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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风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鼻翼,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陛下,臣还真有一件事要请求陛下。”
“什么事?”天子很开心的看着卫风。
“臣恳请陛下,准许臣到石渠阁找卷书。”
“书?你要到石渠阁去找书?”天子乐了,回过身上下打量着卫风:“你要做学问,当博士?”
“陛下——”卫风有些尴尬,自己哪能当什么博士啊。“陛下,臣看到那些子曰诗云的,脑袋就大,哪能当什么博士。臣是想……找一份赤松子导引术。”
“哈哈哈,我以为你要头悬梁、锥刺股,潜心学问呢。”天子很开心,他打趣着卫风,沿着弯曲的石径向下走去,卫风生怕他一下子失足摔下去,抢在他的侧前,扶着天子。天子把手搭在卫风的手臂上,缓步而行,谈笑风生:“赤松子导引术?是教留侯张良辟谷的那个赤松子吗?”
“听说是。”卫风笑着应道。
“你也想学仙问道?”天子笑盈盈的看了卫风一眼:“留侯那是功成名遂身退,你的功业还未建,怎么也想着学这个?朕去学学还差不多,你啊,太早了。”
卫风嘻嘻的笑着,天子跟他开玩笑,他也就放开了一些,迎合着天子的心情:“陛下,臣学这个赤松子导引术,可不是求仙问道。臣听说,这个导引术可以强身健体,培筑什么先天之气,臣是要学了这个变得更强壮,好为陛下扫荡匈奴啊。”
卫风一边说着,一边曲起手臂,鼓起嘴巴,摆出一副大力士的模样,天子被他的怪模样逗得哈哈大笑:“准了,准了,等回宫之后,朕要去休息一下,你就去石渠阁找那个什么赤松子导引术。”
“谢陛下。”卫风收了架势,扶着天子下了瀛州。走到长长的走廊,天子在太液池边又转了一阵,觉得累了,这才摆驾回宫。卫风和淖五将天子送回寝宫,看着天子躺下了,这才返身出了寝宫,去石渠阁找书。
石渠阁在城内的未央宫内,从建章宫有复道跨越长安城墙,直接通往未央宫,无须从宫外绕路,方便快捷。卫风就是从这条复道跨过长安城和城外的护城河,直接来了未央宫,沿着连接东西宫门的大道,再拐上通往作室门的直道,很快就到了石渠阁。
石渠阁,位于未央宫西北的作室门东侧,因阁下的水渠全是硥石砌成而名,建于开国初年,由相国萧何主持修建。当年萧何从咸阳收来的秦朝律令和图书典籍全部藏在这里,可以说,这里是大汉图书最丰富的地方。这里除了有大量的图书之外,还有很多的学者,这些学者就在这里查阅资料,讲论学问。卫风从门外经过的时候,就看到庭院四周的走廊里,有许多穿着儒服的人正在讨论学问。一排排的房间里,也都坐了不少人,有的人在独自看书,有的人相互探讨,还有的闭目静坐。
卫风对这些学者没什么兴趣,他直接进了藏书的书库,将天子的命令交给看管书库的中年宦者,宦者听卫风说了要找的书之后,皱了皱眉头:“卫公子,这个什么赤松子导引术的,可能不是什么成卷的书籍,我在这石渠阁多时,从来没有看过有这卷书。”
“不会吧?”卫风看着一排排的书架,看着上面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挂着一个个牙白色骨签,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大失所望,如果石渠阁都没有这个书,那自己岂不是还要去求金青?那个女人太妖媚了,他好不容易才将她忘了些,再见面只怕又控制不住自己。
那个宦者见卫风一副很失望的样子,又试探着建议道:“公子,要不,你去找找中书令司马大人,他博览群书,这阁里的书他没有不知道的,就是这阁里没有的书,只要有这书的,他大多也是知道的。你找他问一问,十有八九就能知道个准信儿,说不定,他还能告诉你在哪儿呢。”
“也只得如此了。”卫风点点头,死马当作活马医马,反正都来了。他一边跟着宦者沿着走廊向前走,一边随口问他:“你叫什么,哪里人?”
