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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能够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的。
对于这个现实的近乎残酷的至理警言,张宏自然颇晓其中三味,便就好比如现下他所身处的繁华锦簇江南道,这升平一片彰显盛世之兆的江南道,又潜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满目藏疮痍,勾心斗角?
也是因此,自张宏第一脚踏上苏州河畔的花船上,他虽然也有那么一瞬间陶醉于苏州河畔的炙热风情,但终归是有京城长安平康坊的糟糠在前,所以他当然知道在这处处溢香,欢笑尽然之下定也免不了那些阴暗之事。
花船尾部一雅舍内,在张宏面前站着的乃是一位年近三旬的小妇人,这妇人生的倒也称得上是窈窕之态,媚而不腻的面孔上并没有过分的胭脂水粉。她是刘府的下人,也便是经营打理这处花船的核心之人,据说年轻之时也曾是这花船上容颜貌美颇受人喜的红牌,在后来红颜渐褪,朱颜不复之时被刘氏看中了其经营能力,这才得以继续留在她所生存了半辈子的花船之上,人唤其为素娘。
此时的素娘正是面目盈笑为张宏说罢了花船之上,她对面前安然端坐,神情亲和的少年其实了解的不少,也知道刘家城中那些赌坊,客栈在这少年的手段下日渐红火,所以此次主家刘氏要她尽听这少年安排改变花船经营一事,素娘不反对,当然也谈不上欢迎。在她这等在花船上沉浮了一生的人看来,花船该如何打理,如何经营,已经早是了个定局,不是想变就可以改变的。
妖妖与范慎坐在两侧,张宏的眼睛始终放在素娘身上,清澈毫无杂念,素娘确实丰韵犹存,但张宏见多了似太平公主,刘氏这等令他惊艳心动的绝色,对素娘这等小妇人最多也只是让他稍为赞赏罢了。
刘氏以一个女人之身来经营花船之事,张宏本以为同为女人,刘氏所经营的花船应当比平康坊好上许多,不会出现那种践踏女性之事,可在这时,当素娘将花船之事一丝不瞒尽然说来之后,张宏却依旧只能黯然叹息,且不说如楚图所言那刘氏本就是个疯了的女人,单单就商人本性而言,那无论是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是一样的眼中只存在利益。
不过不管怎样,这苏州河畔的花船确实比平康坊要理想上许多,起码没有依凤阁那等幼女之事发生,这也是张宏在听罢素娘之言后不至于失色欲怒的主要原因。
“日后,逼良为娼这等事在刘氏的花船之上不能再有。”张宏听罢那些话,所要针对这花船做出的改变第一步便是如此,逼良为娼这等事是这时代下青楼生存所不可避免的一个手段,或许仅仅眼前而言真的可以为青楼带来不少盈利,但长远来看,这恰恰也是遭受民怨的根本。
素娘不惊讶,早便听说了这少年种种的手段奇特,根本是她这等人所揣测不到,琢磨不透的,因此张宏说罢,素娘轻声应下,却宛尔一笑:“只是,不知少爷有何办法来为花船隔日换人?若总是船上的这些姑娘,怕是不须太多时日,那些少爷公子们便会厌倦。”
逼良为娼乃是为青楼更换新鲜新人的主要手段,素娘这一言正是直指青楼经营之根本,但张宏却不曾直接回答素娘之问,反而径自问道:“这花船上的姑娘是否每日都要在花船之上待客?”
素娘点头,越发觉得这少年有趣异常:“花船上的姑娘自然是要每日待客的,不然若是有公子少爷前来寻找旧识怕也会找不到。”
“以后莫要如此,每七日要留二日给这些姑娘们,她们可随意走动,可以下花船也可以去苏州城内游玩。并且在她们接待客人所赚银钱上加上一定基础,比如我的建议是,每个月每个姑娘无论是否有接待客人,都有一两大银可供其资用。”张宏言着,这些想法其实早在京城时张宏便考虑过,那个时候高不危有意买下平康坊的那桃红姑娘所在那处青楼,所以张宏那时便考虑过如何改变这等阴暗龌龊之青楼。
素娘睁大了眼睛,显然是根本不能理解面前这少年所建议的经营手段,且不说那些可随意走动的姑娘若是下了花船便再也找不到又该当如何?再说那每个月不管接待客人多少都有一两大银可取,那这花船岂不是要倒贴了老本?又何以为最为生财之道?
