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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院外的栅栏到农屋木门的门槛只是很短的一段距离,赵月华却因为走得极其缓慢而耽误了很久的时间,短短的距离她用了天涯海角的时间。她刻意让自己的步子迈得从容一些从而让自己的心平静可以得到些许的平静,但是越是刻意寻求心安,她的心就越是慌乱不堪。
鬼奴说的没有错,她倾心于桑逾空或者说倾心于陆羽早就不是一日两日,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隐瞒什么。凡是认识她或者认识他的人无一不知,就连她心中这位无法割舍的男主角定然也是知晓她的这份女子情怀,但是他却从未问起过。她的这一片柔情蜜意的小心思,他也从未好奇过,甚至他可以理所应当地在她面前表现出对其他女子的关怀和温存,而这份无法复刻的关怀与温存却从未施舍给她过一分一毫。从前是,现在还是,她心里很清楚将来也是。
赵月华虽然气虽然恼但是她却恨不起来。爱与不爱,恨与不恨都是不能因主观意愿而改变的,她改变不了自己不去爱他,自然也没有理由强迫他来爱自己。
她恨透了自己竟然可以理解这样的关系,也放纵着这种不平等一直存在而未有过一点变化。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事情或许就是耍个小性子,比如这次她没有敲门,没有得到他的许可就直接跨进了屋内。即使如此微小的事情,放在往日她也是不愿去做的。她总是会想如果自己能将每件事情做到完美,处处以他为尊的话,他会不会稍微也喜欢自己一些,分一丝丝的关爱给她。
然而此刻她的这一份小小的任性,桑逾空并没有多余的察觉,一直以来她的礼貌打动不了他,此时的失礼自然也恼不了他。他已经感觉到赵月华渐近的脚步,然而这并不值得他做出多余的举动,他依旧坐在案桌前静谧安详,若非要说出一点和之前的不同,那就是他没有闭目养神而是在泡新茶,举止上俊逸洒脱。
赵月华呆呆地看着他温柔的手指在茶具上辗转流连,时空似乎都变得更加美好了,但是这份美好并不是为她而存在。她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笑道:“兴致不错。”
桑逾空依旧摆弄着茶具并没有回头看她,只是简单地问道:“他走了?”
“走了。”
“记得按时给他解药……他还不能死。”
“你看到了?”
“没有。”
赵月华讷讷一笑,道:“你总是这么地了解我。”
桑逾空没有回答,这种自我感叹的话不值得他去回答,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泡出一杯好茶上面。他心想着云舒在井下呆了这么久一定是又气又渴,需要一杯最好的茶来舒缓身心。
赵月华走回到木门边,靠在门框上,半倚着,这个姿势很是随意,可以让她的身体舒展开来。她冷了冷声线,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不知道,看她的决定。”
赵月华自然是知道桑逾空口中的这个“她”指的是谁,她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了,她不需要桑逾空回应她任何爱,但是她只是希望桑逾空能够好好地活着,而他能够好好地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要忤逆那位“主人”的意愿,而“主人”的意愿中定然不包括甚至绝对不允许出现陪伴小姑娘游戏取乐、浪费光阴。
“你不准备去完成‘那个人’的指示吗?”这次她刻意用“那个人”的字眼代替了“主人”这个词,她知道自己强迫不了他,但是她也一定要把所谓的逆耳忠言说到死为止。
“我不是正在做吗?”
“他的指示难道是让你在这里泡茶吗?”
桑逾空并没有理会她的问题,在他的心里始终不明白赵月华明明同自己一同受教成长,为什么脑子永远都是这么的愚笨。有的女孩子做出一些傻事说得一些傻话,他觉得蠢得可人,笨的可爱。即使明明是装出来的傻里傻气可还是让他觉得装得好装得妙!可是赵月华的蠢却只是蠢而已。
赵月华实在是不明白桑逾空的意思,虽然她知道自己即使提出问题他也未必会回答她,但是如果她去问,那么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桑逾空的想法。她声音很是冷冽,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还记得‘那个人’要你做什么吗?”
“记得。”
“是去杀了云展。”
“我知道。”
二人这一问一答之中没有丝毫的间隙,赵月华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听清了自己的问题,犹豫了一下,继续道:“但是我丝毫看不出你的行动。”
桑逾空叹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明白张月华这么蠢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没有义务去教习她如何变得稍微有点脑子,如果她单单是愚蠢的老实人便也罢了,偏偏她还是个很喜欢自作聪明的笨人。不给她说清楚的话保不齐她现在的愚蠢会坏了他的事情。他抬头扫了一眼她,冷声道:“你知道云展现在在哪吗?你是有本事追上揽云手的脚步吗?”
赵月华心中闪现出一种可能,但是她却觉得这并不可能是陆羽能做出来的事情,只得继续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云舒是他唯一的妹妹,只要这位云哥哥还活着,那么迟早他们会见面。”
赵月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狐疑问道:“你在利用她?”
“不然的话,你觉得呢?”
赵月华眼前一亮,她竟然感到了一丝的兴奋,快步走到桑逾空身前,道:“所以你放走了鬼奴?一方面让他和那群女娃娃继续寻查云展的下落,一方面在这里看着云舒……守株待兔?”
不出意外的是桑逾空又一次忽略了她的问题,但是这一次的无视赵月华却一点都没有失落,相反她还很满意。只要桑逾空能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好,只要他能够好好地活着便好,至于他活得光彩不光彩,磊落不磊落,赵月华并不关心。
赵月华耸耸肩,在他面前来回地踱步,不一会儿便又转身望着他,笑道:“那么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吗?”