那个中年宦者谦卑的笑了,他知道卫风最近很受陛下的宠,这从他手里拿的陛下手诏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到这石渠阁管书库管了二十几年了,就没见过几个人是拿着陛下的手诏来找书的。
“小人郭穰,河东人。”
“河东人啊。”卫风笑了,他说起来也是河东人呢,虽然他没去过河东。“那我们还是乡党了。”
郭穰见卫风这么温和,跟他一个宦者称乡党,很是兴奋,他微笑着说:“小人很以大将军这个乡党为荣呢,大将军立下大功,权倾朝野,却为人温厚,每次河东,为了不扰河东百姓,都是轻车简行的。我河东人提到大将军,没有一个不夸的。”
卫风听了心情也不错。他对卫青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淡了,刚才听陛下讲了好一通骠骑将军霍去病的战绩,感觉那个原本很牛叉的父亲跟骠骑将军一比确实有所不如,心里不免有些丧气,现在听一个宦者夸他的父亲卫青,倒是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别样的快乐。
两人说着闲话,来到一间堆满了书的屋子,郭穰让卫风在门口稍等,他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对着书堆行了一个礼:“司马大人,侍中卫风持陛下手诏,来找书。”
成堆的简策之间沉默了一会,响起一个沧老的声音:“既有陛下手诏,你带他进库去找就是了。”
郭穰摇了摇头:“大人,属下在库里找不到这卷书,只好带他来找大人了。”
“什么书?”那个声音听起来很疲倦,带着一丝不快,好象很厌烦人打扰了他似的。
“卫公子。”郭穰向卫风招了招手,卫风走了进去,在一张长长的书案后面,一堆堆的简策之间看到了这个司马大人。这个司马大人头发全白了,眉毛也白了一半,很瘦,脸上的皮全皱在一起,看起来象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他的脸上除了眼睛之外,没有一丝生气,让人觉得他就是一个死人,就象一截枯木的,虽然还在,但的心早已死了。但是他的眼睛很平静,带着一丝夹杂着痛苦的超然,仿佛看透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没有什么东西再能引起他眼神的波动。他的眼光很深邃,似乎这世上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他惊奇的。
他就是中书令司马迁。他手里拿着毛笔,面前摊着一些竹简,好象正在写什么东西。
“太史公。”卫风拱手行了一礼。他没有叫司马迁为中书令大人,而是叫他太史公,是因为司马迁父子两人都做过太史令,他现在虽然不做太史令了,但太史令比起中书令来,想必更能被他接受。
司马迁淡淡的还了一礼:“卫公子要找什么书?”
“赤松子导引术。”
“赤松子导引术?”司马迁沉思了片刻:“没有。”
卫风一听,心顿时凉了,既然这个司马迁都说没有,那就真的没有了。他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司马迁,但是却不是第一次听说司马迁。因为现任北军使者任安和眼前这位中书令大人司马迁关系不错,任安到卫府去拜见长公主时,经常会说起这个人,说他是个奇才。但是卫风没有想到这个司马迁会是这么老的一个人,用他的眼光来看,是个说死就会死的,大半截已经入了土,随时都有可能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
“那……多谢太史公了。”卫风虽然很失望,却还是客客气气的给司马迁行了一礼。任安是个有原则的人,听长公主说,当初骠骑将军霍去病如日中天的时侯,很多原本依附在大将军府的人,都转而去投骠骑将军霍去病,大将军府为之一空,只有两个人没有离开卫青,一个是田仁,一个就是任安。卫青死了这么多年了,田仁和任安每年都会来几次卫府,向长公主请安,和卫伉聊一聊,即使这些年太子的形势不妙,他们也没有因此顾忌过。这样的一个人所敬重的人,卫风相信也值得他敬重。
司马迁淡漠的看着卫风,岿然不动,直到卫风行完了礼,转身要出去,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他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声:“卫公子,请留步。”
卫风停住了脚,转过身来看着司马迁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太史公,不知还有何事?”
“你要的那个赤松子导引术,石渠阁里虽然没有,我却知道一些。”司马迁淡淡的说道。
卫风大喜,连忙走到司马迁的面前,一揖到底,恳切的说:“还请太史公指点一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