张宏注意到了素娘的惊诧,也知道这妇人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反驳,于是张宏微微笑了笑,为素娘解释道:“现下你们所采取的经营手段看似敛财有道,可事实上你们已经是将这花船作为了一个囚牢圈禁了那些姑娘,她们自然不可能每日花费力气来为你们赚钱,所以我的意思是给她们自由,让这些无家可归的姑娘们真的可以将这花船当作是她们生活的地方,如此一来,以我而看,这些本性善良的姑娘应会感恩,自然也更会卖力些。”
张宏这一解释,素娘明白了一些,心中叹息着船上这些姑娘们若日后真能如面前这少年所言这般生活,那确实是她们的造化。可同时,素娘对张宏所言也依旧有些不敢苟同,她在花船上生存了一辈子,自然比张宏更要了解这些姑娘们的辛酸血泪,因此素娘毫不犹豫,直言而道:“奴家先替姑娘们谢过少爷。”顿了顿,素娘再道:“可少年是否想过?这些姑娘们都是看尽了这船上的阴暗之事,她们若是有了少年口中这些机遇,即便不至于逃跑,但总归会产生惰性,反正每个月……”
说到此,素娘停下了言论,张宏自然察觉得到,于是轻笑,接口而道:“反正每个月也有一两大银可取?”随意摇了摇头,张宏再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点,对于那些接客稍多的姑娘,一两大银自然是不够的,你要充分理解船上姑娘们的心思,主动调动起来她们的积极性。”
话说到此,素娘也微微能够明白些张宏的这些言论,不可否认,她的确依旧不能完全明白,也根本接受不了张宏的言论,但仅仅是由素娘这时面上的踌躇之色便能看出,她是心动了。
其实同为花船上的女子,素娘又何尝不知那些姑娘的心酸?只是以往主家刘氏的铁腕手段在前,她也不得不狠心下来逼迫那些姑娘们。而现如今又这少年的这些言语,又有主家交代的皆听这少年吩咐,那她素娘又何苦再去为难那些本就苦命的女子?
女人又何苦要为难女人?
心是动了,但素娘仍然有些担忧,她不得不顾忌主家刘氏的手段,若真是出了问题,刘氏奈何不了这少年,可要她生不如死,那是易如反掌的。
“我知道你的顾虑,刘氏那处有我,你照办便是。”察觉到素娘的担忧,张宏再次言道:“况且你也不必担心姑娘们会在下船之后再也找不到。”
“奴家倒也不完全是担心这个,毕竟有着卖身契在此,她们跑也跑不远,可少爷的这些做法依旧是不能让船上有些新人来,如此……”斟酌着言辞,素娘显然也不想放过这少年对那些姑娘们的一片好心。
“卖身契?”张宏皱了皱眉,先前倒确实不曾考虑到这些,略微思量一番,张宏截然而道:“将那些卖身契尽数还给那些姑娘们。”
这时,不仅是素娘觉得这少年实在匪夷所思,便连一旁自始自终听着,惊讶异常,继尔瞠目结舌的范慎也更是觉得他完全看不透了大人!惊讶着,范慎也忍不住开口言道:“可是大人,您这……”
张宏知道范慎要说什么,很干脆的便挥手打断了范慎接下来要有的言语,迎着素娘惊骇的神情,从容而道:“归还卖身契之后,再立一纸凭证,这凭据每三年为一个限定,那些姑娘们若是做足了三年,存下银钱足够她们脱离花船好生生活的话,便由她们去,不强留。”
一朝入青楼,终生不自由。张宏现下的这些经营花船之策略,堪堪便是打破了这些规矩,他不仅让那些姑娘们日常拥有了足够的休息时间,更是为她们日后提供了坚决的保障,毕竟,似素娘这等容颜渐老也依旧能在花船生存的人,不多。大多数的花船姑娘,都在渐老之后任由生活的折磨,含恨花消。
“有了这种种手段,我相信花船之上想要更换新人便不再是毫无办法了罢?若不然,你还可以通过你们隐秘的手段将这些方法告之别家花船之上的姑娘们,依我看来,你也可以从中挖些红牌来你船上,影响自然不能小视。”张宏饮了口船上清酒,随意言着。
至此,素娘显然也明白了张宏最后这一问的意思,她当然知道若这些方法真的实行了下去,那日后船上怕是不须如以往一般逼良为娼,也总会有些家境困难之人前来谋生,再者,若张宏所言那般,这些花船最新的手段也确实可以招揽到更多的红牌姑娘,那如此一来,日后的花船真的可能是赔本买卖么?
