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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着手上仅存的微弱光芒住前走,绷紧了全身,逼自己不去看四周辉映着光芒的眼珠子,但我有一种越走那眼珠子越大的可怕感觉。
一路上,凉飕飕又毛茸茸的东西不断在脚边、身边、头顶乱窜,发出一阵又一阵吱喳声及磨擦声,我不敢去想那些是什么,只觉得一群吃草踏泥的野马在我脑海中呼啸奔驰而过。
昏暗中,我一绊,一个踉跄往一团眼珠子扑去,我头皮一麻,在危急时,不知哪来的力量和反应,促使我灵敏得抱头转身,最后所幸我只是狠狠得撞上石壁,再摔个五脏俱痛,没有真和眼珠子们来个亲密接触。
但待我一爬起身,四周的景物又变了。
我站在荒野中的一座宏伟的白石桥上,桥下是条水势湍急的河川,我向四下望,但此时天候极差,浓密的黑云让这片水岸深陷于阴暗之中,叫我看得不真切。
此時在对岸,有一修长人影自远方疾行而来。
此人掌中似是抓着一物,一路走,那东西不断跳动、不断有浆液流出,而当浆液落地,旋即开出一朵朵艳红的花,片刻后,那盛开的红花已连绵河岸,犹如烈火燎原般将阴森的河川畔映照得光鲜明艳。
那人走入水深及腰的水滨,并将手中之物浸入水中。
突然,一声女子尖叫声传出!
竟见一名红衣女子在水中挣扎!
“你放开我……唔、唔……咳……咳……”女子大叫。
“还不知反省,我便帮你洗净你的罪孽。”男子恶狠狠的嗓音听来竟有些熟悉。
男子野蛮得将红衣女子压入水中,女子呛了好几口水,挣扎之中水花四溅她却无法挣脱,一会儿后便没了声响。待男子将晕厥的女子从水中抱起后,我呀然,因为女子身上的红衣转眼已成了雪白。
之后,男子横抱起女子便快步得走过石桥。
待他二人走近,我细瞧,不免赞叹那昏迷女子虽无血色,却仍是冶艳张扬的绝色容貌,而那男子……
吴鑫!
这是他的梦?还是回忆?
这人无赖便罢,怎还如此流氓得对一介弱女子下毒手,但他上衣破损,胸口晕染开一大片血渍似是有道极深的伤口,这是发生了何事?他莫不是对那女子做了什么卑鄙下流的恶事吧……
吴鑫将女子抱到一口大井边,口中念念有词,那口井倏地发出金光。
他脸色苍白,气息虚弱,断断续续得念道:“你……这回,好、好反省,休……休要再作乱了。”便将女子抛入井中。
这是杀人弃尸?我愕然!
吴鑫捂着胸口,眉峰峦蹙,像是疼痛不已,双眼一闭便昏厥于井口上,晃了晃后,他竟也掉了下去,而在他坠入井后,金光顿时消失。
我赶忙上前察看,但这井像是口无底深渊,深不见底,我无意中又回头望,才惊觉河川边的那片艳红似火的花不知何时已成了雪白的一片。
我茫然不知所以,却在我右掌心灼痛得一扎后,又见四周景物扭曲,转眼即置身于一阴暗山洞内。
洞壁方整,其中还具有一张大石床,床缘缀满烛火,而明暗飘摇的烛火中并躺着多道模糊人影。洞中缭绕着絮絮声响,像低沉男嗓的细声碎念,我向声源望去,似见一灰褐色暗影立于阴暗处。
但未待我瞧清,烛光忽而尽灭,洞中泛起青森幽光,一颗细小如晨露的水珠浮现于空,发出刺眼的血红色光芒,随即四面八方飞散的黑雾像被吸引似的,在水珠周遭渐聚渐浓。
正当黑雾益发扩大快凝聚成形时,我掌中的佛印金光忽又亮起。
立时,我又回到石窟中。
“你在瞎忙个什么,叫你找蜘蛛你不找,等会儿白行风若是缺只胳膊、少条腿的可别哭啊。”吴鑫急躁得大吼。
“方才我像是见到你……”我难忍好奇得对佛印问。
“啊!白行风的腿!”
吴鑫高音调地大叫,激得我心口猛颤。
“怎么了、怎么了?”我又气又急,快疯了,吴鑫是在耍我玩的吗?
他不答理我,佛印又暗下,但我已无力再用粗话骂他了,只一路跌跌撞撞得往前直奔,却没留心得撞上一堵石壁,疼得我头昏眼花。
晕眩中茫然睁眼,眼前出现的是秀丽如画的山水之景。一名女子坐在水岸边,当我正打量着她清瘦的背影时,女子侧首远望,我才见到她清丽的面容和澄澈如水的琥珀色秀目,只是她的脸色似乎苍白的有些病态。
女子向远方挥手,一俊逸身影缓缓走来。
我气息一绷,登时心跳漏了拍。
若方才见到的是吴鑫的回忆,莫非,这是行风的?
