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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乃是楚图根基所在,即便他这楚氏弃子已不能再为楚氏所容,但以楚图那惊人的才智自然也能由楚氏所覆盖的江南道经营出一片属于他的势力范围,所以在楚图惊闻江南生变,而楚氏已然是欲对他那些根基下手之时,楚图再也不能留在京中待张宏站的更高,当夜收拾了物什次日便离开长安回转江南。
楚图走的甚急走的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便连许多要他来处理的事也未曾与张宏交代太多,因此,当这时楚图离去,高不危在外忙碌之时,府内的那些事自然只能是张宏亲自来处理,而也正是这时的张宏在那临时的议事厅看着他面前堆积如山的厚厚文案时,不禁稍显愁苦,他到这时才清楚的知晓了那些时日不曾离开张府半步的楚图究竟要处理多少细琐繁杂之事。
不论是楚图与张宏在各处安插的人送来的消息,又或是韦后事前相王所送的那些钉子,都是须得一一细看,再整理出重点逐一思虑推敲,最后才能定论而依这些细微的消息布置下一步的走向。这其中种种的耗神劳心显然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由此,这更让张宏对那楚图强悍的执行力认识更为清晰。
因此当张宏之时再面对如此文案而又想起已然离去的那从来都是一副冷漠神情的楚图时,除了对那清冷青年才智变态的叹服,张宏心中倒也生出更多感动,他直到这时才知晓楚图每日为他在京中挣扎之事要付出多少心神精力。
故而,这时的张宏不禁有些怀念起了那执行力强悍,言语甚少的冷漠楚图,他很担心江南那处究竟是发生了何事,是不是这并无任何朝上助力的楚图所能应付。并且,在张宏叹着楚图先前为他所做,以及他二人在共事前张宏所答应他之事时,张宏的确生出些想要下往江南试图相助楚图的念头来。
可是,这显然仅仅只能是张宏一时的想法,他极是清楚在京中这等局势下,他根本不能就此离开长安。
相王登基掌政已然是有些时日了,在他登基称帝的这一段时间里,由现下京中安然甚胜中宗在时的形势看来,相王的手段自是更胜中宗。
不过,虽然表面看来京中甚为安宁,隐隐有些步向稳定的迹象,但也又由相王掌政的那些手段而让京中百官众臣能够从中瞧出些端倪而生出诸般疑问。
撤换一批官员而以太平公主府出身的人或是相王府上原先的亲随代替,这本身无可厚非很是正常,但让许多官员疑惑不解的却是,以往的临淄王,此时的平王李隆基毕竟乃是犯险诛除韦后而亲身付出许多才让他登基称帝的,但相王即位后却不曾对平王再有任何封赏,甚至便连平王府的亲信王毛仲与王琚二人仍是在朝无任何官职,这显然极为反常。
除此以外,相王即位后的另一手段更是让众臣皆为不明,诛杀韦后一事中立下汗马功劳的楚显由万骑营一名小小校尉一跃而就飞骑营大将军一职这已属罕见,但在相王即位后,不仅没有为楚显再派其他将军以平衡飞骑营兵权,却更是亲自下令由京城附近各州府道间抽调近万将士扩充飞骑营,更让楚显一时在京中乃为掌握实权的赫赫大将。
不仅于此,除了惊诧众人实赏楚显外,相王又是将那韦后族人韦和由万骑营偏将越级而任为兵部侍郎兼飞骑营副将一职,这显然又是相王一个出乎满朝文武的一个举动,在此之前,人人都是以为即便韦和在那场政变中有着诸般功劳,但始终因其出身而不可能再有晋升。
在这种种令人不能揣测的手段中,京中四处防畿重兵,万骑营仍在葛福顺与陈玄礼二人的把持下,是为平王李隆基所掌握;羽林军也由新任将军常元楷,李慈二人统领,归太平公主掌握;千牛卫乃是相王掌握;飞骑营则是由楚显一手掌握下,又有兵部侍郎韦和协助。这让百官众臣都是以为相王乃是封赏诛韦氏中建下大功之将士时,却是谁也不能料到楚显与韦和二人皆是早前方才扬名太平公主府的那少年之人。