这一时间,素娘也是认真考虑起了张宏所说的经营之手段。
范慎到底是范慎,素娘仍在考虑之时,范慎已是目光灼灼而望向了那似乎他再也不敢认识的少年,他知道这少年在江南道时针对黄家的那些手段,可他实在不曾想过原来大人真的果如神人一般精通从商之道,并且,最重要的是,大人还具备着时代下许多商人所忘记了的一个最重要的东西,人性。
“你先与姑娘们商量着,若是可行便执行下去,若是姑娘们都有意见,那便再来告之予我,我再想办法。”张宏起身,在这船内坐了一个多时辰,确实是乏了。
但也是张宏径自起身,牵起妖妖的小手时,突然回身而向着那素娘再道:“对了,还有一事,你这几日多寻些郎中,刘家每个花船之上都有常驻一郎中,姑娘们若有不适可找郎中诊治,我知道郎中不好找,那便多用些银钱,总归是能找到的。”
这一言,堪堪是说到了素娘的心怀,船上姑娘们又有几个没有些隐疾?只见这小妇人便是眼眶也微微湿润了起来,她这时才完全知道这少年之所谓如此不计成本而执行的策略,根本是完完全全体惜着船上的姐妹,他并没有将姑娘们彻底的视为赚钱之工具。
素娘轻轻上前两步,走到张宏身前,深深道了万福,哽咽言道:“奴家……替船上姐妹们谢过少爷。
张宏摆了摆手,不再多言,其实这些想法正是他自见过京城平康坊之后一直所考虑的改变之事,他想要他所生存的大唐稍为理想些,同时也一直都知道他能做的,能改变的不多,所以他只能在他力能所及的范围之内做些什么,当然,前提是不能损害到他的底线。
不否认张宏针对花船的这些手段也有更好敛财的意思,但他也只是竭力将这银钱赚的更心安理得一些,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不过,事实上张宏也知道他的这些手段短时日之内是不可能有太大成效的,时代的局限性毕竟存在了这么多年,即便现看似他有着极为便利的改革条件,但也总会遭受抵制,便好比如来自其他花船的压力。
可再如何来说,张宏也始终是走出了这一步,他这些时日在江南商界投下了太多的石子,还未能掀起风浪,仅仅是火候的问题,若依这般长此以往,那火候已经不是张宏所能掌握,能够掀起多大风浪,不是张宏所能预料。
随着素娘从船尾走出,针对花船之事,现如今张宏所能做的只有这些,因此在交代罢了诸事之后,张宏只能等待素娘给他的答案,船上姑娘们是否愿意执行,以及执行起来会遇到哪些阻力,都只能等待。
由船尾出来,张宏的本意是不欲再在这船上停留太久,可也真是他与范慎言起将要回去之时,却陡然听见花船内厅阵阵的喧哗之声,这喧哗大多乃是喝彩,将这花船显得更为热闹。
张宏好奇,转身看向范慎时却见范慎也是望着素娘。
素娘自然明白这两位少爷的意思,现下的她对于面前这少年已然是感激万分,尽管她不理解这少年的那些手段,可这不妨碍她对张宏的好感。
素娘盈盈恭身,微笑轻道:“今夜公孙姑娘不知为何突然有意到我家船上献艺,因此倒是吸引了苏州城中许多富贵才士,少爷若是有意不妨随奴家一观。”
“公孙姑娘?献艺?”范慎轻轻皱眉。
素娘看出她身前这两位少爷明显是不知那位公孙姑娘,于是解释而道:“这公孙姑娘,单字兰,她最擅长舞剑,自她手中那剑便好如有了灵性一般,端的是精彩纷呈。”
