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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紫金玳瑁冠、身披绣凤金缕衣、足下软底丝履鞋、腰间三寸锦缎带、镶金嵌银缀宝玉。
这个时代,装扮怪异以供人取笑的戏子并不常见,王宫中偶尔会有那么几场,晏痕新故,晏亭不喜嬉闹,避了那风头,并未亲见,自那人远远的出现在了大殿外,晏亭心下便想到了好一个花销的丑儿,大概就同传说中那些供王孙贵族的子弟戏耍的下人差不多的装扮吧——尽管公子野是以翩翩风流貌著称,不过在晏亭心中,公子野始终等同于一个没什么胆量却总要自以为是的鼠辈,谁让他曾取笑过她呢!
总也算是有过交情的,尽管阴业先生那个时候说晏亭把那公子野吓得不轻,可既然自己担了这差事,招呼总是要打一个的,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堆了笑脸,看着那人由远及近,步履沉稳的走上殿来,晏亭觉得自己的脸已经要僵住了。
王座上的睿王又挪了挪身子,许是雕花的扶手硌的身子不舒服,睿王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懒洋洋的坐起了身子,眼皮依然低垂着,似睡非睡的颓在上头。
目前西申堪称六国之首,公子野为西申储君,身份自是不同,此乃央国的王殿,公子野携手下人走上大殿之时,那脸上的表情到还算谦和,不过并不掩饰眉眼飞扬着自信,下巴也始终微微挑高着,并不四下张望,进了大殿便一直盯着坐在上头的睿王。
未得近前,晏亭便闻到了那一阵浓郁的香气,微微闭气躲过了那香气的侵扰,在晏亭心中,睿王才是脱不开脂粉香的男人,不过几次接触,晏亭并没有在睿王身上闻到十分浓郁的女人脂粉味,只是一种散着魅惑的龙涎香,即便晏亭不想承认,可那味道会在强势的撞进鼻翼之后萦绕在心肺之间,闻过之后,竟是透体的舒畅,不比不知道,两厢比较之后,晏亭才觉得睿王还没有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大殿之上,公子野高谈阔论,睿王散漫相对,此二人你来我往,与一干甲乙丙丁无甚大干系,不明就里的人觉得睿王的一国之主的气势完全被公子野给压了下去,可细品之后,其二人之间对话环环相扣,公子野是想在言辞之间占了上风,睿王懒懒散散的几句便拨了公子野的锋芒去,若先前晏亭有所不解,如今倒是多少能肯定了心中的怀疑——昏庸的王者,也只是面上如此罢了。
又不是他乡遇故知,哪里会有总也说不完的话题,睿王的表现与他平日的昏庸无异,两个人话题结束之前,睿王偏偏还要当着满朝官员同公子野道上一声谢意,听着睿王的谢,晏亭心中又开始鄙夷,这般不要脸的话都能说了,也只要睿王这样厚脸皮的家伙能干出来!
“贵国女子当真不同,寡人甚喜欢。”
听闻睿王之言,原本已经收敛了脸上轻蔑的公子野复又张扬了起来,气势高涨道:“大王若是喜欢,敝国到还有许多千娇百媚的,改日野嘱咐父王送几个来给大王调调乐趣。”
一直垂着眼角的睿王听了这话竟抬起了眼皮,漆黑的眸子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扬声道:“姒夫人深得寡人之心,若还有同她差不多的,寡人定要重礼相酬。”
公子野扬声笑道:“野素闻大王乃性情中人,如今见过,倒是传言非虚。”
见到睿王这等表现,朝臣似乎都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睿王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大王,唯大王不变,他们的安生日子才能继续!也只有晏亭斜着眼睛默声审视了睿王这等明显过分的表现。
大殿之上只是简单的照面,公子野虽说是打着私游的名义,不过睿王却以其乃姒塔娘家人的身份要求以国礼相待,随后自是少不得大摆筵席等应酬场面,这对于那些喜欢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的官员来说,绝对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可是对于晏亭却是为难,可是已经确定了她暂代盛康之责的身份,总也不好推脱,所以公子野站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没了方才的淡然。
看着晏亭浅笑着的脸,公子野不解,似喃喃自语道:“本公子记忆过人,觉得上大夫面容颇眼熟,却一时想不得何处见过,莫不是本公子也有脑子混沌的时候?”
晏亭眼角抽了抽,太行山桃花涧,并非任何人都能进得之地,尽管那个时候她也做男装打扮,却并没有对自己的脸面进行过太大的处理,偶尔试试几味小药,把自己的样貌弄得是难看了,倒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的不堪入目,因此公子野认不出她倒也不值得惊奇——她如今还不如当初被他笑着的那会儿了呢!
瞧着公子野一头雾水的模样,晏亭突然想看看他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又会是怎样一种表现,即便自己有心相瞒,也是瞒不住眼前之人的,那个时候反倒要给了防备,莫不如眼前就这么直接的说出口看着效果要好,因此晏亭拱手作揖道:“不才乃太行山阴业先生之徒晏亭,小字流云,流云没公子此等好记忆,却似乎隐隐有那么个印象,好像当初在太行见过公子,似乎家师曾告诫过流云,曾有过对贵客无礼的做法……”
原本挨在晏亭跟前的公子野听了晏亭这话,猛地向后一跳,随即伸手指着晏亭颤声道:“你便是当初那个——那个人?”