自然,京中众官员不解相王这手段的深意,但太平公主,平王李隆基,张宏三人却是甚为清楚,谁都能从中看出相王毫不掩饰的平衡之态。而他所平衡的中心则是那少年张宏。 因此,事到如今才可看出,张宏这一出身贫寒无任何根基的少年才是那场政变中最大的获利者。
也因相王堪称霸道而根本不问张宏便硬生生将他又拉回了权势之争的旋涡处这一举,却叫几日前张宏实在是有些担心,他不能不担心因相王这一举会不会叫太平公主殿下有异议。
所幸,后来太平公主在张宏前往公主府时却是言道:“本宫原本便是要许你万人之上的,这些只是第一步罢了。”
如此这般的一句话的确大安了张宏的心,但即便如此,张宏依然免不得仍有腹诽相王这霸道,虽然事实上以相王如此君临天下之尊确实根本没必要去征询于他。
…
思虑着如此许多的张宏,在这时已然深知他将处于这混乱朝局间而终不可能再去脱身时,又随手翻翻了面前厚厚的文案,看着那一封封各处而来的密信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张宏不免有些苦笑,得失二者本就是孪生兄妹。
也在张宏这般愁苦之际,却是忽闻厅外敲门声,遂,张宏便慌乱而整理了面前这些密信,这才起身前去开门。
门外所站乃是一神韵颇为儒雅的青年,只是这些儒雅之姿却因他面上稍为显眼的鼻孔以及下颔的那颗痔少了一些清秀。
来人,正是新晋尚书左仆射,当朝贵人张说张相公,其实自他回京这许多时日来已是与张宏极为熟络,对于张说这人张宏显然未曾看走了眼,即便是他在二王爷薛崇简那处立下了甚大功劳而尤为二王爷宠信,却依然在回京之后的第一时间找到了张宏,将那时均川之事详细为张宏解释罢也表示深为感谢张宏当日于太平公主府时的引荐之情。毕竟,若无张宏,这京中只显文才却不显政才的张说,怕是不可能有机会如此之快的便贵为朝辅,执掌尚书省许多权力。
“张相公今日倒是来的甚早。”这些时日张说几乎每日早朝罢便先来张宏府上,向张宏分析朝上所发生事时也暗示着他对张宏的一些心思,所以其实听闻敲门声张宏便知来人乃是张说。
随张宏而起步坐于厅中案前,张说也不与张宏客气,只是径自捧起暖茶暖手时,微微一笑:“早?大人可是说笑了,现下已然将过午时了。”
口称大人,十分令人奇怪,乃因此时的张宏在朝并无任何官职,其身份似乎也远远不能与隐隐已为当朝宰辅的张说相提并论。而对于这一称呼,张说初回京时便是如此,张宏其实很不喜欢张说这般称呼他,但他终归是不能叫这固执至斯的张说改口。其中反常也稍微有那么些合乎情理。
“午时?”张宏明显不察,冬季的长安城似乎总是阴霾无比,故而从未出此议事厅的张宏倒实在不知已是这般晚了。而稍为惊讶的张宏这时心中不禁又是苦笑他这一个早上的时间不过才看那几封信,远不能与楚图相比。
“想来大人事务繁忙竟是不觉时光。”张说含笑而言着,眼睛却从未向张宏先前看信时那处望去,只是自始自终都或是看向张宏,或是看向他手捧的暖茶。
张宏苦笑摇头:“张相公可是取笑小可。”
二人如此寒暄不过才这几句,又因他二人之关系在这几日内极是亲密,张说在又说了几句闲话后,也不再去言及其他,径自而道:“今日早朝崔尚书又以言语失慎之罪弹劾于我。”
张说乃是由张宏引荐而得以飞黄腾达,这事在京中并不隐秘。所以这些时日来已然是有意要对张宏动手的崔缇等人早几日前便由朝上弹劾张说而起。只不过,他们这些手段显然是不足以对张说造成任何损伤的。
“又是言语失察?”张宏面色有些古怪,却是不解那崔缇崔尚书这等并不十分愚蠢之人怎的弹劾来弹劾去也总是这几个理由。不过想来也是,眼见太平公主甚至是对那知清殿所有人按名的控状仍是不理,崔缇那些想要对付张宏的人,自然只能由朝上张说起,试图威慑张宏。
可很遗憾,张说当然并非他们所能对付。故而在张宏又是轻笑时而再来问道:“此次除了崔尚书,那岑尚书可有参与?”