“需要。”
这两个字让她一阵欣喜,好像早已枯竭的庄稼地突然降下了甘霖一般,她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桑逾空会这样回答她。要知道他对她永远都是拒之千里,他于她永远都是遥不可及。一句“需要”,即使让她现在去死恐怕她都会含着笑。赵月华倾身上前,笑道:“什么事情,你尽管说。”
“演好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太婆。”
兴奋与落寞只有一线之隔,感受却是云巅和深渊,顷刻之间她便全然体会到了这飞流直下的感觉。她自嘲笑道:“这个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我是假的,现在装还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就是让你少出错。”
桑逾空抬起头望向门外瞧了瞧天色,幽幽叹道:“时候不早了,去把他们放出来吧,她一定是要闷坏了。”
赵月华低着头,声音淡淡的,叹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云舒伤了,病了,残了,或许云展会更快出现。”
“如果她伤了,病了,残了,我可以保证你在云展出现之前就会永远的合上眼睛。”
这个回复一点都不意外,赵月华心中暗自嘲笑着自己明明知道答案却为什么还要不甘心地去问出口,但是即使被再多的言语打击,她还是希望他的回复会有所不同。然而这一次他并没有给他惊喜的机会。
她舒了一口气,长叹道:“说得不错,毕竟还有项寻在。他……自然不会放过……我。”赵月华故意这么说,她只是想试试提及项寻的时候桑逾空会不会稍微变一变脸色,仅此而已。她与桑逾空隔案而坐,翘着腿,笑道:“你的计划中考虑过项寻的出现吗?”
“不需要考虑他。”
“哦?是吗?”
“你现在的任务是去放他们出来,我已经没有耐心和你再多说什么了。”
“我在听你的话,好好扮演着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婆子,试问一个日薄西山之人哪里来的力气再去搬开石头救人。这种普渡众生,救人于水火之中的事情,还是劳烦您这位活菩萨吧。”
桑逾空嘴角露笑,看也不看她,起身走了出去,幽幽道:“是我大意了。”
枯井之下。
鬼奴在盖上井口的时候刻意留了些缝隙,但是井下依旧很是阴暗。云舒靠在项寻的肩头缓缓地睁开眼睛,头脑仍是晕晕沉沉,有如宿酒初醒一般,四肢软弱无力,软绵绵不得动弹。她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微弱,道:“都这么长时间了,有什么问题还没解决?看来大师也不是万能的。”
项寻面上不禁现出得意之色,缓缓道:“你知道就好!早就告诉过你,他事事都不如我……这事事二字中自然包括解决问题的能力。”
云舒有气无力地抬眼瞅了一下项寻,幽幽道:“但是咱们这位擅于解决问题的项公子此时此刻依旧在等待不如自己的人前来搭救。”
项寻微微一笑,刚想辩驳两句之时却忽感知井口有动静。他伸手于怀中取出件东西,捏紧拳头,在云舒眼前晃了晃,指缝里似有银光闪闪,若隐若现却又瞧不出究竟是什么。
云舒忍不住问道:“这是……”
项寻微笑道:“你猜猜这是什么?”
云舒摇摇头,又往项寻身后靠了靠,叹气道:“此时此刻,你居然还有心情叫人猜哑谜,可惜我没兴趣也没力气。”
项寻将她身体稍微扶正,一只手臂将云舒揽在怀里,微笑道:“好好好,不猜便不猜,那我就直接给你演示看什么是机关锁。”
云舒一听忽又来了兴趣,忙坐正了身子,拍手笑道:“机关锁?单单听名字就很厉害的样子,是不是登鸾老叟之类的大人物所创的什么独门法器?”
“是项寻的独门法器,只此一件,江湖中再不可得。”
“快拿出来我瞧瞧。”
“我只需要将这物件往井口一掷,井口自然移开,且石板安然无恙。”
云舒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道:“那你不早些时候试,我都快憋坏了。”
“这个机关锁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方得奇效。”
“如何天时地利人和?”
云舒整个心思都在项寻紧紧握住的拳头中,自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些别的,项寻耳朵敏锐得悉井口动静,眼角微微瞥到井口缓缓开了一线,一道微弱的光刚刚垂了下来,他笑道:“正是此时!”
话音刚落,他将手中之物迅速掷向井口。桑逾空刚刚推开石板便见一闪亮的银标向自己脸上打来,他迅速后退半步,伸出了两根手指一夹,有惊无险地夹住了银标。他心中明白这银标虽出现的突然,但速度并不算快,想是仅仅是这井下之人玩笑之意。如若项寻真心有意取他性命,恐他的速度再快也躲不及。
桑逾空走到井口处,探头向下看去,笑道:“项兄平日行事光明正大,此刻为何暗箭伤人?”
井下二人皆是站起身来。
云舒忙摆手,像只认错的小鸽子一般,诺诺道:“不是他,他是给我闹着玩的,不知大师前来。”
项寻拍了拍云舒的肩膀,眉目含笑,示意她不必多言。他向前半步将云舒挡在自己身后,昂着头笑道:“你我相识多年,可见过我暗箭伤人?”
云舒听不到桑逾空答话,虽躲在项寻身后却依旧想着怎么将这个“误会”解释开来,忙是大声道:“大师,他才疏学浅的很,驾驭不了暗器这种东西的。”
项寻转头看了看云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暖温存。又转过身看向桑逾空,虽带着笑,但言语中却冷厉异常,“我髫龄学武,又爱好广泛,刀枪剑戟软功硬功都乐得学来,自诩玩的也都不错,暗器又岂有不通之理。”
云舒哑然,这个时候岂是他自吹自擂的时候,忙拽了拽他的衣袖。
“我不愿意使用暗器并不是因为我不会,也不是我光明正大不屑于使,只是我觉得没到必须的时候……很多东西你没见过,未必是我不会的。”
他和桑逾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