舞剑。张宏与范慎同时把握到了这么一个字眼,无论是张宏还是范慎,都在离京时分别由太平公主殿下那处得知江南有位姑娘,舞剑超凡,而本来这姑娘再如何的舞剑不俗也不足以让太平公主另眼相看,太平公主之所以刻意提醒他二人,却正是因为传闻中这舞剑一绝的姑娘,与那红鞋子极为密切,更隐为那刺客组织的核心之人。
对于红鞋子,无疑乃是张宏心中的一根刺,这试图行刺他且也险些置他与范慎死地的一个刺客组织,是张宏现下在江南除了楚氏之外最大的一个威胁。
因此,这时的张宏倒也真的生出了太多兴趣去见识见识那位擅长舞剑的姑娘。
张宏的兴趣显然也是范慎兴趣所在,自然,他二人也未曾拒绝素娘的邀请,随着素娘走向了船内厅所在。
放眼望去,人头拥挤,这并不宽敞的船仓之内却是四周处处围满了人,人人皆是满面兴奋癫狂之下望着厅正中的舞剑姑娘。
张宏与范慎随着素娘走上了二楼,居高临下之处很清晰的便可看见厅内一身红衣,头扎红丝带的姑娘正是扭着蛮腰,将手中三尺青锋舞的眼花缭乱,即便是以张宏这等对剑艺一窍不通之人也看得出那姑娘舞剑确实惊世骇俗。
楼下厅中身着华贵服饰的公子们,身家不凡的贵人们,向着那姑娘纷纷抛洒着银钱,船内气氛极为热烈,在这暖春之时竟然是让张宏微觉燥热。
“这剑舞的不仅好看,更是能够轻易取人性命。”范慎突然开口,却不复亲和微笑,自带着一番冷意,凝视着厅内那公孙姑娘轻声而道。
张宏心中一凛,随即也明白范慎这是在提醒他,眼睛依旧是放在那姑娘身上,张宏一手牵着妖妖,不曾注意妖妖满脸的兴趣,径自问向身旁的素娘:“这位姑娘可是时常来船中献艺?”
素娘回道:“甚少,公孙姑娘很难请到,今夜为何突然前来倒是奴家也不知原由,只是方才接到公孙姑娘的请函,少爷怕是不知,这位公孙姑娘在苏河畔再多的银钱她也不屑。”
张宏凝眉,他能从素娘这话中听得出来一些意思。只是也在他想着这公孙姑娘真正的意图时,身旁的范慎冷然再道:“在小倒是知道为何今夜这姑娘突然不请而至。”
张宏回身看着范慎,却是顺着范慎手指所向,看向了二楼对面那位正是放肆狂笑着的公子,在这狂笑的公子身旁,却正是楚连城在盯着他与范慎。
“那位,便是皇商李家二公子,李挽良。”
如此,张宏与范慎根本也不须再作多想便能猜出那位公孙姑娘今夜前来的意图,肯定是那李挽良所邀请而来,目的也是针对张宏。
与楚连城对视了几眼,张宏看得出对方眼中的玩味,但随即,张宏却是轻轻一笑,又看了眼楼下舞着剑的姑娘,不退反道:“既然如此,那便劳烦素娘为我二人找处雅舍,随后唤公孙姑娘前来为我二人单独献艺罢。”
范慎愕然,他本以为在这等危机时刻大人理当速速离去,可也根本不待他开口,张宏便阻止了他,张宏知道范慎的担心,可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说回去的路上定然有些危险,便是李家那位公子如此狂妄之下,他想避也不能避的。
素娘当然不知道张宏与范慎的心思,她只是以为这两位少爷也是欣赏那公孙姑娘的舞剑,可对张宏的要求,素娘却只能稍显为难,踌躇而道:“怕是,请不到公孙姑娘。”