若是男人也可以用花容失色,那么眼前的公子野便是当之无愧的失了花容,看来自己在他的记忆中还算蛮深刻的,他样子令晏亭觉得自己告之其自己的真实身份实在是个明智之举,这人一直是一副骄傲的样子——不过现在不是了!
坐在上头的睿王似乎又来了精神,扬声道:“怎的,公子识得寡人的上大夫?”
听见睿王问话,总也是见过世面的,公子野很快收住了心神,不过脚下却是又走了几步,拉开了与晏亭之间的距离,躬身笑道:“先前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么丑——恩,没现在这么憔悴,野倒是一时没想起来,如今听上大夫提及,才发觉竟也算得上是个故人了!”
呸!还真是个脸皮厚的,也不过见过一次罢了,如今倒成了他的故人了,且又是在大央尚晨宫的大殿上说这样的话,若被有心人士曲解了,她晏亭岂不也成了西申的细作,又要说她丑,先前那两个出头鸟就是睿王那她的样貌说事给下了,她这口闷气还没找到出处,这公子野又一头撞进来,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晏亭是女子,逮到机会便要反击回来!
心底不满着,脸上却把笑容堆挤的愈加的灿烂,她看得出公子野对她的防备,因此缓步上前,挨着公子野身边站定,沉声道:“回禀大王,臣先前确实曾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且妄图与公子野有进一步的交往,熟料公子实在繁忙,竟未同臣告别便已经离开太行山,事后臣心中颇难过,却未曾想竟有再见的一日,大王命臣招待公子,与公与私,臣定不负所望,今日定要与公子‘把酒言欢’,‘再续前缘’。”
晏亭那后面的八个字音咬得特别的重,眼角的余光微微扫过了公子野,并不出所料,公子野听她此话之后,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且脚下还在缓缓的往一边移动着,晏亭嘴角一勾,好似当真与公子野有些旧交情一般,伸手便搭上了公子野的肩头,并不出所料的引得公子身子剧烈的一抖,其后还在微微的颤着。
睿王歪斜着身子看着公子野与晏亭之间的反应,三年的时间,本来庄严肃穆的大殿因为他的刻意放纵已经不成样子,细算起来,晏亭今日的举止实在过于唐突,不过睿王却由晏亭这刻意的举止中看到了趣味的苗头,半遮着的眸子中闪出了别样的光彩,苍双鹤说话从没有错的时候,或许眼前这个面貌有些‘惊人’的干瘦男子真的会改变了他那以貌取人的习性——他甚是喜欢看见公子野那浑身战栗的样子,若是有机会,他倒是真的希望好生探究一下,公子野为何如此惧怕了晏亭的亲近。
朝臣中有许多是盛康的私党,先前已经得知盛康居然让晏亭代为转交帖子,看待晏亭的眼神已经不同,如今又听闻晏亭竟然同公子野还有一段旧交情,急于巴结奉承的嘴脸一个个的毫不遮掩的显露出来,睿王不出声,他们竟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围上前来,好好的朝堂,此番竟有些像菜市场了!
一直默声立于一边的卫都慢慢的靠了过来,看着晏亭搭在公子野肩头的手,冷哼道:“我原本以为这朝中也只有一个西鼎侯爷呢!”
听卫都此言,晏亭抬起了头来,这人对于她来说可谓印象深刻,上次睿王托辞不上朝,也就是此人叫的甚大声,若不是张效给兜着,怕已经被盛康给治了去,如今这又扬了声,这样的人还能好好的站在如今的尚晨宫大殿,不可不称为一个奇葩,不过此人忠肝可表,智谋却缺,若她晏亭当真是西申的细作,便不会同公子野当着所有的人套着旧交情,且最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她若为西申的人,韩夫人又怎么可能让她承了晏痕的位置呢!
不等晏亭出声,那边已经有人替她反驳了卫都,“卫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侯爷和上大夫岂是你这人能说得的。”
心中好笑,这些人上次还围着她说风凉话,如今还是原来的她,可他们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了。
“我这话就是这话的意思。”
虽然被人质疑了心头不怎么舒服,不过晏亭明白这人日后定会是可用之人,若他再这么口没遮拦,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先前睿王已经借故除了盛康的两个党羽,总要给盛康些颜面,怕这辱了大央宫威的毛躁武官也得不了好,眼波流转,晏亭终于放开了微微战栗的公子野,趁着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晏亭抬手便向卫都的身上扫去,也便一下,卫都就瞪大了眼睛,晏亭的手在卫都身上一转便如方才搭着公子野一般的搭在了卫都的肩头,声音高昂道:“卫兄,同流云玩笑尚可,不过好歹有外人在场,这玩笑过头了,被人笑话了去可就不好了。”
卫都张了几次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公子野在晏亭拿下手的瞬间连连向后走了几步,倒是没心思理会晏亭同卫都说了些什么,那些方才还要替晏亭同卫都理论的群臣这会儿面面相觑,今天发生了太多令他们反应不跌的事情,大概是安生日子过久了,反倒无法应对眼前总是变化着的朝堂了。
睿王身子微微向一旁倾着,胳膊支在王座的扶手上,自食指外四根手指微微蜷曲成拳,拇指竖起托着自己的下巴,不动声色的盯着晏亭的一举一动——能让苍双鹤动过心思的人,绝不会像表现的那般浅白就是!眼前他那动作的看似随意,却绝不平常!
