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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西门里有个碎石头街,靠西头有十几棵老槐树,树下有五六户人家。
靠右边第三家姓阎,阎家刚刚有人过世不久,门上还挂着白色的丧幔,透着家人的哀戚和悲凉。
刚刚故去的人叫阎子丰,早年做过锦衣卫,但混得不好,退役后在大运南仓谋了个差事,一直到月前突然得病故去。
阎子丰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阎应元,今天十九岁,女儿阎丽珠,今年十三岁。
阎应元痴迷练武,因为练武,连婚事都耽误了。以前,家里的生计都由阎子丰支撑,倒也衣食不愁,阎应元可以一心习武,不管家里的事,但父亲病故之后,他就得顶门立户了。
顶门立户并不是个容易的事儿,忙过父亲的丧事,阎应元就傻眼了。怎么挣钱奉养母亲,照顾幼妹?以前根本不理会这些事,那现在就是两眼一麻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做买卖不会,下苦力挣钱似乎还不到那个份上,最后阎母拜托丈夫的同事老张,看能不能也在官仓给儿子某个事。
官府里不可能都是官儿,做各种杂事的人更多,这些人高级一些的叫吏,低一等的叫役,比如县衙里的捕快就是吏,而给老爷抬轿子的则是役。
役是强制的,是老百姓必须负担的,而吏则是自由的。
官府取吏的法子有两个,一个是考录,一个是招募。显然,考录进来的人干的是俏活,招募进来的干的大都是苦力。
阎子丰以前做的就是事少钱多离家近的俏活,现如今阎母希望儿子做的自然也是这个,但像这种活,必然是要抢破头的,阎子丰又人走茶凉,那那么容易。
已经半个月了,老张连个面也没朝。
院子里,阎应元在打拳。
拳风呼啸,阎应元越打越气闷,堂堂男子汉竟然为了养家糊口的事让母亲着急,让妹妹不安,真是羞煞人也!
忽然,阎应元收拳,立定身躯,不等了。
看见儿子往外走去,阎母问道:“元儿,你上哪去?”
压住暴躁的心情,阎应元道:“娘,我出去走走。”
阎母想让儿子去老张家看看,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只是道:“去吧,好好散散心,别急着回来。”
走到院门前,阎应元拉开门刚要出去,却见老张正站在门前。
老张笑道:“怎么,大侄子,知道有好事,提前给张叔开门来了?”
退后一步,微微躬了躬身,阎应元问候道:“您来了。”
这时,阎母见老张来了,赶紧过来道:“他张叔,快请进。”
看见母亲忐忑的模样,羞惭之心又起,但阎应元依旧保持着礼貌,作为一家之长,招呼老张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丽珠董事又乖巧,不用母亲吩咐,就把茶水端了上来。
见老张喝了一口茶水后,阎母问道:“他张叔,事情是不是有点眉目了?”
老张道:“嫂子,那事儿还得等等,不过我今天来真是有好事。前两天来了个买粮的山西商人,他要招伙计,而且指定招会功夫的伙计。我一听就想到了大侄子,再一打听,好家伙,月银三两,而且这还是最低的,如果功夫好,人家说了,每个月挣个十两八两都有可能。”
丈夫活着时一个月也挣不到三两银子,但阎母非但不高兴,脸上反而还有了忧色。她当然了解自己的儿子,有了这个事,儿子一定会去的,但对方招会功夫的伙计,还给这么多钱,那一定是有什么危险。
阎母道:“他张叔,这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要不人家怎么会给这么多钱?”
老张道:“嫂子,我打听了,人家可是山西的大商家,至于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那我可不敢保,这得你和大侄子看着办。”
千恩万谢把老张送走后,阎母对儿子道:“元儿,你……”
阎应元道:“娘,您别担心,我会看着办的。”
阎母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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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的大汉,陈海平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阎应元,阎典史!
有降将军,无降典史!
他知道自己是惊天动地的英雄,有惊天动地的才华吗?不知道,到死都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他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历史真是会开玩笑,但这个玩笑未免太残酷了些。
阎应元一定是得罪了老天爷,但就是这样,老天爷最终还是不忍让如此英雄空来凡间一朝。老天爷给了阎应元一个小舞台,演出了一场大戏,但戏再大,也终究还是要受制于舞台的小。
如果,站在扬州城头的不是史可法,而是阎应元,那陈海平相信,历史一定改写。
同样一支军队,既可以是狮子,也可以是绵羊。是狮子,还是绵羊,关键是谁统御他们。
望着阎应元,忽然,好似一阵奇异的风吹过,阎应元消失了,江阴出现在了眼前。
江阴,小小城一座,军民仅六万。方其时,清兵横扫中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因江阴拒降,清廷震怒,大军正汹涌而来。
于此际,阎应元本已转任广东韶州英德县主簿,但因母亲病重,且道路堵塞,没能成行,全家便在江阴城外砂山脚下暂居。
阎应元有德惠于江阴,父老素来感佩,于此危难之际,来请他出山。应元不拒,慨然出山,整肃内部,森然拒敌。
八十一天,面对二十四万清军铁骑,碧血横波,应元率六万义民,孤城困守,使清军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伤七万五千人。城破之日,义民无一降者,咸以早死为幸事,最后幸存者仅老幼五十三口。应元被俘,立而不跪,被刺穿胫骨,血涌沸仆倒,始终没有弯下膝盖。
同为江南之地,水土与他处迥异乎?但奈何他处之民几乎尽为羔羊,而独江阴泣血?
何哉节烈奇男子,乃出区区一典史!
或许,赵冀的这句感叹才是答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