“不出大人意料。”张说点头,而看着张宏再言:“岑羲今日也果然按奈不出了,这些跳梁小丑看来是真的有意要对付大人了。”
“早就有意,也早便开始了。”张宏撇了撇嘴,显得不屑。
眼见张宏这般轻视之态,张说不着痕迹的轻皱了眉目,但随即舒展:“大人还是小心些为好,我总觉得此次在岑羲也参与后,崔缇与那公主府知清殿中之人应是会有些令大人惊讶的举动来。”
微微沉吟着,张宏一时又梳理了遍崔缇等人可能的动作,于太平公主前控诉张宏已然无用,朝上看似与张宏同党的也只有张说一人,故而想来想去张宏也实是想不出崔缇等人还能有些何种手段来,毕竟,那些人都是自诩文人雅士,应是不可能刀枪而对张宏。再者,即便是刀枪相向,似乎也仍不足张宏担心,除了府上层层的护卫,以及堪称无敌的常霸,张宏更有飞骑营在手。
不过虽然如此,张宏依然是对张说拱手:“小可定铭记在心,倒要多谢张相公点提。”
张说自然瞧得出张宏眉目间的轻视,他对这少年的信心由来已知道那么几分,毕竟,韦后事变那夜他是随在二王爷薛崇简身旁清楚知晓着京中动静的,所以也大致知道韦和这人乃是投效了面前这少年。
“大人客气。”张说言着,倒也不再去多言关于崔缇等人之事。但也在他言罢,却是微微皱起了眉目,再次看着张宏而有些犹豫,似乎不知这事该不该对张宏言起。
张宏不动声色,浅饮暖茶而一派自然。
考较城府心性张说自是很清楚面前这少年未必会逊色于他,故而在他犹豫一番罢,也是开口再道:“今日早朝还有一事,却是不知敢不敢与大人知晓。”
“相公且但言无妨。”能让张说如此慎重的事不多,乃因张宏这些时日来已然深为了解张说此人的能力以及定性,所以他很好奇究竟是何等大事居然让张说用上了敢不敢一词。
依旧是显得犹豫,但张说依旧是开了口:“先前曾为大人言过的兵部尚书姚崇,大人可曾记得?”
姚崇。张宏当然不能忘却此人!并非乃因出身相王府长史的他在相王登基之日而立即被提拔为兵部尚书,更因这拥有前世记忆的张宏很是清楚的知道这姚崇与日后的宋憬乃是大唐鼎盛开元盛世的开创者!他二人在史上的功绩甚至堪比初唐时期的房杜二相!所以对这一代名相,张宏自然是初闻此人时便心中震撼而牢记在心。
“几日前姚尚书与朝内几位大人曾联名而进言要陛下废止韦后掌权时期所有的斜封官。”张说沉声言着,眼中闪着凝重的意味:“可今天便有宰相窦怀贞又提议斜封官毕竟冗多且深悉朝事,不可一日而皆废。这其中的意味显然并非仅仅是朝事小争而已,其中更是有姚尚书那些人与太平公主府……”
说到此处,张说也是欲言又止,明显的忌讳莫深,对于太平公主,这朝中无人敢轻易去言其事非。而也在张说缄口时,张宏也暗暗思量着张说口中之事。
斜封官乃是韦后时与安乐公主二人合谋出的官职,是当时其二人为挥霍奢靡而敛财的一种手段,具体事宜乃是无论何人,只须出身得当再交纳一定数额的钱物便可换取朝中官职,至于官职大人则再视乎其所缴纳钱物多少而定。因此,这也造成了现下朝中官员冗多,处事极为繁琐等许多弊端。
