,毕竟建康一石米也才百文上下,比关中要便宜十倍。
刘义真又询问了一些东西,这才不甘的离开粮铺。
不光粮食,一切和民生相关的东西在长安都贵的离谱。
就算有和杜氏粮铺一样的店铺,那价格肯定也是天价。
而且这时候这种粮铺、布庄也不是为了百姓才开的,而是这些关中豪门授意兼并土地的。
只要百姓没了活路,自然会把自家田地买卖给豪门世家。
当然,刘义真和杜骥都很有默契的没提这件事。
后世很多人都对豪门世家兼并土地各种骂声,指责他们削弱国力。但殊不知...百姓除了这条路还能怎么办呢?
饮鸩止渴,从来不是嘲讽,而是妥协的无奈。
被兼并土地,好歹有条活路。
若活不下去,那一切都是扯淡了。
就好比明知“996”福报是恶心人的话术,但如果没有那份薪水,又怎么养活自己甚至家人呢?
这一刻,刘义真才对魏晋乱世百姓的苦楚有了更深的理解。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古人诚不欺我。
刘义真一言不发的在长安城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就在这时,几处蓬屋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几个简陋的草棚搭在街边,一群官吏穿着的人正在给一些百姓熬粥。
那粥还算厚道,虽然不至于达到“立筷不倒”的地步,但也算是实诚,没有拿清水泡着米粒糊弄人。
粥熬好后,百姓就开始拿着碗疯抢。
即便有官吏维持秩序,但面对饿红了眼的百姓,这些阻拦基本没什么用。
施粥的人似乎对这乱糟糟的场面习以为常,嘴上虽还是骂骂咧咧,手上分粥的速度却快了几分。
不过这种情况下,身强力壮的男子才能挤到前面,不少妇孺老人却只能被人流挤着不断退后。
此外刘义真还注意到抢粥的有不少都是胡人,他们抢了粥立马躲到一边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还用凹陷的小眼睛警惕的观察四周,生怕别人和他抢食。
汉家男子倒好些,拿了粥以后就端着碗快步离开,不难猜测是给家里人享用。
一锅粥很快就分完,没抢到的妇人只得唉声叹气,而还有一些孩子则是号啕大哭起来,这俨然已是常态。
“走吧。”
“嗯?”
刘义真叹了口气。
不是刘义真心狠,只要他愿意,他现在就能把眼前这些百姓喂的饱饱的。
可更多人呢?
明天呢?
后天呢?
“先回去吧,此事还要与王长史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