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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斜照,班驳的微弱阳光零零散散的落在官道上,凭空让这官道多了抹苍凉的意味。
马车依旧疾驶着,车外光线透过窗户落在车厢内,却并不能让这车厢内的两个人感觉到丝毫的温暖,也根本不能缓解此时车内的诡异气氛,在这种气氛下,范慎范公子全然的不敢相信也逐渐演变成为惊骇。他看着对面的张宏,似乎是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东西来,然而落入他眼中的,依旧是属于那少年特有的从容淡定,他仰着头,眼中极是清明,没有应该有的愤怒悲伤,只是一味的平静着。
便也是这种与他年纪极为不符的平静,让范慎再也不能沉默,尽管他一直都很清楚这少年的心性绝对不能与他的实际年纪相比,但这时心智一向强大近妖的范公子依旧感觉到了少许惊慌。他张了张口,却不曾先说话,反而是苦笑之余,才惊疑问道:“您……都知道了?”
您,这是一个敬语,印象中范公子从不曾以这样的口吻来与任何人交谈,即便是面对着江南楚氏的家主。张宏并不知道范慎这样称呼他存着怎样的心思,但他却知道从范慎开口之后,那他二人的关系也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透明,至少目前如此。
张宏没有回应,依旧平静着,可范慎却知道他这时的平静便又是另外一种意思。他确实是知道了,想至此,范慎当然不能再继续掩饰下去,他在这一瞬间很好的便调整了他的心态,毕竟是范善倾尽心力而栽培出来的继承人,范慎的强大足以让他无论面对任何情况都可从容应对。
“您是如何知道的?”少了些惊慌少了些惊疑不定,范慎犹豫了下轻声问着,不知是因马车的颠簸又或是他的不自然,让他微微换了一个坐姿,然后极为巧妙的将手边长剑放远了几分。
他的小动作张宏好象完全不曾在意,事实上范慎这个疑问也是他的疑问,张宏整理了头绪,微微眯起了眼睛,极为平静的道着:“其实这并非是我首先所察觉到的,而是楚图。”顿了顿,迎着范慎愈为苦涩,却反而愈为平静的面色,张宏再道:“范家此次派人前来江南道,乃是为了平定公孙兰手下的红鞋子,这一点我相信。可在这红鞋子事罢,为何范家的人依旧留在江南道?你又时常在外布置着哪些事情?”
“也罢,即便说你范家在江南道有着外人不知的产业须要你来谋策,但最不应该的却是偏偏是你在外的几日,也正是楚南仁等人蠢蠢欲动之时!”认真盯着范慎这时已然完全平静了下来的神情,张宏看着这个当初舍命而救下他的救命恩人,带着一些复杂的情绪,继续言道:“我再退一步,就算这些事情仅仅是个巧合。可你是否还记得楚园杀戮那一夜?那一夜之前我要你与公孙兰前去处理楚连城手下那些官员一事,你确实是去了,一开始的时候也的确是与公孙兰部署了针对江南道那二十余名官员之事,但真正动手的时候你在何处?据公孙兰回报说是你二人分开行的事,但你二人分开行事之事,楚南聪,楚连城等人却凑巧又嗅到了楚南仁必败的气息,然后他这三人再也不见。无论是从他三人的动作上,还是时间上,都与你有太多的巧合。”
“你会如何解释?”轻声再问,张宏没有愤怒的意思,似乎也根本不为他身旁这位范公子背叛了他而有任何恼怒。
这个时候的范慎居然还能微笑,那可见他心中有着怎样的定力:“仅仅这些事似乎不足以让您怀疑到我身上,楚南聪这些老狐狸原本就有可能在楚南仁动手时逃遁,虽然当时局面乃是楚南仁占据绝对的优势,但这并不妨碍这些狡兔三窟的龌龊之人会临针退缩。”表面看来范慎依旧在挣扎,在强辩,但在张宏作出反映之前,范慎却是微笑再道:“当然,既然大人已知此事,那在下也绝无狡辩的意思,我只是为您分析另一种可能。”
“我再强调一遍,这些事情乃是事后楚图的分析,我原本不曾怀疑到你。”张宏淡然言了这么一句,然后斜靠着颠簸的车厢壁上,中指轻叩着扶手的边缘,半闭眼睛轻声叹道:“我一直都认为江南道之事实在太顺利了,顺利的让我有些不敢相信,要知道王公公始终是握着那般滔天的权势,而我虽然有江南楚氏的全力合作,但这依旧不足以让我们拥有战胜王公公的资本。”
“事若极反则必有妖。那么这一件逆天之事当然也不可能仅仅是我,或者江南楚氏的能量问题。”
江南道之事,确实是不足以让张宏相信。那么一个强悍的王公公的原本也绝不可能会在张宏与江南楚氏的联手下如此轻易便败退而去,可事实上王公公确实是败退了,他也确实失去了对江南道彻底的掌握。那如此一来,这其中便有一个巨大的疑问。
这个疑问当然便是王公公所指派在江南道的那位神秘公子,王公公既然是将江南道之事全然交给了这位公子来办,那便说明这位公子的意思其实才是决定楚南仁等人的关键因素。而也正是因为这位神秘公子悖逆了王公公的意思,始终没有按照王公公的意思来对付张宏与江南楚氏,这才让王公公溃败江南道。
那位神秘公子的身份一直都是久悬于楚南仁,包括楚南轩等人在内的一个隐忧。先前楚南轩,张宏这些人都以为这位公子乃是王公公所指定的江南楚氏下一位家主楚连城楚大公子,可其实并非如此。
早便知道既然王公公要这位公子来掌握江南道之事,那这位公子必然要有着不浅的身份,同时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之上钳制着楚南仁那些江南道真正的手执大权之人。而这些原因也是让张宏等人以为神秘公子乃是楚连城的原因。
然而,江南道可以有一位大公子楚连城,那京城来的范门世子范公子当然也可以是这么一位公子。并且有了范家往江南道派来的那些人,范慎想要钳制楚南仁等人似乎也不是一件不可能之事,毕竟范家始终是王公公的绝对心腹,而楚南仁那些人也毕竟是远离王公公太久之心腹。