也由张说这些话中,更能叫张宏从中听出些深意来,他所言的姚崇那些人显然是将他们归为了一派,而这时张宏却能断定,以姚崇为首的一派除了出身相王府外更是忠于李唐。所以这一派的人若是与太平公主府对上,那无论是对陛下还是对于太平公主,都是大含深意。
所以一时间张宏也皱紧了眉目,暗为心惊且注视着张说,只是见这才华智慧都均非常人所能及之张说依旧紧皱着眉头,过了片刻后,这才又言:“不止这些,据我所知,姚尚书此举似乎也是先前征求了平王的意思,故而……”
再也不能坐安,张宏豁然起身而盯着张说,似他这等深知日后将会发生之事的人全然已是由这事中嗅出了危险的气息,虽然表面看来,即便真的是平王李隆基与太平公主二者间意见稍有不合,但却依然能叫张宏心惊不已。
这时的他已然完全肯定,太平公主定是有意将有所为。不然,她不会去反对姚崇等人的这个提议,乃因以太平公主那等令人发指的智商肯定能够看得出这个提议对于大唐来说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那许多的斜封官若是废止,不是仅仅节省了朝廷开支那么简单。
可太平公主依旧这般做了,依旧抵制了斜封官的废止,那她究竟以在何为?若是仅仅要试探平王李隆基而置大唐之根基于不顾,是否显得过尤太甚?她将大唐如此一日复一日而陷入危机,于她,又有何好处?
“看来终究是避免不了,只是却不曾想到竟然来的如此快,如此突然。”张宏喃喃而言着,面色惨然一片,他知道李隆基与太平公主之间将会发生的事情,但却实不能想到当他羽翼根本未成时,竟已发生。那他,日后又该如何自保?
张说知道此事若为这才智见识均可谓惊才艳绝的少年知晓定是能引起这少年的重视,但他却实不能想到会引起张宏现下这般震骇的反映,所以在仰头而看着这少年面上的惶恐惨然时,张说心中也是大为不安。
“陛下何意,如何处置?”张宏的目光仍是稍显散乱,这般问时已然心智大乱。
张说苦苦笑了笑,已然心中更是慎重对待了这事:“陛下,依太平公主意而复又起用了斜封官。”
默然片刻,张宏终于颓然而坐下,却是长叹间再也无心去想些其他事来,仅仅是太平公主这突然而显得急切的一举,便已然使得张宏再无心思,他真的很难理解太平公主为何在这时便是显示出了她的意图。
这很反常,乃因若是太平公主早便有意要对付平王李隆基,那也应当是在韦后掌政具备绝对优势时便会动手,而那时的不仅未曾对李隆基有其他意思,甚至更是一手而将李隆基扶上了大唐政治中心。
可也堪堪是平王李隆基不过初现锋芒时,太平公主便有了如此一举,她究竟有何深意?
倘若是因为她的自负,而不会在李隆基汲汲无名时动手,那也显然这时也仍是不该,毕竟此刻的平王李隆基不过仅仅拥有万骑一营罢了,仍不值得那般自负的太平公主动手。
念头急转时,张宏有些失智而乱,这也是自他回到唐朝这年间起首次如此慌乱,故此,张宏深凝的眉目下百般思量,但,也正当张宏心神不稳时却心中陡然而动,若有所悟。
莫非,太平公主此举仅仅是带着深意而提醒平王李隆基?
