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

福羹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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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夜跨向圣诞节的夜晚,这个冬季的第三场雪应景而至。

    北风呼啸的楼顶,有不知从何方吹落的枯枝残叶,小小一棵圣诞树在风中摇动,树尖上的星光摇摇欲坠。

    眼泪爬过的地方紧绷着,南秋的脸埋在凌卿的怀里,他只在睡衣外套了一件薄棉袄,侧脸的皮肤却是滚烫的,他的胸前应当会有一滩形状奇怪的水渍,胸口是有力中透着慌乱的心跳。

    南秋回抱住他的腰,瓮声瓮气地说: “对,对不起,我以后,不,不会了——”

    她也曾幻想过爱情的模样,决心不要做ài更多的那一方,决心不像某些人一样,当局者迷而失去智商。

    低到尘埃里开出花来,她宁可不要这种卑微却残酷的美丽。

    可是她现在才知道,这种事情,当真是控制不了的。

    喜欢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啊。

    它往往来得虚幻缥缈,无根可溯。

    往浓里去便成爱,往偏里去便成顽固,往歪里去便成偏执。求而得之,成仙成佛,求而不得,成疯成魔。

    有人说,千万不要让对方知道你有多爱他。

    然而当喜欢满得无时不刻要从心里,要从眼里溢出来的时候,那种急于表达的渴望冲破自尊的壁垒,往往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我真的很喜欢你啊,凌卿,”南秋攀住凌卿的肩膀,踮起脚凑到他耳边,“喜欢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自己都要忘了。”

    “所以会想掏空心思,收集你开心的样子,对我笑的样子,吃惊的样子,然后做一个吝啬鬼,把它们当作宝藏埋起来。”

    声音渐渐又带上了哭腔,南秋说:“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把我忘了吗。”

    相拥在一起的身体缓缓分开,今夜没有星光,身后闪烁的灯火掉进凌卿漆黑的眼里,于是它们就变成了手可摘的星辰。

    他说:“你就是我最大的财宝。”

    雪花飘落在头发上,须臾便融了进去。

    第三场雪,第三次接吻。

    白马王子和圣诞老人的爱情故事。

    南秋的背抵在了坚硬的墙壁上,手放在凌卿胸前,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她昂首,他低头,两唇相触的地方仿佛着了火,一直烧到心头,烧得藏在衣服底下的肌肤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少年的刚,少女的软,一寸寸厮磨,一点点辗转,从试探至侵略到占领,由青涩颤抖到轻车熟路。

    探险者终于用舌尖描绘出地图的形状,没有高岭悬崖,没有九曲回旋,风沙平息后,唯剩一条笔直大道,目的地通往她和他的心。

    “南南,”凌卿拨开粘在她唇间的乱发,又在上头落下轻轻一吻,说,“相信我,不管是一年,三年,五年,我只会比现在更爱你。”

    南秋心酸地一笑,“你是在给我承诺吗?”

    凌卿摇头,“不,我说的是事实。”

    南秋垂下眼睛,“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凌卿:“嗯。”

    雪下得越来越大,凌卿帮南秋一起把圣诞树和星星灯收了起来。

    她送凌卿的礼物是一双耐克的篮球鞋,过年攒到现在的压岁钱被她绞尽脑汁翻了出来,花了个一干二净。

    不花白不花,反正在这儿也待不了多久。

    凌卿三个袋子提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牵着南秋,放在外套口袋里,挑着檐下走。

    上了楼,南秋站在门口摸钥匙,掏了半天美的,只抓到几团从衣服里跑出来的棉花。她愁眉苦脸地看向凌卿,“装病逃晚自习,书包扔学校没带,钥匙在里面。”

    手机上时间显示着一点二十三,打电话或敲门,任意选项她都可能被傅晓红灭口。

    “你是笨蛋吗。”脑门被凌卿一弹,他转身拿钥匙开门,将东西轻轻放在鞋柜边,然后把南秋拖了进去。

    秦霜的房门关着,应该早就睡了。

    南秋站在门口的地毯上不敢脱鞋,紧张兮兮地压低嗓音说:“被你妈发现了怎么办?”

    凌卿从鞋柜里给南秋拿出一双拖鞋,放在她跟前,说:“你有地方去?”