卫都是央国旧臣,央安王时期的大将军,睿王即位后,本也打算重用他的,不过苍双鹤却说若想令此人能有用武之地,天下未变之前,决不能委以重任!
睿王沉思两个晚上,第三天找了个稀松平常的理由把他逐出了大梁,月前边城动乱,苍双浅笑出言:盛康朋党可去之,先前旧臣可招之!
卫都守在边城附近,睿王以招其回王宫禀明消息之由招回了他,其后避而不见,卫都走不成,也便挂着虚名吊在了王宫中。
时日久了,睿王知苍双鹤告其外放的理由为何:卫都这人太过耿直,没那些趋炎附势,弯弯绕的花花肠子,这对于卫国尽忠来说是个上上人选,可若有心放养结党营私的奸佞之臣,卫都绝对是一个绊脚石,若想保之,必先贬之。
这样的人,如今闭嘴不再出言讥讽,绝对非几心所愿,因此定是晏亭那看似寻常的伸手对卫都动了手脚,眼看着卫都的脸色慢慢由枣红转为青紫,睿王倒是觉得好笑,以前这卫都对他也要咄咄相逼,他是动不得怒气的,一旦动怒,三年的颓废隐忍便要毁于一旦,如今瞧着卫都吃了闷头气,总归是个少年帝王,怎不觉得畅快!
晏亭见自己这一番话说出之后竟无人应答,倒是觉得有些无趣,睿王猜的不错,晏亭怕卫都再说出更为过激的话给他自己招惹了麻烦,已经闭了他的穴道,如此他即便是想说也说不出的,而那众臣被今日这换得甚频的场面惊得各个散了心神,哪里还敢说什么去,至于公子野,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晏亭,如今更是没有自己送到其眼前供她攀‘交情’的道理。
睿王轻咳了咳,随即对侯在一边的张效慵懒道:“寡人昨夜同姒夫人累了一晚了,早些时候又跟玥谣生了气,想歇着了,都退下吧,既然已经正式见过了,又不是西申王,只令晏爱卿好生招待了公子野!”
听睿王此言,张效微微皱了眉头,低声应了,可瞧着睿王好像心情尚好,壮了胆子又补问上了一句:“大王,那晚上的夜宴……”
睿王换了个姿势,眼神却还是飘在晏亭那一干人的周边的,半晌轻笑道:“也罢,许久不曾带美人与众朝臣同乐,今晚寡人不会缺席便是。”
张效看着睿王,眼底显出一抹欣喜,那应着的声音也欢快了许多,随后高声宣布退朝,那些胶结在晏亭与卫都周边的视线才想到他们再一次忽视了睿王这个正主的存在,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大央王宫中听盛康的吩咐,睿王之于他们来说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装点,即便发觉自己的行为失礼数,一个个也不以为意。
睿王离开之前,视线再一次若无意的飘在了晏亭那张实在讨不得他喜欢的脸面上——其实他一直不曾仔细的看过晏亭那脸,第一次见的时候,只是觉得乌漆抹黑的一团,也便失了细端量的耐心,似乎隐隐之间看见那一团堪称混乱的脸上有一双异常光亮的杏眼,其后晏亭似抱恙般的总也垂着那双眼,使得那唯一出彩的地方也不得见了,因此睿王心中便留下了一个残次的形象——那形象毁了当年央安王甚宠爱过的女人盈姬在他心中那近乎完美的遐想。
再者睿王是个要求尽善尽美的人,旁的人站在他眼前,他皆是要从完美中挑出不完美的地方,而眼前的晏亭却是要从一堆缺点中寻个可看点,睿王从来不觉的自己有那个耐心发觉了晏亭到底有没有勉强可以称得上美好的地方,不过今日经苍双鹤微微一提,睿王竟也生出了兴趣,只那清淡的一眼便发觉了他曾经隐约见过的美目是存在的——晏亭此番正靠着卫都说着什么,那大眼闪着别样的光彩,尽管距离不近,可睿王却瞧得分明,恍惚间觉得单单是那双眼竟勾起了他心中说不出的充盈,那眼生得比姒塔的灵秀多了!
恭送着睿王,趁着大家都未曾注意的时候,晏亭靠在卫都身边低声道:“卫都,好汉不该毁在口舌之快上!”
本来还暴躁不平的卫都听见晏亭的声音先是一愣,眼睛微闪烁了几下便平静了。
晏亭十分满意卫都的表现,心下还要夸赞上一句:并非不可救药!
那头公子野远远的站在一边抱怨道:“实在无礼,就这么走了,置本公子于何地?”(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