行风与她并肩而坐,女子与他谈话时,恋慕之情打从心里透了出来,显露在双颊的淡淡红霞上,也显露在唇边醉人的酒靥中,让她的面容明媚甜美不再苍白。
行风侧首与女子对望,眉宇间柔情款款,他清浅一笑,即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这一幕,在我的心口猛地一扎,胸口似鲠着什么似得无法吐纳,让我闭起眼,不敢再看。
浑浑噩噩中,我像挂在摇篮上般一阵摇晃拉扯,这奇异的变化将我的神智从一团混沌中抽了出来,我吓得睁开眼。
眼前阴绿色的石洞中结满了大小不一的蜘蛛网,而我……很不幸的被黏在一个巨大的血红色蜘蛛网中。
接着,蜘蛛网又是一阵激烈晃动,我的脚抖了抖,我知道我不该转头,但身体的自然反应来不及阻止。
只一眼,我便晕了过去了……
在眼前发黑的前一刻,一只与人一般大的蜘蛛,摇头晃脑得直盯着我瞧,八只大如碗口的眼珠,一张巨剪似的嘴,两双毛绒绒的前足还在嘴边磨蹭磨蹭的。
“江孟欣,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清醒点,坚强点。”
应是吴鑫在咆哮,但我不想搭理他。
“快、白行风快不行了。”他又大叫了一声。
“又、又是怎么了?”我急忙问,忍不住呜咽了几声。
“你快醒来,那只蜘蛛是琉璃的化身,用佛印拍它的头,它就能暂时化为人形与你对话,向她取梦超渡白骨,快。”
“什么!你是不是在戏弄我啊?它、它一嘴可以吞掉我整个手掌啊。”
“啊!白行风的胳膊……”
我心一横,闭眼咬牙,也不管是拍哪,右手奋力得往身后的巨形蜘蛛挥去。
下一刻,我从蜘蛛网上跌落地面,待我爬起身,见一名散发跣足、形容凄凄惶惶的女子在我面前来回踱步。
她举步不定忽快忽慢,时不时得摇头晃脑且眼神迷蒙无焦,像是神智不太清醒或是傻得厉害。
她一颤,忽而转头以西疆语向我问道:“你是何人?”
“我……”我一路昏头转向早已不知石窟的洞口在什么方位,随意得一指,脱口便以西疆语向她解释:“我是来取梦的人,石窟外那些骷髅的梦,用来超渡他们的。”
她停下脚步,眸子慌乱的转,全身不停颤抖,“我……为何要……给你。”
这……我愣了一下,随即听见佛印传来吴鑫的声音:“元蒙为一己之私使西疆战乱不休,又间接使得十万大军葬身大漠成为战鬼,死后应是囚禁于地狱永世不得翻身。而琉璃也脱不了干系,本该入轮回受苦,但琉璃求佛袓给元蒙一个机会赎罪,于是佛袓让琉璃化身蜘蛛,吐丝结网为战鬼造梦并为元蒙收尸,使元蒙能夜夜复生为战鬼偿命,直到罪赎完了,功德圆满了,元蒙和她二人才能超生。”
我听了头皮发麻,侧首低声对佛印问道:“夜夜复生?如此痛苦,不如一死百了,这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
“若不如此,元蒙的罪永远无法洗清,也只能永远在地狱里受刑。”
吴鑫话音虽温凉,但似也有几分道理,故而,我向琉璃劝慰道:“你也不想看元蒙受苦吧,把梦给我,待我们超渡完那些骷髅,他便可以少点受苦。”
琉璃像是听懂了我说的话顺从得点了头,但忽地又惊恐得猛摇头,并放声尖叫:“元蒙是谁?我不知道他是谁。”
这狂颠状吓得我捂着耳朵,连连倒退。
许是她每夜看元蒙惨死,又要帮他收尸,久了她也神智不清了吧!真是个可怜人,一夕之间从一国王女成为亡国奴,身负国仇家恨以色事人,最后亲手杀了枕边人,死后还要这般折磨,有此悲催的命运老天也对她太残忍了。
虽然我不知我所想的是对是错,也理不清她二人的恩怨情仇,但为了安抚她,情急之中我急声说道:“元蒙是深爱着你的那个人,你也同样爱着他,只是你们之间的感情略为曲折了些,不过待苦难过去后,一切会雨过天晴,说不准你们还能有美好的结局。”
但琉璃一听,竟蜷曲下身,埋头痛苦□□,又似着魔般得扯着头发,抓挠着手臂。
见她尖锐的指甲已陷入皮肉,留下一道道渗血抓痕,我不免骇然,并懊悔我的脑袋果然管不住嘴巴,竟偏生往她心中戳刀子,这种事……不可说、不可说啊!
我使力扯住琉璃,喊道:“相信我,我不是来害你的。”
她惊愕得抬头瞧我,而后怔愣良久,似是让我的话一字一字穿过迷雾进入脑中后,才颤唇道:“我、我帮他编了三、三个梦,但是、但是他只有一次作梦的机会,可我……我不知道哪个才是他想要的。”一顿,又抓着我惶然道:“你帮我挑一个、挑一个帮我交给他,我便给你你要的东西。”
我偏头,低声问佛印:“怎么办?我要如何取梦啊?”
“用佛印释放梦出来。”吴鑫回应。
于是我答应了琉璃,三面蜘蛛网上,三个不同的梦境,我毫不犹豫得将掌心贴上其中之一。
这选择事实上并不难,也许是当局着迷,她深陷其中才无法分辨元蒙生前最后一刻心里想的是什么。
元蒙曾是满怀雄心壮志,却功败垂成,他也许会遗憾,但我猜想,如若让元蒙自己选择,他的选择不会是什么江山霸业,更不会是杀琉璃泄恨,而只是想再见她一面。
前天夜里,石雕一路往石窟直驱而来,或许是因为他知道琉璃在这里。我起初不明就理,但今夜在石窟洞口回头那一望,见到大白虎发疯似的向石窟狂奔才明白,石雕拼死一搏,而那只差短短半里的路,有多令他不甘心。
在佛印的辉映下,蛛网上的光影渐渐展开,一户农家,一对平凡夫妻,一生庸碌,却懂得珍惜单纯的美好。
在梦境中,元蒙笑得很憨直,就是个乡野匹夫那般朴实且知足的笑容。
而琉璃看到后却是嚎啕大哭,也许正因为这其实是她为自己编织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