提醒,想到这二字,张宏确实松了口气,不过却仍是没有心思去想些其他事来。
过了许久,当张宏终于缓缓平定了心神后,却是认真而看着依旧坐在那处面色凝重的张说,轻启薄唇时,张宏十分认真且慎重:“张相公,日后切不可再称呼小可为大人,相公应当知晓,此等时刻下,我二人不能走的太近。”
张说愕然,他其实不太清楚张宏口中他应当知晓的事情,可他自然也能察觉到张宏面上他以往根本未曾见过的谨慎以及惶恐。故而,此次张说也不敢再来推辞,轻轻颔首肃然言道:“说之,谨记在心。”顿了顿,仍是那般严肃,张说再道:“不过,若是当日你那引荐之恩,说之铭感五内,此生若敢忘却,定遭天下人所不齿。”
说之,乃为张说表字。
有着前世经历的张宏即使对那些许诺誓言之类虚伪的东西不在意,却依然能够感觉到张说言语之中的认真,故而张宏点头时也是坚决。
“还有一事,小可怕是须张相公相助。”心间犹豫踌躇了许久,张宏对于此时他将要去言之事其实已经考虑了很长时间,所以当这时他不能再有任何犹豫时,张宏便也决然:“今夜我将派人前往张相公府上送去一封信纸,望张相公能对信上之人稍为安排。”
张说当然知晓这少年所他要去做之事,而对于这少年的了解张说已是由二王爷薛崇简以及这许多时日来刻意的探访之下更是深知这少年所身系的陛下,太平公主,平王三人的宠信,不可谓能量不大。
所以此刻张说自是知道这少年是要他在朝上安插几人,但他不解,他不解为何是他,而不是陛下,或是太平公主,或是平王。也因这些不解,张说微有踌躇。
看得出张说的犹豫,这时的张宏已是深知无论这张说再如何的重义而感激于他,但始终不会轻易将身家性命交由他手。所以他暗为叹息,却也深明这也不能去怪罪张说,毕竟此事关系太大。
“好。”张说点头:“只是你应当知晓,我毕竟初入朝阁,怕是不能安排的太好。”无论如何,张说始终是答应了下来。
不安排的太好才是张宏的真正意图。
张宏点了点头,随意言谢罢,也复又思量着先由高不危那处抽几人出来。已然是三个多月了,高不危所培养的那些人,怕也该用用了。
言尽于此,张宏便也不再与张说多说其他,而张说也看得出张宏转移话题之意,很自然且从容的随张宏顾他言而道。
厅内先前紧张的气氛这才由他二人稍为寻常的话间大为缓解,而也是在张宏言起这天气却是越发的寒冷时,张说展颜言道:“再有几日便是岁末,如此天气倒也寻常。”
不再赞叹这张说心念转变之快,张宏骤闻此言竟是一怔,随后这才意识到他自回到唐时的第一次新年已是将要来临,轻声叹声,张宏也不由言道:“竟是过的这般快……”
自然不知张宏口中这话其实是在叹息他已经在唐朝生活了近半年之久,张说微笑接着张宏的话也是叹了一声:“时光如过隙之驹,这一年也确实乃是多事之秋,只盼来年可好上许多。”
自知来年怕是更是多事的张宏苦笑摇头,却不再言语,只是这般过了少许,张说这才起身告辞。
送张说出得府外,张宏站在府前台阶处没有直接回转,眼睛也是一直放在渐渐远行的张说身上,若有所思。良久,张宏感觉到寒意而微微裹紧了身上衣衫后,复而转身,仍不曾回府,却是对门外的李年言道:“去唤高不危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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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将岁末,长安城上达由满朝重臣下至黎民百姓仍旧活着的人也都是经历了一年的惶恐不安,所以即使是距离岁末仍有几日,但无论是王公大臣之府亦或贫寒人家所居都是强自做出一派的喜气洋洋,家家张灯结彩,街道两旁各处小店均是早早挂出了红彤彤的对联,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之下,全然喜庆,似乎这长安城中的所有人都是在试图以这般气氛将那些笼罩在长安城上的阴霾驱逐干净。
人世间所独特拥有的情绪自然最为奇妙,像是会传染一般,在那满是喜庆的气氛下,王府胡同自然也皆然通红,便好比如现下的张宏府上。
当仍未睡醒的张宏被外间庭院所传来的欢笑之声吵醒,他撑起双臂而隔着窗户看着外间许多下人围在一处,热闹且开心的做些什么。
张宏本人自然是从来都未曾将这些下人真正的以下人来待,而以阿娘那般慈善的心性对府中下人也确实不曾重言呵责过一人,故而如此之下,张宏府中的下人较之别家实在不知是幸运了多少。是以,这才有这些下人如此放肆而敢在庭院之中欢庆着。
当张宏披上绒衣步出庭院,一眼便可看见院中那些人手中所摆弄的大红灯笼,在张宏抬步而走向那处时,这些府中的下人自是注意到了少爷,放下手中物什而逐一过来向张宏请安罢,却是不待张宏开口,复又欢笑着唧唧喳喳的又去摆弄那些灯笼,这其中只有稍为胆大也是日日陪伴在张宏阿娘身前的几个丫鬟稍为胆大。
“少爷,你瞧兰姐姐编织的灯笼好不好看?”说话这丫头唤作若馨,这如此精致的名字便连张宏也很惊讶黄不学那胖子怎会有这般雅致。
张宏微微笑着,对于这所有当初黄府所留下来的下人,张宏都是极为善待,不仅是他有着前世的思想不会轻视这些人,更是因为以前的黄府为他做了实在太多。因此迎着若馨那盛颜欢快的脸庞,张宏一派的温和:“好看是好看,却不知你们折腾出这些东西是作何之用?”
