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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竟敢如此妄动,方才你给本夫人吃了什么东西?”
见有侍卫围了上来,姒塔说话也微微有了些底气,却还是努力的把脸挪离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诡异光芒的刀锋——晏亭说这刀曾插在弱水身上的,近在咫尺,似乎还能隐隐闻见上面人血的腥味,有阴气逼人的感觉,身子不由自主的瑟缩着,不想平日里看着病恹恹的晏亭竟有如此力气,卡着她脖子的手犹如铁爪,令她移动不得。
“我没疯,从来没这么清醒过,你想问那是什么,自然不可能是大王给你的那些滋养了肌肤的东西,啧啧,这身细皮嫩肉的,若是一点点的腐败,不知道是一幅怎样赏心悦目的画面呢!”
恶鬼可怕,此刻在姒塔眼中,晏亭比恶鬼更可怕上百倍,头紧紧的贴在冷硬的墙壁上,不想当着众人的面向晏亭求饶,战战兢兢的坚持着仅存的自信,颤抖着声音说道:“本夫人是大王最喜欢的女人,你手执利器夜半入宫意欲行刺本夫人,犯了死罪,你放开本夫人,本夫人念在你曾为大王立下功勋的份上,饶你不死。”
把短刀自姒塔身后的墙壁上拔出,以刀背反复刮蹭着姒塔那已经吓得毫无血色的小脸,冷冷的笑道:“即将不是了。”
言罢迅速翻转了短刀,姒塔只觉得面颊上一阵吃痛,随即有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立刻尖叫出声,“大王,救妾身!”
重欢殿外已经被侍卫紧紧的包围住,可却没一个人敢上前,随着姒塔的尖叫声,有内侍高声喊道:“大王驾到!”
姒塔想对晏亭身后的来人露出抹像从前一般妩媚的笑,可脸上的吃痛令她笑不出来,努力的牵扯了皮肉的结果使她看上去有些狰狞。
睿王拧紧了眉峰,从弱水坟前回来,登基为睿王之后,第一次做了从前还是公子昊政之时的装扮,长长的墨发不再盘起,而是以一根黑色内嵌金丝的缎带于背后随意的缠成一束,丝白的儒衫外随意的披着件黑色滚红边的素袍,脸上表情看不出惊怒。
张效跟在睿王身后,瞧见晏亭的动作,原本弯曲着的眼猛地瞪圆,可睿王不出声,他即便急如火燎眉毛,也不敢说些什么。
重欢殿外聚集了很多人,皆静默屏息,姒塔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清晰的回荡在大殿内,每个人的视线都小心翼翼的在睿王与僵持在一起的晏亭和姒塔之间游移,只等着睿王做出反应,是该擒还是该纵。
姒塔终究忍受不住这等煎熬,痛哭失声,苦苦哀求道:“大王救救妾身,晏亭上大夫疯了,他疯了!”
许是当真对姒塔存着情谊,睿王听见姒塔再一次的求救后出了声,声音中隐隐透着一丝疲惫:“晏爱卿,带刀夜闯尚晨宫,劫持寡人夫人,你好大的胆子!”
听见睿王的声音,晏亭微微仰高了脸,轻蔑的瞪着姒塔,并不回头,声调坚定道:“大王,臣今日清君侧,待到除了这个歹毒的女人,随后自当服罪。”
“晏亭,别以为寡人令你主持大婚,你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放了姒塔,寡人会念你此时悲伤,既往不咎。”
即便睿王已经如是要求了,晏亭还是不为所动,锋利的刀刃还在姒塔脸庞边游移,吓得姒塔的呜咽一声高过一声,晏亭却冷笑道:“你也知道怕了,我当你这女人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姒塔眼睛微微的闭上,不敢看晏亭那一双赤红着的眼,张效终究忍不住出声道:“上大夫,切莫轻举妄动,奴婢知道你是为了弱水美人才会如此,可您一旦真的获罪,那么弱水美人便死得毫无意义了,她是真真的希望你好。”
听见张效提到弱水,晏亭眼角滚下一滴泪,晶莹剔透,却并松手,冷声道:“我在弱水坟头起誓,定会给她报仇!”
