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北伐(二)

淡墨青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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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谦益自然不知道方以智被他一番话说过之后,却下了寻都察院总宪大人陈永华试探的决定。

    他却是满心得意,对自已的灵机一动欣赏之极。话说起来,现下南京城中知名的官员文士,有几个没有过狂放不法,甚至藐视朝廷权威的事?私下里闲谈,说起这些人的所为,自在是风liu韵事,将来必定是流传千古的佳话美谈。在朝廷为官之后,这些事情一旦被人翻将出来,对景儿时未必不是要命的把柄。他自已此时尚没有娶柳如是那样的名妓为妾,也没有拥着小妾浪荡游湖的劣迹,因一直想起复为官,所以在操行大节上把持的住,在这上却是比之一般人强上许多。

    至宫门之外,因身为六部侍郎之一,自有腰牌鱼符可直入禁宫,由着侍卫们检查核对之后,他便笑问那侍卫果尉道:“汉王现下在何处?”

    “汉王现下在承乾宫,并无官员随众。钱大人若没有要紧的事,其实到不必前去求见。”

    这果尉到是实心眼的好人,并没有得了钱谦益半文钱的好处,却好心点醒他,此时并不是求见张伟的最佳时机。

    钱谦益大是感激,却也知道内廷侍卫与普通官员不同,一不得收受贿赂,二不得接受外朝官员的宴请,违制者获罪非浅。是以也不敢乱来,只得点头致意,向那侍卫微笑感谢。却是坚持道:“今日之事到真是重要,还是需得求见汉王。”

    “如此,大人请自便。”

    那果尉做一个请君自便的手式,由着钱谦益如抱婴儿般的抱着一摞文书往承乾宫方向去了。

    见他走远,却不免向其余侍卫们抱怨道:“这老头儿真是个官迷,有事没事来寻汉王,一心想奉承主上。我看,汉王殿下也很不喜欢他。”

    “正是,瞧他那样,一脸的假笑,背地里还不知道怎样。”

    “咱们从台湾过来的,就讨厌内地的这些个文人官员。一个个人模狗样,满嘴喷粪的说些大道理,其实还不是一肚皮的男盗女娼?”

    说到这里,各人都是忍不住洒笑,又乱纷纷说了几件旧明官员的糗事以为取乐。那果尉听得不象话,却又训斥道:“咱们当兵吃粮,管人家这么多闲事做甚。汉王用人自有分寸,轮得到你们指点?混帐!”

    将那几个侍卫一通猛训,将他们一个个骂的灰头土脸,不敢再说。这果尉自已却又忍不住沉吟道:“汉王刚得的儿子,爱若珍宝。此时在承乾宫逗弄爱子,这老头子也真的太不晓事。”

    钱谦益自然不知道这会子被人家在背后骂的狗血淋头,他一门心思要去讨好张伟,哪顾的上去看那些宫门侍卫的脸色。他自然也知道柳如是刚为张伟生育爱子不久,张伟这阵子忙于军国大事,甚少有闲暇逗弄爱子,不过怀中文书却也与那小儿有关,料来张伟必定也是欣喜无碍的。

    待到了承乾宫外,自又有近身羽林卫士上前验看了对牌鱼符,问明了身份,然后方入内去禀报。

    此处宫室钱谦益到也是头一次来,只见绿树荫荫,蝉鸣阵阵,他站在宫室回廊之上,一阵阵穿堂风吹将过来,只觉得凉爽惬意。

    正在肚里思谋着如何面奏,如何回话讨张伟的欢心,又如何借着此事大出风头,却见那入内禀报的侍卫快步出殿,向他过来板着脸道:“汉王命尔入殿。”

    钱谦益心里暗骂道:“命尔入内想必是汉王的话,你这小小侍卫连声大人也不肯称呼,当真是不成体统。”

    此时心情甚好,却也顾不上和他计较,因略整一下衣袍,又正一正头上的五梁朝冠,向那侍卫横上一眼,便躬身往殿内行去。

    他却没有剑履入殿的特权,在阶下便将鞋子和佩剑除下,一溜小跑顺着甬道直往殿内行去,待到了大殿正中一看,却是瞠目结舌,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却见张伟正趴伏在殿内金砖地面之上,背上趴着的正是几个月大的世子。此是柳如是在生下长女之后,第二胎终为张伟生了个儿子。张伟爱若性命,虽未册封,众臣却已是以世子相称,偶在内廷见之便下跪行礼。