若馨睁大了眼睛,很是好奇少爷的后知后觉:“少爷,你不知道?这不快要岁末了,依惯例家中是要挂上灯笼贴上对联的。清早兰姐姐出去的时候,附近别家府上都挂好了呢。”
“对联?”张宏微愕,唐朝便有对联了?
若馨更是奇怪,煞有介事而将那一双葱嫩小手触上张宏额头时调皮且胆大:“少爷?你没事罢?年年都是如此,不曾有过一年未帖呢。”
“胡闹!”张宏还未说话,由前院而来的黄四却是一派管家模样,他显然是看见了若馨那一放肆的举动。
黄四的呵斥叫若馨脸色一黯,诚惶诚恐。但张宏却也随即对黄四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惊扰了这些丫头的兴致,随即便又对那脸色黯然的若馨笑道:“理他作甚,他不过以往随你家黄少爷跋扈惯了。”
黄四讪讪笑着,若馨当然能听出少爷话中明显的回护,竟是一时又是欢笑:“还是少爷好。”只是说罢却也不敢再站在张宏身前,径自又去那群丫头中忙碌了起来。
“少爷,可是要为主母准备午食?”若馨离去后,黄四脸上一如黄不学那胖子的谄媚。
“午饭?”张宏抬头看了看天色,却仍只能看到一片的阴霾。
再为喜庆的色彩终归是未能驱逐长安的阴霾。
黄四又是恭身:“少爷昨晚劳累太久,主母今早却是吩咐不许吵扰少爷,其时这时已然是午后了,主母念及怕你未同她一起用食会有歉疚。”
张宏汗颜,几月如一日般日日清早陪伴阿娘用饭却终于在连续几日不曾去往太平公主府只是在家中操劳的他,终于在今日破了例。不过也由黄四那些话中,更能让张宏听出阿娘的关切,故而,便也急忙走向阿娘房处。
这餐饭在张宏仍显歉疚之下吃的甚久,其间更是不停说些讨阿娘喜欢的话来,而不知是因外间的喜庆又或是这几日张宏终于日日在家不再出府,终于使阿娘有的许多放心,阿娘显然也是极为开心。
堪堪到下午申时才由阿娘房内出来的张宏却是牵着妖妖向前院行去,只是一路由妖妖望向那些下人手中的灯笼时偶有的惊奇叫张宏怜爱不已。
前院议事厅中高不危早早便在了此处,在前日张宏由高不危调教的那十几青年中抽出了几人后,高不危一时倒清闲了许多,所以很理所当然的张宏便唤高不危来这处整理那些楚图走时所留下的事务。
高不危处理这些事极为顺手,远非张宏那般效率低小,这自然是因他那与楚图不相上下的执行力有关。
见张宏牵着妖妖而入内,高不危仅仅是起身见礼,随即复又埋头那些文案,这让张宏深觉舒畅时也是有些苦涩,走了一个甚少言语神色冷漠的楚图,却是又叫这本来心性稍有转变的高不危言辞越发少了起来。
任由妖妖挣开他的手而好奇的去翻弄着高不危面前的文案,张宏却是回身倒了杯暖茶,又是转身向高不危言道:“过来休息一下,那些事是处理不完的。”
高不危稍停,却也随即放任那小女孩儿自己玩弄着文案,径自往张宏这处而来,接过他手中暖茶后,先是浅饮,随后才坐了下去。
看着面色微青,显然寒冷的高不危,张宏隐有所动而又言道:“中午便一直坐在这处?”待见高不危点了点头,却未曾言语时,张宏又道:“莫要如此,一张一弛才是正道。”
“大人事务确实繁多。”高不危摇了摇头,不认同张宏的话。
张宏轻笑了笑,他很欣赏高不危这般认真的态度:“身子乃是革命的本钱。”话出口,已是觉得似乎不妥,当他果然而见高不危面上的疑惑,显然不解革命二字时,忙掩饰而轻咳再道:“说说看,今日有何事来?”