睿王攥紧了拳头,弱水的坟头那朵白莲恁般的招眼,不必追问也知道是谁放上去的,惊心的别致,也就是那一株白莲,让睿王彻底的乱了心思,回宫之后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倦乏,躺下之后就不想动。
其实离宫之前他命内侍把姒塔囚禁起来,原本是想着等回宫之后定个罪名给她的,可当真的回来了,却是连见都不想见姒塔的,能定罪名么——不能,至少暂时他还不能,西申和南褚皆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在苍双鹤的计划中,先收了五国中最弱的虞国,其后集齐两国之力攻打南褚,待到收复南褚之后,那三国便好说了。
可一旦他走错一步,给了西申机会,与南褚合力,后果不堪设想,三年的隐忍将付之一炬。
正迟疑间,听见身后有一个淡如春风的声音传了过来,“报仇的方式有许多种,不过,孰轻孰重却是不能忘记的,鹤以为上大夫比谁都清楚这点。”
听见这个声音,睿王心头一瞬间盈满感动,沉重的心事似乎一瞬间就找到了突破口,他或许暂时还是不能真的放开他。
“先生。”
苍双鹤淡笑着走到睿王身侧,在众人眼前,睿王是君他是民,礼数不可忘,躬身施礼道:“鹤见过大王。”
晏亭听见苍双鹤的话,身子微微绷紧,那话中的意思不必细说,她也听得分明,当真可能杀了姒塔么?轻轻勾起嘴角,会——不是现在!
微微前倾着身子,姒塔感觉到晏亭的靠近,猛地瞪大了眼,赤红的眼,阴笑着的表情,方才听见苍双鹤的声音,姒塔心中明白眼前这一劫自己似乎能闯过去了,可看见晏亭这幅表情,那确定又开始动摇,结结巴巴道:“你要干什么?”
晏亭贴在姒塔耳边,阴测测的笑道:“死不可怕,我会征集天下有识之士,找出最适合你的那种死法,知道自己会死,而且要死的比弱水还惨,你说,那会是一种什么滋味呢?”
姒塔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晏亭,说不出一句话,晏亭对姒塔这个表情十分的满意,笑得更阴森,“不想说,我不逼你说,只等着你好好的体会,弱水她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女人呢,且还让她给遇上了,我告诉过她,不舒服就出来,夜半无人的时候过来瞧瞧你,看看你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
看着姒塔又筛糠一般的斗着,晏亭冷哼一声收了短刀,随即转身扬高了自己的头,大声道:“大王,臣认罪。”
晏亭一松手,姒塔软软的沿着墙壁滑了下去,听见晏亭认罪,姒塔挣扎的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睿王身前,一手捂着渗着血丝的脸,另一手环抱着睿王的腰身,嚎啕道:“大王,您要为妾身做主,您最喜欢妾身这脸,可是如今被那逆臣贼子给毁了。”
睿王并不理会缠着自己的姒塔。冷着眼盯着晏亭,沉声道:“寡人可以饶你这一次。”
听见睿王的命令,并不出乎意料,晏亭躬身道:“臣谢过大王!”
姒塔见睿王并不惩处晏亭,大声叫道:“大王,此贼不除,后患无穷。”
姒塔的尖叫与平日里的妩媚轻言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过睿王还是不去看已经仪态尽失的四条,冷淡着声调道:“寡人也不治你的罪名,还不谢恩!”
姒塔又开始瑟缩,晏亭瞥了一眼姒塔和睿王,拎着那短刀,缓步向苍双鹤面前走去,见此情景,众侍卫又开始小心戒备了起来,反倒是焦点中的苍双鹤始终笑看着晏亭的靠近。
张效奸细着声音不安道:“上大夫,大王已经不怪罪您了,还是先回府中去吧。”
晏亭扫了一眼一脸紧张的张效,随即站定在苍双鹤身前三尺远的距离,冷笑道:“你对本大夫当真的了解。”
苍双鹤浅笑:“一般。”
晏亭扬高了自己的脸,冷哼道:“从今天起,不会了!”