    钱谦益张皇片刻,立时醒悟,忙跪下拜见唱名行礼如仪。那小儿趴在张伟背上,正觉得有趣,却见穿着紫色官袍,胖墩墩的一个老头趴在地上,又哇啦啦大嚷一气,小孩子家觉得有趣,只望着钱谦益发呆,不肯再随张伟玩闹。

    张伟因见钱谦益还趴在地上,忙令道:“钱公快起。”

    又向殿内宫女吩咐道:“来人,赐座。”

    钱谦益急忙起身,向张伟恭声道:“臣谢座。”

    说罢,歪着身子在椅上坐了。见张伟也是起身,在殿内御座上坐下,又舒适的伸了一个懒腰,便凑趣道:“汉王与世子天伦之乐如此,乃臣下之福也。此御座,将来必是世子佳座。”

    张伟却不如他所预料般的欣喜,只淡淡回道:“小儿辈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先生此来,有何见教于我?”

    若是别的阁臣或是大臣来见,张伟这般举止必定被会他们劝谏一番。古人最讲究尊卑上下,张伟的身份如此,即便是世子亦不能骑于他身上。况且士大夫之家都是抱孙不抱子,对儿子都是冷冰冰模样,哪有张伟这般行事的?上次陈永华见张伟与子嬉戏,到是劝了几句,被张伟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顶了回去,这钱谦益不但不谏,反到上前凑趣,自是在人品上低了一格,未免让人小视了。

    钱谦益吃了一瘪,心中战粟一般,却又鼓足勇气道:“回汉王,臣今日此来,却是为黔省各官的奏折而来。”

    “喔?劝孤北伐的么?此事写成节略呈将上来便是,何需劳动先生跑上一遭。”

    张伟接过宫女送上的凉茶,又命人赐给钱谦益,方又道:“北伐一事势在必行,几个月前孤便已统筹谋划,现下水师总督施琅已然带兵出海,南京城内不日誓师,大军即将有所举动。先生关心国事,操劳一至于斯,孤甚感念。”

    见钱谦益站将起来,躬身行礼致谢,张伟不免又命道:“来人,将福建新送来的大红袍包一斤来,给钱大人带回府去。若无别事,先生就请回去。”

    钱谦益有事没事常来宫中求见,张伟到也习惯,此时被他打扰,到也并不责怪。只是钱谦益听得张伟吩咐,却急忙道:“臣还有事要奏。”

    “唔,讲来。”

    “回汉王,贵州省的这几份奏折,虽则亦是请汉王顺应天命,即时北伐,却又有一语,臣不得不现下就禀报给汉王。”

    说到此处,将奏折命女官呈上,又沉声道:“节略臣已写在奏折下面,大概意思,便是要劝汉王殿下称帝,应天景命,抚慰万民。”

    张伟在即汉王位初,也曾经有人劝进,劝他称帝,却被他严辞拒绝,不肯答应。是以这几年过来,再无人提起此事。现在一下子便有这么多的官员联名上书,恳求汉王即位称帝,此事到也当真是非同小可。张伟若是有心如此,只需将这些奏折留中不发,那么闻到风声的文武百官,哪一个敢不上书劝进?只是稍迟一些,恐怕就是不可测的大祸,最少一条“心怀怨望”的罪名,就是稳稳落在头上了。

    接过奏折,张伟呆着脸看完。轻轻放在一边,向钱谦益问道:“此事你如何看?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钱谦益抚膝端坐,见张伟动问,脸上立时兴奋的发光,忙正容道:“回汉王,臣下以来,且不论这几位大臣所议当否,最少有一条爱重主上,愿以汉王为天下主的心思,这当真是难得。臣请汉王不论允或不允,也需褒奖。”

    “唔,说下去。”

