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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王梦阳回到裕丰大营的差不多时候,尉迟晞正站在岐山脚下,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向山上张望。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岐山东坡脚下,看不到名扬天下的皇觉寺,只能见到一条小路盘曲直上,而这条路就修在一道山梁之上,正是岐山南北坡的分界,果然是南坡葱郁,北坡荒芜,随行人员无不啧啧称奇。
就在他们四处观望的时候,皇觉寺主持领着寺中所有人员,从山路上浩浩荡荡地赶来,到了山下纳头便拜:“皇觉寺主持明通率寺中所有僧弥叩见晞亲王殿下。”
“主持快快请起,寺中均是方外之人,咱们不讲凡俗之礼。”尉迟晞忙上前扶起明通,由他带路上山而去。
走到半山腰就看到当年太祖皇帝立下的戒碑,上面铁画银钩的字迹,果然是太祖皇帝亲笔所书。尉迟晞命人设下了香案,执晚辈礼拜祭一番,命所有随行人员在此止步,就地扎营等候,并且千叮万嘱,不可杀生灵食荤腥,这才又随着明通上山而去。
明通一直在他身侧提前半步引路,边走边介绍沿途的佛迹或史故,他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袈裟衬得好不风度翩翩,而典故诗词随手拈来,侃侃而谈之下,风采卓然,令众官员极为折服。但尉迟晞却总是似有心事,眉头微蹙,神色不定,对于明通的讲解听得漫不经心。
明通发觉这一情形,登时巧妙地截住了话头,扭头道:“早就听说亲王殿下带兵出征,去江南道剿匪以解裕丰之围,所以贫僧领寺中弟子,每日诵经以佑殿下旗开得胜,保我璟朝万世江山。”
“唉,不瞒主持,其实吾本应在裕丰坐镇剿匪事宜,但却总是心神不宁、左右为难,只好前来寻求佛祖的庇佑。而且一直听闻主持对佛法有极其精妙的见解,吾也想请主持开导一二。”尉迟晞背着手,叹气道。
“殿下言重了,这本就是贫僧的分内之事,只是不知殿下是为何事为难?”明通心下暗喜,当今圣上顺康帝并不信佛,所以虽然没有打压佛教,却也并不扶持,更别提礼佛进香了。不过京中都说晞亲王是最有望继承皇位的皇子,见他似乎十分信奉佛法,说不定自己能凭借他东山再起,广收信徒。有了这般的心思,让他决定极尽其能的奉承和讨好,但是却又还要做得不那么赤裸和显眼。
“主持,咱们先入内拜佛,俗事稍后再议。”尉迟晞见转眼就到了正门,便不再闲话,站定整理衣帽,而后才郑重地走入大门。
虽然碰了个钉子,但明通的心里却欢喜无比,看来这个亲王还真是个诚心礼佛之人。在各个殿中拜过佛祖菩萨,又去拜祭过第一任主持的牌位,好不容易在偏殿坐定,尉迟晞这才开口道:“吾今日茶饭不思,也睡得十分不安稳,主要就是为了此番的剿匪。吾一直想,为何非要打打杀杀,坐在一起把问题解决了不比什么都强?”尉迟晞也顾不上喝茶就说,“不管是官兵还是匪徒,他们都是我璟朝的百姓,而且大都是听命行事,要他们自相残杀,实在让吾于心不忍。”
“阿弥陀佛,殿下能做如此所想,实乃百姓之福、苍生之幸。”明通这话说的极为逾矩,他是想试探一下尉迟晞的心思,他心下明白,没有不想再进一步的皇子,而这番试探却是为了旁敲侧击地观察尉迟晞的性情和态度。而且他的话里还留了扣子,可进可退,不可不谓之巧妙。
尉迟晞并没有动怒,只是勉强一笑道:“不过是份恻隐之心,不值当主持这般夸赞,更望主持能够指点迷津。”
“世间万物万事,想要攻克都不止一条途径,如欲毁石,可强攻以大力碎之,亦可以柔克之,以水滴而石穿矣。”明通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说。
“主持是说可以另辟蹊径,以柔克刚?”尉迟晞神色带着欣喜,似乎解开了盘踞许久的心结。
“殿下聪慧,一点即通。”
“不过此事也没有说说这般容易的啊!”尉迟晞又再次叹气道,“这伙匪徒的首领乃岭东大盗王军、王波兄弟,是为了当年父母惨死,亲妹子被贼人掳走才愤而离乡、落草为寇,如今他们声势壮大,竟聚集了两万手下,其中大部分百姓都不是一心向恶之人,不过是被其花言巧语蒙骗,亦或是一时走投无路而逼不得已。而且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吾希望能够通过化解王军、王波二人心中的积怨,尽量兵不血刃地解决这个难题,而不希望我朝的官兵对着自己的百姓举起钢刀。这些百姓原本是军兵应该保护的对象,如今却兵戈相对,实在令吾心中着实难安。”
“殿下仁厚!”明通先是赞誉一句,垂下的眼帘遮住了他正乱转的眼珠,“敢问殿下,刚才可是说,匪徒头目的妹妹,是被人掳走?”