苍双鹤依旧淡笑:“或许。”
负在身后的手指一指捻着紫玉,笑得从容淡雅,看得晏亭微微眯紧了眼,须臾迈开了步子,昂首挺胸的向宫门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了苍双鹤飘忽的声音:“只有强者才有主导一切的权利,阴业师叔应该不止一次的告诫过你。”
晏亭咬了咬唇,直接离开了尚晨宫,她甚至没同睿王请退。
宫门外,卿玦骑在马上静静的守在晏亭骑来的乌骊马前,见晏亭出门,翻身下马,对晏亭远远的对立着,半晌吐出了一个不甚清晰的‘我’字,晏亭把短刀收入挂在腰间的刀鞘上,淡漠的上前,拱手道:“姬将军。”
卿玦愣怔了片刻,随即不解道:“你我怎的如此生疏了?”
晏亭扯着嘴角:“从未熟悉,何谈生疏?”
卿玦颦眉盯着晏亭的脸,竟也觉得晏亭的话带着几分道理,可是想想还是觉得心中不舒服,也只能轻声应道:“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晏亭大笑了起来:“或许是吧!”
随即抱拳道:“本大夫累了几日,先行告辞!”
说罢不待卿玦反应,翻身上马,扬长而去,卿玦攥紧了手中的东西,立在原地不知该去该留。
尚晨宫静了,姒塔依旧被囚在重欢殿内,倒也安排了御医疗伤,睿王却寻了借口离开了,他想同苍双鹤说些什么,可最后也只化成了一句,“夜深,先生回府好生歇着吧。”
其实想想也知道苍双鹤不可能不知道他要迎娶堰国二十一公主的事情,如今这个场合下,犹豫了许久,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苍双鹤。
而苍双鹤听见睿王就这样让他离开,脸上的笑甚至都没变一变,柔和着声音道:“鹤谢大王体恤,先退下了。”
洒然离去,淡紫色的轻纱罩衫在烛光的映照下,似乎也生出了一丝飘渺的味道,从前就觉得苍双鹤是误入人间的天神,如今还是那样的感觉,即便不是天神,也绝非是凡人,若他没有那样一双眼该多好!
见苍双鹤从睿王的寝殿中走了出来,张效快走几步迎了上来,弓着身子对苍双鹤小心道:“鹤先生,大王他可还好?”
苍双鹤把玩着紫玉平缓道:“尚好。”
夜风是凉的,张效的额前却沾细密的汗珠,听见苍双鹤的回答,方才安了心,扯着袖子抹去额头上的汗,随后对苍双鹤憨憨的笑着:“有先生在,一切都不必担心。”
苍双鹤摇头浅笑:“鹤不过是寻常的凡人,张总管盛赞了,晏上大夫本就知道孰重孰轻。”
张效愣了一下,随后浅笑道:“晏小上大夫似乎和过往有些不同了,怕是对先生……”
“棋逢对手才有趣,不是么?”
在张效依旧有些不解的视线中,苍双鹤消失在了长长的甬道尽头。
晏亭回府之后又把自己囚在密室中,即便是韩夫人差人来找,也被堵在外面的晏忠和曾胜乙挡回去了,其实他们这么守着全是听从了殁先生的转达,晏亭夜闯禁宫的事情使曾胜乙三年后再一次生出无力感,他竟然没拦住看似虚弱的晏亭,再之后他们追到王宫外,曾胜乙也轻松的进宫了,可没寻到晏亭,等到听说晏亭回府了,他又折了回来,可依旧没追到晏亭的身影,他甚至都不及莫名赶到的卿玦。
殁先生说晏亭要他们守着,他们也只好守着,一连三天,期间别夕来过,卿玦也来过,就连盛康也亲自到了,似乎和晏亭有过那么一点点牵连的人都来过,却没一个能见到晏亭。
直到第四天头上,晏亭从密室内走了出来,高耸的衣领,墨蓝的锦袍,玳瑁发冠,眼神中透着一丝凛冽,看得晏忠不禁缩了缩身子,躬身施礼道:“少主人。”
晏亭挥了挥手,沉声道:“备车,我要进宫。”
听见晏亭说进宫,晏忠紧张了起来,结结巴巴道:“少主人,姒夫人已经卧床,这两天也听说夜里总听见重欢殿里断断续续的传着姒夫人的尖叫声,您还……您还去干什么呢?”