“崔缇。”冷然而出口,高不危断然而道:“这些时日下,他府上极不安宁,与城南的王氏,吴氏,以及城中郑氏的那几位少爷都是来往颇多。”顿了顿,抬眼看着张宏:“大人,不得不防。”
自高不危口中吐出崔缇二人时,张宏便心中微苦,他知道高不危与崔缇二人间的血海深仇,也很清楚高不危无不日日思虑报仇,同时又因这些时日内他的水涨船高而使得高不危显得越发急切,更在调派高不危手下几人安插在各部衙门后,高不危尤其是日日必提这崔缇。所以一时间下张宏轻叹了几声:“能潜身藏于公主府在崔缇眼下却不让发觉,说明你是可以隐忍的,所以再忍些时日我承诺你的定然会做。”
“可是……”高不危当然不甘心,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那崔缇碎尸万断。
“没有可是。”张宏断然而言,他当然不想他这手下唯一可放心使用且深具大才的高不危被仇恨所蒙蔽了双眼:“我说过,要使一个人痛苦,不是取了他性命那般轻易,你要想着使他痛不欲生。”
张宏如此淡然而说着如此森然之话,却是让高不危一时也放下了些许仇恨。只是这时说话之中的张宏与高不危二人都不未曾看到那张文案前的妖妖在翻着文案时异常认真。
妖妖很小的时候,便已是识字的。
也是在高不危沉默不语而坐着,张宏把玩着手中暖茶时,厅外黄四声音传来:“大人。”
张宏起身,打开厅门时却也刚好使高不危可以看到随黄四一同前来的那个身着青衣的人,那人高不危见也未曾见过,可仅由他能够随意出入张宏府上便能知晓应是张宏的人,所以高不危只是微显好奇而看着那人将低声与张宏言着些什么,声音之底便连高不危也丝毫不能听及。
…
“再说一遍?!”不知那人说些何事,在张宏听罢却是面上全然森冷,那张清秀俊俏的脸上竟然狰狞,猛然吼道:“我要你们每日守在她家院外,难道你们对此事都是丝毫不察?!”
自是听得出大人张宏这时的惊怒异常,高不危忙向厅门那处行着时,妖妖也放下了手中文案向那处走去。
落在他二人眼中的,却是从来都不曾在这少年脸上有过的愤怒,伤心,还有,杀意。
见张宏对面那人深深的垂头而慌乱跪了下去,张宏忽然一脚揣在了那人身上,伴随着那人倒在了地上,高不危眼中皆是惊骇,他何曾见过大人如此粗野?
“若是她出了事,从今以后莫要再让我看见你们!”暴怒而吼着,张宏豁然转身,紧眯的眼中不知是想掩饰湿润还是掩饰惊恐:“唤李年集结家中护卫,立刻!马上!”
因这般的张宏,高不危竟然一时心中莫名恐惧了起来,自他恭身退出厅中时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张宏。而也堪堪是他步出厅外,却又是脚下一颤,只听张宏再次吼道:“还有韦和,叫他不必有任何顾及!率飞骑营予我即刻前往平康坊,若是我到时未能见他,他也不用再留在长安了!”
很难想象究竟是发生了何事,先前仍神情自若与高不危言谈的张宏竟似突然之间变了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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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诸位可有察觉,这几日故事节奏加快了许多,效果如何,恳请诸位给些建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