“正是!”尉迟晞猛地一拍桌子道,“在我璟朝境内居然还有如此猖狂贼人,只因那小娘子模样俊俏,就不惜杀死其父母都要掳到手。真不知道当地官员都是如何做事的,如此大案不但没有全力追查,反而对上告的百姓不理不睬甚至拳脚相加,最后逼得他们铤而走险,与朝廷对抗!等此番剿匪事宜结束,吾定要上折予父皇,要求对这等昏官严惩不殆。”
“正是此理!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看看能否找到这名王姓小娘子,若是能将她寻来,也许能解决殿下眼前的困境。”明通低着头道。
“主持此话有理,但此事经年,尚不知这小娘子是否还在人世,而且即便还侥幸活命,人海茫茫,寻个人有哪里有这般便利。”尉迟晞愁颜不展。
“若殿下将此小娘子的姓名、原籍以及家中具体情况告知贫僧,说不定贫僧能略尽绵薄之力。”明通打定了主意要巴结尉迟晞,为了自己能够像前几任主持一般荣登国师宝座,他现在想把筹码押在眼前的少年皇子身上。
“哦?大师问这些,可是有法子寻人不成?”尉迟晞上身微微前倾,十分关注地问。
“不瞒殿下说,岭东道历年就不太平,此地临近天虞和西萝,夷人作乱甚多,而且即便不是夷人,犯了案子往深山中一逃,那可真是神仙也难找。”明通微笑答道,“所以掳走妇人小孩的事情总是层出不穷,许多人事后侥幸逃脱亦或被人搭救后,又经常因为记不得、找不到亲人而无家可归,寺内也经常会收留这些苦命的人,但因为是佛门禁地,所以都只限于男子。不过贫僧知道府道内有几家庵堂,也在收容苦命的女子,可以派弟子前去打探一二。另外本寺由于首任主持的诚心感动在天神佛,所以一直对本寺多加眷顾,许愿十分灵验,在府道内都十分出名,信徒遍布周边大小的城池村镇,所以发动信徒也多方寻找,只要王家小娘子还在人世、还在岭东道内,贫僧以为,还是有希望找到她的。”
“真的?既然如此,那真是要仰仗主持了!”尉迟晞喜出望外,高兴得眉眼带笑,从袖中掏出一张字条,“这上面就是那王家小娘子的家世。”
“殿下一路辛苦,还是早些歇息,贫僧下去安排一下此事!”明通接过纸条放入袖中,双手合十行礼准备告辞,“阿弥陀佛,只要殿下诚心向佛,佛祖定然会保佑您尽快找到王家小娘子的!”
“阿弥陀佛!”尉迟晞也双手合十还礼。
明通倒退着恭敬地走出房门,等屋门从里面关上以后,才急匆匆地离开。回到自己禅房以后,将心腹弟子叫进来问:“净真,你快从后院的密道出去,到后山那边去查问一下,有没有一个原籍是岭东道镜湖旁瞿宜县的,叫王柔的女子,如果有赶紧回来报与我知道。”说罢从里屋的一个匣子内掏出串钥匙递过去。
“是,师傅,弟子这就去。”净真接过钥匙,也不问究竟,直接领命而去。
明通一个人在屋内来回踱步,喜不自禁地想,这可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不偏不倚地就掉在自己的庙里。他想到这里,忙转身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道:“多谢菩萨对弟子的眷顾,还望保佑弟子事事顺心,若心事能成,定为您再塑金身!”
他这边念念有词,那个弟子已经轻车熟路地消失在后院的一个转角处,而后竟是从后山的一棵树洞内钻出,掸掸身上的灰尘,朝一旁的山壁走去,打量着四下无人,便抬手在石壁上轻叩两声而后又重击三下,里头传来三轻两重的叩击,他又连忙叩了三下,石壁应声而开,里面竟是别有洞天。
“净真,你小子怎么大白天的就熬不住跑来了?小心师傅知道剥了你的皮!”里头给他开门之人调笑道。
“净空,你别胡说,是师傅叫我来办事的!”净真板起脸道,“少啰嗦,赶紧领我进去。”
“哪里胡说了,可不就是‘办事儿’嘛!我明白,谁来这里不是‘办事儿’的呢!嘿嘿!”净空满脸的淫笑,若不是一身僧袍和光头上面的戒疤极为惹眼,哪里还有半分出家人的模样怎么看都是个青楼的老鸨茶壶之流。
“行了,我看你近日呆在这里,原本就没多少的慧根,如今已经全都办事儿办没了!”净真愈发不悦,语气也严厉起来,“别满脑子的龌龊事儿了,晞亲王今个儿上山礼佛了,师傅急着要找一个王姓女子,怕是有什么用处,你快别跟我这里搅和了!”