晏亭冷冷的瞥了一眼晏忠,冷哼道:“也才两天就如此,倒也难为公子野竟当她是个宝贝,备车,我进宫有正事。”
晏忠咽了口口水,应着离开了,独留抱剑静立在一边的曾胜乙,晏亭挑了挑眉梢,看着曾胜乙脸上显出的些微惶恐,轻笑了起来,口气似乎和以前没什么区别道:“怎的,紧张什么?”
听见晏亭的问话,曾胜乙缩了缩身子,随即轻缓答道:“少主和前几日有些不同了。”
见曾胜乙回答的坦诚,晏亭倒也不与他推搪,冷静的答道:“只是想通了些事情罢了。”
那厢章化听见晏亭出门了,急急跑来,见晏亭神态似乎尚好,躬身小心道:“少主人,老奴有些话想同您说说。”
“说。”
章化看了看曾胜乙,随即小声道:“这几日府中发生了些事情,小的老奴自己就处理了,可是大公子出府了,想必是与上次之事有些关系,他们已经开始行动,这事老奴实在不敢擅自处理。”
听见章化的话,晏亭突然笑了起来,声音中也透出一丝兴奋,“极好,我当他们还要拖延,却是不想现在便开始行动了,甚合我意。”
曾胜乙霍然转头,正与晏亭笑得有些怪异的脸对上了,听晏亭不紧不慢道:“胜乙,此次便全靠你了,不惊动任何人,擒住晏霍,可觉得吃力?”
放下抱在怀中的玉首剑,曾胜乙点头道:“少主放心便是。”
晏亭随着曾胜乙的动作扫了一眼总被他抱在怀中的玉首剑,眼睛猛地眯紧,片刻之后才又慢慢的转为平静,轻缓道:“速去速回,我等你的好消息。”
曾胜乙微愕,不解道:“可是少主人身边没人保护怎么行?”
“这几日你不在,我会格外小心,再者可邀姬将军同行,你放心的去吧。”
看着晏亭的笑,曾胜乙心头扑通扑通的跳着,总觉得晏亭似乎察觉了什么,可又转头甩掉了自己的胡思乱想,若晏亭真的察觉了什么,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就是了,笑着承下了。
晏亭走出院门,柴安不如晏忠和曾胜乙在晏府中的身份,因此只能守在门外,看见安亭出现,眼圈中有一丝水雾,又隐隐现出一丝兴奋,扑通一声跪倒在晏亭身前,哽咽道:“少主,您终于出来了。”
见柴安如此表现,晏亭已经了然他大概是知道了屠幼菱的事情,终于发自内心的浅笑了起来,屠幼菱和弱水十分相似,只要她有担当,屠幼菱就会幸福,一定会的。
“起来吧,随我入宫。”
听见晏亭的话,柴安微微愣了一下,仰起头紧张的盯着晏亭,不明白她在想怎样。
柴安清楚的知道,不过半日光景,晏亭拎着短刀杀进重欢殿的事情便传到大街小巷,有人夸赞晏亭是个有胆量的英雄,但更多的人确是质疑原本将将显出些威仪的大王怎的就不敢降罪晏亭,这实在是大不敬的罪过,间或有几个不知道何处冒出来的寒士立在闹市中大声疾呼:王威不可犯,逆贼定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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