“无妨,你便说我二人乃是京城来人便可。”言罢,张宏再也不多做解释,在这甚为热闹的花船正厅径自又向着船尾走去,而素娘也急忙随后为这两位少爷寻处雅舍。
…
…
雅舍内,素娘堪堪离去为张宏去请那位公孙姑娘,范慎便忍不住急急而道:“大人,依在下之见还应从速离去,这往回府上的一路都极为畅行,以在下只能想要护送大人回府还是可以的。”
张宏摆了摆手:“避得了今日也总归是避不了明日,况且她若真敢在船上动手,那也绝对只能是徒劳无功。”
范慎知道张宏这一言信心的由来,他也知道自他二人下船上时四周便有许多他所看不见的楚图死士随行,可他依旧担心,他是见识过那些刺客是何等的疯狂骇人的。
但,范慎终究是瞧出了大人面上的坚决,苦苦一笑后,便小心翼翼将腰中长剑放在了最为顺手的位置,不再多言。
“妖妖喜欢那位舞剑的姐姐。”妖妖突然开口,张宏与范慎都是惊讶十分,他二人齐齐看向今夜安静异常的妖妖时,都是面色极是古怪。
妖妖对这世间充斥着太多的怨恨,她到现下真正所能接受的几个人中,只有张宏的家人,便是范慎,高不危这些始终随在张宏身旁的人也很难取到妖妖的认可,也是因此,这时的妖妖突然对张宏潜在的敌人表示出接受的意图,倒是让张宏与范慎大为不解。
“为何?”张宏忍不住轻身问道妖妖,可也是在他问着时脑中浮现的却是那位身着红衣,舞剑堪若游龙的公孙姑娘,在他如此想着,却突然意识到难道仅仅是因那公孙姑娘与妖妖都是一身红衣?
但妖妖却只是说了那么一句话,尔后再也不开口,依旧是那副冷漠的神情,贴着张宏坐在那处。
张宏与范慎期待着妖妖说出原因时,雅舍外却是传来一阵喧闹,伴随着喧闹之声,素娘轻轻推门,尔后自她身后那一身红衣的公孙姑娘果然是应邀而来。
这公孙姑娘如此轻易便应邀而来显然是出乎素娘的意料,由她面上的神情当可看出她的惊讶,这时的素娘却再也不敢去揣摩面前这少年与那青年的出身来历。
素娘退下,转身去阻挡那些追随公孙姑娘而来的人,也不管那些人依旧叫嚷着他们也要看之类的话语,随意将门带上,尔后敷衍那些人去。
雅舍内,因这位擅长舞剑的公孙姑娘前来,范慎一时也稍为紧张了起来,他即便是面对着这样一个只身入内的姑娘,也依旧压抑不住心中的激荡,微微颤着的双手紧捏着宝剑,很是轻易的便出卖了他对这公孙姑娘的提防,张宏始终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
但,相比较于范慎的紧张,张宏不仅如以往那般从容着,甚至也含着笑打量着面前这位公孙姑娘。
能够遭到那么许多人追捧的公孙姑娘显然是貌若天仙,而落在张宏眼中的这公孙姑娘非但生就一张毫无瑕疵的脸空,更是灵动至极,她在浅笑站在那处望着张宏时,显得妖娆万分,自那双丹凤眼中流露出太多的媚惑凭白让人无法抗拒,堪称尤物。
“唐突而请,还望姑娘莫怪。”张宏微笑开口,眼睛始终盯着公孙姑娘握着剑的那双白皙,柔嫩的小手之上。
公孙姑娘,单字兰。张宏言后,公孙兰掩口一笑,花枝乱颤,一步三盈而走到张宏面前时,这二八芳龄的少女却是万分的妩媚:“小少爷怕是早便知道了奴家此番前来的意图罢?”