    “至于此刻称帝是否得当……”钱谦益沉吟片刻,方又慷慨言道:“臣以为,此正是称帝良机也。汉王新得世子,天下欢然。又要兴师北伐,以王师的战力,此去必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天下垂手可得。那末,何必一定要等到在北京登基?当日太祖得金陵后,老儒朱升献广积粮、高筑墙,缓称王三策,现下汉王积粮至千万石,有汉军和天下无敌的水师以为屏障,南方已无敌手,与太祖削平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后的情势相仿。太祖首称吴王,以吴元年为号,后来削平南方后,便即位称帝,于洪武元年命大将军徐达与副将常遇春北伐,以南统北,我太祖乃第一人。汉王一切的情形都与当年太祖相似,论起兵威来,却又强过当年;北方情形糜烂至此,又不如当年的蒙元,当是此时,不称帝登基,以定大义,更待何时?”

    他来此之前,便已打定主意一定要劝说张伟答应称帝一事,是以一路上打好了腹稿,此刻说起来层次分明,有条有理。张伟虽是不肯在此时登基为帝,却也不免有些意动。

    见张伟犹豫不言,钱谦益知道他被自已打动。心中不由得大喜,若是此事被他说成,虽然奏折并不是他写的,然而新朝的首创功臣第一人,却必然是他。

    因又打叠起精神,说道:“适才说言,还只是其一。其二,汉王以百战雄师渡江北上,虽说是解救北方受苦百姓,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然则大义名份未定,虽以靖难为名,却只有藩王名份,用崇祯年号。那么请问汉王,如何对待明皇?逮之?弑之?囚之?此刻若不称帝,将来难免有逼宫之难堪,流传于后世,名声甚是难听。再者说了,关外的胡人尚且称帝上了尊号,难不成汉王还不如他?南方臣民无有不盼汉王更进一步为天下主,此时称帝,正好下应黎民百官之请,上应天命,北伐之事则无往而不利,马到功成矣。”

    说到此时,张伟实已被他说服。因沉思片刻,方向他笑道:“兹事体大,容我细思之。”

    竟站起身来,将钱谦益双手握上一握,温言道:“先生爱我,将来必有所报。”

    轻轻的塞给钱谦益一个“将来有报”,命人将他送将出去,见他轻飘飘脚不沾地似的走了。张伟心中暗笑,知道此人到也确实是有几分才干,然则人格上缺陷也很明显,崇祯不以他为辅臣,到也算是识人。

    心中思忖今日此事,慢慢踱至外朝奉天门附近。却见江文瑨会同周全斌、张瑞几人联袂而来。几个行色匆匆,在奉天门外验了对牌,便一头撞将进来,便欲往承乾宫方向而去,竟没有看到张伟就站在门侧。

    张伟见了有趣,便下令侍卫不必跟随。只身一人跟在他们身后,却要听听这几人说些什么。

    却听得张瑞边行边道:“几位,咱们眼看就要动手,今日见过汉王之后,只怕就又要并肩驰骋缰场,想起来,大丈夫领数万兵,纵横海内无人可敌,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江文瑨只是一笑,却不答话。周全斌只道:“你别说嘴。高杰的司闻曹不知道做什么吃的,对面的敌兵驻防等事还是含糊不清。我这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你到兴头起来了。”

    “那又有何妨。此次过江,以你的金吾卫为先导,长峰兄的神威和我的飞骑追随其后,十万大军加上大大小小过千门的火炮,百万明军都不是对手。何况对面至多有十几万老弱之兵,又有何惧?”

    周全斌笑道:“自然不是担心打败仗,实在是……却是说不出来。只觉得此次北征,还是要小心为上。”

    江文瑨此刻也点头道:“全斌担心的其实是满虏和灾民一事。咱们打的不顺手,攻的慢了,只怕满虏出来捣乱,攻的急了,战的地盘大了,又怕灾民难以应付,一个不好,就陷身泥淖之中。”

    他长嘘口气,叹道:“汉王留着神策和飞骑全师,又诏命国轩那边迅速征平四川全境,相机攻入陕西山西,就是要形成两翼夹击之势。两位,明军好办,只是此次北征,咱们将与满人正面对战,此一战而定全局,请务必慎之,再慎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