    南秋摇头,“没有。”

    她老老实实地换好鞋,蹑手蹑脚跟在凌卿后面进了他的房间。

    打开灯后,南秋更加拘谨了,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脚尖,发现脚上穿的拖鞋好像是新的,粉色的绒面,上头印着笑眯眯的猪脸,靠近脚踝的部分还有突出来的猪耳朵。

    凌卿见南秋一脸凝重地盯着拖鞋,解释道:“陪我妈买菜,闲逛时看到的,觉得很像你,就买了。”

    他把南秋的美的用衣架撑好,挂进衣柜,又问她:“要洗澡么?”

    南秋犹豫了片刻,说:“还是不了吧,也没有换洗的衣服。”

    凌卿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点头应允,“嗯,挺晚了,明天有课,还是得早点睡。”

    南秋用凌卿给她的新毛巾和牙刷简单洗漱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时,凌卿已经闲适地靠在床头,手里端了一本王小波的《爱你就像爱生命》,正翻页。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前,讪讪地问:“那个,我睡哪里呀?”

    凌卿目不斜视地拍拍他右手边的枕头,“这里。”

    南秋还是没动,凌卿从书后抬眼看她,揶揄道:“除非明天请假,你放心好了。”

    南蜗牛龟速挪起步子,绕了床一圈,立定在床头时又静止了。

    “怎么了?”凌卿干脆把书反扣在床头柜上,开启知心哥哥模式,用春风化雨般的耐心化解敌人的防备。

    南秋指指顶灯的开关,“能不能把灯先关上。”

    凌卿看见她一身随时都能出门的行头,会意,“啪”地一声,房间重回黑暗。他说:“脱下来的衣服可以挂在我的椅子上。”

    南秋放在毛衣边缘的手一抖,“哦。”

    某人在黑暗中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做贼一样掀开被子的一角钻进去,南秋感觉自己好像要窒息了,这不单单是因为周身被独属于凌卿的气味包裹,而是这味道的主人正面向她躺着,一双眼睛在漆黑的夜里亮晶晶的盯着她瞧。

    此时此刻南秋多么希望自己是个夜盲症患者。

    “你怎么这么害羞?”凌卿问。

    南秋没好气地说:“哪个女孩子第一次和除了自己老爸以外的男人睡觉会不紧张的。”

    “而且我——”她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

    凌卿:“你什么?”

    “我妈昨天逼我穿了她给我新买的大红色秋衣秋裤。”南秋放鞭炮一样小声而迅速地说完这串话,然后整个人又往被窝里钻了点儿,双手紧紧攥着被沿绕在脖子上。

    凌卿:“哈……”

    南秋:“不许笑!”

    她手掌捂在了凌卿嘴上,无用,后者的笑容从眼睛里流露出来,掌心被什么温热的东西碰了一下,南秋触电般收回了手。

    借着窗口洒进来的微弱光线,凌卿能看到南秋气呼呼地背过身后从被子里露出的一小截大红色衣领,她小巧而通红的耳垂,乌黑细软的头发凌乱地垂散在肩上。

    他说:“我刚才在书上看到一段话。”

    南秋膝盖微屈,还冰凉的脚趾软软地碰到了他的小腿,又立即缩回去,“什么?”

    凌卿低低笑了一声,从记忆里揪出完整的语句,一字不落地念道:“我把我整个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南秋听了,好半晌,才用几乎要入梦的含糊嗓音说:“我记得里面还有这样一段话,唔,大概是‘真的,哪一个人得到一颗明珠不希望它永远归为己所有呢。我也是。我很知道你的爱情有多美好,我又怎情愿失去它呢’。”

    我又怎情愿失去它呢?

    ***

    元旦汇演的节目评选定在演出的倒数第三天,地点是因格外圆润的造型而被学生们成为“碉堡”的圆形报告厅。

    圣诞过后南秋就一直有点小感冒,凌卿勒令她不到上场的最后一刻不许脱外套。评委老师还没到齐,男孩女孩们叽叽喳喳地坐在一起,冯初阳扯扯在擤鼻涕的南秋,示意她朝门口看。

    一班的几个女生们刚进门,为首的林念青正弯腰签到抽签。南秋她们个个裹得严严实实,林念青一行人则直接旗袍上阵,整齐划一,在前排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冯初阳撇撇嘴,“皮都挺厚。”