“知与不知,又何妨?”张宏淡然言着,却是神情从容:“我之所以邀请姑娘前来,无非是想见识姑娘舞剑之技艺罢了。”
“奴家方才不是刚舞了一场么?”公孙兰蹲下身子,径自将手中软剑放下之时丝毫不顾范慎的紧张,而以双手支持着那张使人冲动的脸庞,直勾勾的正视着张宏的眼,确实是不逊色于太平公主殿下的颠倒众生。
张宏毫不回避她的直视,也始终微笑迎着那双令他心不能静的摄魂之眼:“方才算不得,我不曾看清,只是想请姑娘单独为我二人舞来。”
“少爷可是不允奴家歇息?奴家方才好累了呢。”十足的挑逗口吻,这位红鞋子核心之姑娘显然是具备着任何男人都抵挡不了的魅力,自她开口说话时,全然乃是娇柔可怜,惹人心疼。
可毕竟,她现下所面对的乃是张宏,这有着两世人生,近乎妖孽的张宏当然不可能在她那张倾城的面孔下失去心智,只是在她说罢,张宏却凑前几分,几乎是将鼻尖贴在了她的鼻头。
嗅着这姑娘身上诱人的体香,张宏真的好奇怪这次这红鞋子又将是以哪种方式来对付他,可好奇着,张宏也盯着这美妙的绝色,开口再道:“敢问姑娘,这船上的那些姑娘们是否可以在没有兴致的时候便不接客?”
尖酸且刻薄,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少年清秀之面孔,公孙兰这一时倒是觉得这少年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竟是如此的恶毒。
张宏这一句话堪堪是将她比做了花船之上的那些待客姑娘,而其中深意也赤裸裸的是在指既然是出来卖艺,那本少爷又何必要顾忌你是否方便?
怜香惜玉?张宏不会有这份心思,他与面前这姑娘的关系很简单,一个是试图行刺的人,一个是被行刺之人,所以眼见这公孙兰居然真的直接便应邀来到了这雅舍,其中言辞更是不掩饰她的意图,那张宏又何必再有什么怜香惜玉?
看着那张逐渐涨红,且也彰显恼怒的动人脸庞,张宏毫不客气向范慎要来一锭大银,随手丢在了地上,神情玩味且也不屑:“舞的好,本少爷还有重赏。”
公孙兰何曾见过这般无赖之人?她这时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门下派了二十人到京城却非但取不了这少年的性命,更是留下了二十具尸首。
公孙兰怒极,却反笑,连退几下拣起地上软剑时,也随即起身,却不去看范慎也随之起身时横着的宝剑,启齿一笑,嫣然而道:“既如此,那奴家便献上一舞,只是少爷切勿再唤奴家姑娘,奴家艺名公孙大娘。”
一个小小的姑娘家,竟是唤作公孙大娘,确实是十分诡异。张宏也是把玩着这名字时却神情一滞,继尔苦涩连连。
公孙大娘,真的是公孙大娘?