净空见净真样子不似玩笑,又一听是师傅交代的事情,也不敢再怠慢,明通的手段他可是领教过的,万万不想再试第二次。他缩缩脖子,似乎觉得背后有些阴风吹过似的,打了个寒颤道:“你不早说,我这就领你进去。”他从腰间摘下一串钥匙,先打开一道石门上的铁锁,前头带路走进石洞。
二人各自拿着钥匙交替着开了四道石门,这才来到山腹之中这形似牢房的地方,这大厅四面均有甬道,通向不同的方向,而每条甬道的两壁,都是一间间凿出来的石室,门口嵌着铁栅栏,上着铁锁,而那石室内却布置得十分舒适,都是样式各异的闺房模样,里面也都关押着各式各样的女子。这些女子看到有人进来,有的惊恐地大叫、往角落缩起身子,有的却目光呆滞,毫无生气地看着他们,却又像是穿透他们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净真对这些目光早已经熟视无睹,他只是边走边不住地问:“这里有没有岭东道镜湖旁瞿宜县的王柔,是谁赶紧说话,不然要是让我查了出来,你们自己知道是什么后果。”
他这么叫嚷着走了三条甬道,还是没有任何收获,就只剩下最后的一条。他有些不抱希望地走进去,随意地喊了两句,不料一名青衣女子听到这话猛地一抖,而后扬起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净真,嘴唇抖动半晌,才吐出了几个字问:“可是我兄长来找我了?”
这女子正是王柔,虽然已经年岁不小,但面容竟还是那么娇嫩柔美,此时一脸的惊讶和希冀,眼中还带着几分哀痛,真是副人见尤怜的模样。
“嘿呦,我怎么还没发现这里有这么个极品的小娘子!”净空搓着手满脸毫不遮掩的欲望。
王柔下意识地朝后挪了下身子,但满是期盼的眼睛还停留在净真身上,希望能从他嘴里得到自己想听到的消息。
“你平日里光那些年轻的小娘子都应付不过来了,哪里还有力气来里头看看!”净真嘲讽地说,而后就转身要走。
“要是知道这些老女人里面也有这种货色,我就是累死也会爬过来的!”净空丝毫没听出净真的讽刺,站在王柔的石洞前挪不开步,他把手放在裤带上回头嚷道,“哎,你这么就走了?”他可不愿意净真就这么走了,因为这意味着自己也要随之离开,外头的锁必须他们二人才能一道道的锁上。
“我劝你别打什么歪主意,师傅让我寻到这个女子以后去报给他知晓,谁知道师傅要她来做什么,你别精虫上脑最后坏了事情,到时候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不说,指不定还要连累我!”净真知道他是在做什么想头,但他丝毫没有成全之意,径直朝外面走去。
净空无奈,而且也真的是怕明通,所以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王柔一眼,也转身朝外走去。
见他二人着急要走,王柔急了,顾不得害怕,扑过来抓住铁栅栏嚷道:“别走、别走,你们告诉我,是不是我哥哥来寻我了,是不是?”
山洞内除了回声,就只有塔拉塔拉的脚步声,最后传来铁门落锁的声响。王柔顺着铁栅栏瘫软了身子,哭着喃喃道:“定然是我哥哥找来了,他们来救我了,他们不会不管我的,不会不管我的……”
明通听了净真的回报,哈哈大笑道:“真是天助我也!”说罢起身道,“走,跟我再去一趟后山。”他从药箱内拈出两个药瓶揣进怀里,一路走得脚下生风,不多时便站在了王柔的牢房外。
见到明通的脸,可把王柔吓得够呛,她死也忘不了就是这个人当着自己爹娘的面,蹂躏了自己以后,就光着身子上前砍死了他们。在王柔心里,明通就是个比恶魔还要恐怖的人,这么多年的关押和蹂躏,已经让她全然没有了反抗的欲望,若不是时常在心中念叨,哥哥们定然会来寻找自己,她早就如同行尸走肉。
而此时这个一直在噩梦中挥之不去的人,竟赫然又出现在了眼前,以前的种种折磨又再度涌入脑海,王柔抱着头尖叫着四处乱撞,但是这里的石壁都是用软木覆盖起来的,根本不能造成什么伤害,只是隐隐地钝痛。
“你们进去抓住她,别让她乱动。”明通看见王柔之后,也想起了她是谁,当年就是她来上香的时候被自己看上,才撺掇师傅同意去掳了过来,当初也的确是喜欢过一阵子的,但随着日子久了,便也如同其他女子一样,被自己抛诸脑后了。
此时再看到王柔,她多了几分成熟女子的韵味,眉眼间的惊慌更增添了人的怜爱之心,不过自己此时满脑子的都是未来的前途,只要有了前途,金钱和女人自然不在话下。
所以他瞬间就抹去心里的怜惜,让两个徒弟压住王柔,自己上前给她灌下了两个药瓶中的药丸。
不多时王柔就惊叫道:“啊!怎么这么黑,你们熄了灯?你们到底要干什么,你们……嗬、嗬、唔……”还没喊几声,就从尖叫变成了不知是什么的嘶吼。
净空在一旁看着心里直道可惜,这么个大美人,师傅经眼睛眨都不眨地就给灌了盲药哑药,这下子即便人长得再好看,也没什么意思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