    姚怡清拆了两板AD钙奶——凌卿买的,边往两边传边接腔,“就是。”

    南秋掀开一包新的餐巾纸,继续擤鼻涕。

    高一高二一共有三十来个节目参选,最后几乎要砍掉一半,只留十五个节目。南秋她们抽到了12号上场,中间偏前的位置,还算不错。

    林念青和同班几个女生在她们前排的空位坐了下来,余光看见鼻子已经被揩得脱妆的南秋,便回头朝她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南秋,好巧。”

    南秋近距离瞅着林念青眼皮上亮闪闪的粉色眼影,呵呵干笑了两声,说:“是挺巧。”

    小鹿妹妹不知什么时候也把她的少女斜刘海撩了上去,额头倒是挺白的,大眼忽闪忽闪,前后好几个男生都偷偷往她这儿瞄了好几眼。

    林念青问:“我,听说你和凌卿在一起了?”

    看来地下恋情保密工作做得不是很好。

    南秋坦然地点点头,发出一个带着鼻音的“嗯”。

    林念青露出看似得体而真诚的笑容,“祝福你们。”

    “谢谢……”鼻腔又是暗潮涌动,南秋连忙抽纸,继续专心致志地擤鼻涕。

    嗨,小女生。

    冯初阳和她咬耳朵,“我刚瞄到了她们的签,9号,在我们前面呢。”

    南秋早就瞟见前排女生人手一面的纸扇,说:“我觉得她们效果不一定有我们好。”

    妆化得和如花似的,岂能和她大学四年磨一剑的手艺比。

    不过一模一样的节目,排在后面那个确实有点吃亏。

    事实证明,一班的节目半路出家,整齐度有,动作稍显生硬,跳到一半甚至还有两三个女生的扇子没能及时打开。

    冯初阳和姚怡清已经在一旁击掌了。

    一支舞顺利跳下来,她们三班收获的掌声只会多不会少,下台回到座位上,甚至有人朝她们吹起了口哨。

    靠着凌卿提前给女生们买好的零食熬到三十多个节目表演完,评委老师讨论了将近十五分钟后,由学生会的主持宣布入选名单。

    “高一年级入选的节目为,二班话剧《雷雨(节选)》,四班男声独唱《我相信》,七班街舞《Low》,十一班……”有人欢呼,有人哀叹。

    “高二年级入选的班级为——”

    冯初阳抱住了南秋的胳膊。

    “——一班《青花瓷》扇子舞,六班女声独唱《 You》,九班合唱《烛光里的妈妈》,十三班女子团体舞《Gee》……二十一班魔术表演,以上为全部入选班级,请各班于12月30日上午九点至C场进行彩排。”

    后排有人拍拍南秋的肩膀,说:“恭喜你们啊,节目入选了。”

    冯初阳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耳朵,僵硬地回头去问搭讪的男生,“你刚听见的是几班?”

    男生说:“一班啊,你们跳得不是《青花瓷》吗?”

    冯初阳把男生的手从南秋肩膀上拍了下去,凶神恶煞地说:“我们是三班!”

    散场后,冯初阳拉着懵逼的南秋,领着一干女生气势汹汹地上台去堵学生会的人,抓住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就问:“你们名单弄错了没,没有高二三班吗?”

    眼镜男被冯初阳要吃人的气场吓得一哆嗦,他翻了翻手里统计的名单,结结巴巴地说:“没,没有。”

    “那你说,”冯初阳细眉一竖,“是前面那个扇子舞跳得好还是后面那个跳得好?”

    眼镜男往后退了一步,“我……我我,不知道。”

    南秋拉住情绪激动的冯初阳,“算了吧,你找他也没用啊。”

    她想起高二那年的文艺汇演,他们班和高一四班节目也撞车了,都是一个男生唱《我相信》,唱功倒是不分伯仲,而最后入选的是四班。

    当初男生听说评委里面有一个就是四班的班主任,情绪和现在的冯初阳一样激动,南秋陪他去找了另一个老师,老师说,你觉得你比别人唱得好吗,你的表现足够凌驾于他之上吗,难道你觉得你能入选的理由就是评委老师里有那个男生的班主任?

    一席话把他们说得哑口无言。

    包括刚去上厕所回来的姚怡清十分气愤地告诉她们,她听见林念青叫一个老师叫“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