这个名字张宏不陌生,甚至在前世的记忆中尤其深刻,他当然知道唐时宫廷内后来名扬一时公孙大娘,只不过他现下所见到的乃是少女时期的公孙兰罢了。
不管怎样,这公孙大娘再如何的让张宏记忆深刻,那在现下她始终是处于张宏的对立面,所以张宏只是一惊,随即却也认真打量起了那位已然开始舞剑的公孙大娘,他当然知道这位少女能够迅速压制恼怒,继尔展颜微笑,那显然也是因为这少女心性的不简单,因此这场舞剑在剑光闪闪间也是充斥着惊心动魄。
不得不说,这位公孙大娘的剑艺确实是令人心折,自她舞剑时的轻盈之态,以及时常顾盼巧目望向张宏时深具的诱惑,都能让人轻易被她所吸引。
看着这公孙大娘抖着三尺清锋,如水蛇一般柔润的娇躯扭动时步步向着张宏前来,范慎暗自屏气,那柄软剑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在公孙兰轻笑全然时剑尖向着张宏的额头逼近不已。
见此,范慎未曾动剑,随手抛过一酒杯,堪堪罩住了剑尖的同时,那柄软剑距离张宏也不过一寸之距。但饶是如此,张宏却依旧是微笑看着,始终不曾退过一步。
公孙兰失笑,这妖娆异常的女子也不知存着怎样的心思,竟然甩开那酒杯,再退几步,却立在中央,不再舞动。
张宏含笑鼓掌,这一场有预谋的针对他刺杀之事在此时谁也不曾提起时竟然像是寻常的宴聚。
接过范慎微笑再次递来的大银,张宏毫不犹豫,再次抛向公孙兰的脚下,分明是在羞辱着这名扬青史的奇异女子。
毕竟已是见识过了这少年的恶毒,公孙兰看了眼范慎,随后微红的脸庞绽放笑颜:“早闻少爷曾在公主府时,对于太平公主的琴艺有过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之句,却不知奴家这舞剑又能得少爷何等称赞?”
这实在不是应该风花雪月的场景。但偏偏此时这小小的雅舍内却在公孙兰红衣轻动,张宏含笑之间充斥着种种风情。
公孙兰言罢,张宏微微沉思,却随即又是向着公孙兰轻笑而道:“应称的上是,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公孙兰依旧媚眼如丝,却因张宏这一言而心中惊骇,她默默回味着面前这少年随意的一言,心中倒也确实对这少年的才名多了几分了解。
也是因张宏这两句却是叫身旁的范慎撇了撇嘴,在他看来,这女子所玩儿的剑艺,根本是担当不起张宏这一浑厚且也凛然的诗句。
“卖艺你也卖完了,现下便可离开。”张宏随意饮下面前清酒,绝口不提关于公孙兰的来历以及她欲行刺于他一事。
这少年的心性还果然是深不可测呢,公孙兰轻笑着,一时间却也见张宏这一言而稍为慌乱了心思。她此次敢来这雅舍便根本没有现下动手的意思,她知道这少年身旁埋伏有人,也知道单单就这少年身旁那青年也不是她一人所能对付,所以她此次应邀进来,只不过是想要见识见识这少年。
可若是要她便就如此遭了羞辱后大失颜面而离去,那也定然不是她所甘心的,所以这时的公孙兰紧抿着唇,作出一副十分委屈娇弱之态,盈盈可怜而望着张宏。
对此,即便这公孙兰是再怎样的媚惑苍生,撩人心魄,张宏也根本不为之所动,但见范慎皱眉时,也是微笑再道:“还不离去?可是有意随本少爷回府?若姑娘真是有意,本少爷也不会拒绝,那些卖艺不卖身之类的言辞不提也罢。”公孙兰当时便惊怒,显得煞为惹人,但张宏显然是未曾说完,只是一顿,然后再道:“你若再不离去,我不保证我身旁这位范公子是否还能控制,辣手摧花这等事本少爷向来是喜好欣赏而不喜好破坏的。”
肆无忌惮的调侃,即便她再为羞恼,却偏偏也不是公孙兰所能拒绝,张宏之言毕竟是绝对的事实,她始终不可能是范慎的对手。
但见公孙兰随即收敛那一副可怜之态,却又作出小女子之撒娇意味,狠狠跺脚时显得恼怒不已。
还真是一个妖精呢,张宏轻叹,却不再开口说话。
似乎,公孙兰也只能便就这样黯然退场了。
但,也是这时那公孙兰无奈不甘时,张宏身旁久久安坐的妖妖却突然又开口,这一言却直接叫张宏与范慎二人同时变色,也叫那公孙兰先是愕然,随即媚态全然而笑出了声音。
“妖妖想要这位姐姐留下教会妖妖舞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