也正因为范慎才是那位真正的公子,才造成了张宏等人的获胜。也正因范慎这一层身份,才让他可以很轻松的查访到后来楚南聪逃亡的下落,最终擒下交给楚南轩。
而他为何单单擒下了楚南聪,却放过了楚连城这位大公子,怕也便是他从另外一角度给王公公的一个交代罢。楚连城毕竟是王公公在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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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所有的依据结论,都乃是楚图清晰而为张宏分析出来的,张宏在这个时候颠簸于马车之上时依旧是在回想着那一日他从张希那处回转小院时,楚图面上的慎重担忧,以及他在说这些话时的,遗憾。
“在下想问大人一个问题。”范慎并不为此事而有任何愧疚不自然,他微笑着:“您一直强调此事乃是楚兄为您分析得来,可难道大人您真的是从一开始便始终不曾怀疑过在下?”
张宏自然不曾料到范慎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仍能问出这一个问题,他神色有些复杂,睁开双目迎着范慎微笑的神情,再次叹息:“这重要吗?”
“不重要。”先是问,然后又说不重要,似乎是在承认他自己先前那一个问题其实仅仅是一个废话。可实则不然,之所以说不重要,乃是因为范慎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
怀疑过的。张宏没有否认,范慎也没有揭穿。
“你知道很久以前平王殿下问我的信仰究竟乃在何处时我是如何回答的么?”范慎的背叛理应是一件必须得让张宏重视的事件,可这时他却似乎对此事根本没有芥蒂。
眼见范慎摇头,张宏极为慎重的坐正了身体,然后将右手缓缓放在胸口:“我的信仰,只能存在于这里。”
只是忠诚于您本人吗?范慎忽然发觉他的口中有些泛苦,他当然知道张宏这一个答案是如何的大逆不道。可这同时他也明白在这少年心中,他其实根本不曾真的相信过任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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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的颠簸下,车厢内沉默了一阵,但比之先前这气氛显然是轻松了不少。而至于虽然范慎乃是王公公之人这个问题很严重,但张宏与他却依旧能够泰然相处。原因也不复杂,毕竟范慎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害到张宏的事情,尽管他身为王公公指派的公子,却暗中为张宏做着事,甚至悖逆了王公公的意思而导致楚南仁等人彻底的失败!所以说在这一个前提下,张宏不会介意范慎的身份,他其实仍须感谢范慎的态度。
这便正是张宏之前问范慎家中可好的原因。要知道,范慎既然是悖逆了王公公,从而导致了王公公对江南道的完全败退,那王公公会不会大怒?他会不会因为范慎的悖逆而迁怒于他范门上下?这是范慎必要慎重考虑的一个问题,可他依旧是悖逆了王公公,再一次舍命而站在了张宏这一处。此次相助,甚至是冒着他范门满门上下的安危。
“你是如何挑唆楚南仁冲动而围攻楚园的?”楚南仁毕竟不是个愚蠢之人,相反他很聪明,可这个一向粗中细到极致的江南道大将军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公然率兵围攻楚园这绝对不是一件小事。
范慎笑了笑,笑的很轻松:“并不难,只须要让他知道在下此次来江南道乃是抢夺他手中权势的,让他知道若是他不动手,那我便动手了,而若是我动了手,那江南道的权势他也不会再拥有了。所以他必须得动手。”
张宏点了点头,眼中复杂而看着对面的范慎。
“大人,有些事在下目前不能为您解释,也不能给你一个交代,还请您见谅。”范慎再道,言中的那些事,当然是指他为何会悖逆王公公,以及王公公为何在他悖逆了的情况下依旧不曾为难他范门,这种种事情。
“我只有一个疑问,王公公后来再也不插手江南道之事,是不是真如楚南轩所料他是在进行着另一场更大的阴谋布置?”显得意兴阑珊,张宏复又靠了回去,满面的疲惫。
“是。”范慎干脆应道。
车厢内复又回归沉默,只是这沉默之下他二人却也都很清楚,仅仅由范慎这一个是字中便直接决定了张宏回京之后所须要面临的那些凶险,绝对不会简单。那些来自王公公的阴谋布置,必然又是一场惊天动地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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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负是一座深不见低的坟墓,它足以埋葬任何一个再大智近妖的人。”沉默中的张宏幽幽道着,让一旁的范慎心中不复安定,他当然清楚这少年是看出了他内心中的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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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楚氏卷终。下一卷东宫之争。再次拜谢诸位书友一如既往的支持。另,关于‘雨、夜’同志的担心,太监问题是不可能存在的,握手多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