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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角门,军官向右边转去,徐从治心里咯噔一下。从这里往右转是去内宅,那里住着自己的家人。
进了内宅,看见夫人还有三个侧室和一儿两女都站在院中,徐从治尽管铁石心肠,眼眶也不由湿润了。
不好说什么,到了夫人孔氏面前,徐从治问道:“都还好吗?”
孔夫人眼含热泪,道:“都好,就是看不到老爷。”
徐从治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从夫人的这句话里,他知道家人都没事。
这时,军官道:“半个时辰后,我来请大人。”
感激地点了点头,徐从治道:“那就麻烦你了。”
军官点了点头,然后就转身出了内宅。
徐从治治家一向很严,但这时,也不觉蹲下身去,把儿子和女儿都紧紧搂在怀中。
半个时辰后,军官来了,徐从治跟着军官向外走去。身后,是他的家人略带着恐惧的目光。
走不多远,徐从治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将军站在院门外。
这时,军官崇敬地给徐从治低声介绍道:“那是我们陈将军。”
这时,陈启立看到徐从治,立刻迎了过来,徐从治赶紧快走两步。到了近前,停下脚步,徐从治抱拳躬身,谢道:“陈将军,谢谢您对徐某家人的照顾。”
陈启立笑道:“徐大人,过几天你就不会谢我了。”
徐从治一愣,问道:“陈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启立正色道:“因为不单是徐大人一家,我们对其他官员的家人也都是一样,同样秋毫无犯。”
徐从治吃了一惊,问道:“真的?”
陈启立道:“说这种假话应该没有意思。”
徐从治真是吃惊了,他的家人被照顾的好他还以为这些人想要用他,却万没想到其他官员的家人都是如此。
这是一伙什么样的反贼?徐从治愈发地好奇。
“徐大人,里面请。”陈启立让道。
“陈将军,请。”徐从治客气道。
来到屋中落座,陈启立给徐从治斟满了一杯酒,然后举起酒杯,道:“徐大人,这些天委屈你了。来,这杯酒就权当是陈某给徐大人赔罪了。”
看着陈启立,徐从治非常奇怪,这等人物他怎么从未听闻过?陈启立一身大将之风,沉稳有度,脸上无丝毫骄矜之气。
把酒干了,放下酒杯,徐从治问道:“似陈将军这等人物,怎么徐某从未有过耳闻?”
陈启立笑道:“徐大人,如果你连我都感到奇怪,那今后你可就有的奇怪喽。”
这位大将军豪爽朴厚,徐从治心中的敌意和戒备之心不知不觉消去了许多。
沉默片刻,徐从治问道:“陈将军,能不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陈启立道:“这个自然。”
一边听着陈启立说,徐从治一遍在心里想着刚刚从家人那里听来的消息。
家人被禁足的时间不长,行动不受任何限制,他们听到的消息都是市井传闻。现在两厢认证,徐从治知道陈启立说的都应该是真的。
把大致的情况说完,陈启立一招手,一旁侍立的侍从立刻把几份卷册递了过来。
把卷册拿在手里,看了看,陈启立把其中一份递给了徐从治。
徐从治接过,翻开,眼睛随即就瞪圆了。
好半晌,徐从治抬起头,看着陈启立,有点结巴地问道:“这都是真的?”
徐从治看的是《北京协议》的文本,陈启立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徐大人,千真万确。”
徐从治长出了一口气,叹道:“陈将军,你们这位领政大人真是功德无量!”
点了点头,陈启立又把其余几份卷册都递给了徐从治,道:“徐大人,你再看看这些。”
那是六份领政令,徐从治看完,感觉跟做梦似的。这一次,徐从治足足用了一刻钟才反应过来。但反应是反应过来了,徐从治却还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陈将军,你觉得这行得通吗?”终于,徐从治开口问道。
“为什么行不通?”陈启立平静地反问道。
“因为做不到。”徐从治干脆地道。
陈启立笑了,道:“徐大人,没什么做不到的,只要我们领政大人想做,就一定做得到。”
苦笑着摇了摇头,徐从治道:“陈将军,我不否认,你们现在做的这些我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但古往今来,从来都是打江山易,治理江山难,你们也不可能逃过这个。”
陈启立严肃地道:“徐大人,我是个粗人,没读过那么多书,但你不知道我们都是些什么人。”
徐从治好奇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陈启立道:“我们基本都是穷苦人,都是因为领政大人才能走到今天,所以领政大人要想把这个世界捏成圆的,那就是圆的,要捏成扁的,那它就一定是扁的。”
徐从治悚然动容,虽然治国远不是如此简单的事儿,但看这位领政大人的气魄格局,再有陈启立这些不计一切、誓死追谁的人,那这个世界能变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想到这儿,徐从治开始重新细品这六条领政令。越品,徐从治咂摸的就越是有滋味。
第一号领政令一旦实行下去,那就算彻底抓住了军队,那位领政大人将拥有一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最忠诚的军队,而且也可能还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军队。
第二号领政令惠及了所有的农民、手工业者、小商小贩,他们也必将誓死拥护这位领政大人。
第三号领政令更厉害,它的颁行将使新政权从旧政权获得最强有力的支持。
旧政权的真正代表不是官,而是吏,真正在管理国家的也不是官,而是吏。官都是读书人,精通的是《四书》《五经》,擅长的是作八股文章,而对实际的政务如行政、人事、刑律、钱谷大都一窍不通。所以,实际上在做事的人不是官,而是要比官多出数十倍的吏。
但是,吏不是国家雇佣的,不在国家的编制之内,他们绝大部分都是由官员私人雇佣的,所以他们是不能进步的,做得再好也还是一个小吏。
仅仅吏可以成为官这一条,就足以让这些真正有能量的人绝大部分死心塌地。何况,领政令中宣布的是,今后,官,都要从吏中选拔!
离开这些人的支持,那些地主和读书人狗屁不是。
第四号领政令和第二号领政令加在一起,将使新政权得到农民百分之百的支持。
第五号和第六号领政令是负面的,但它们真正打击的只是大地主和读书人,而在前面四个领政令的影响下,大地主和读书人的影响力趋近于零。
一开始,徐从治只是太过震惊,而本能地认定行不通,但现在略一思索,便不由叹服这位领政大人当真是雄才大略,前无古人。
算计已定,徐从治问道:“陈将军,不知领政大人对我们这些官是什么态度?”
陈启立道:“徐大人,朝廷这些个官儿九成都是饭桶,领政大人的态度是真有本事做事又不想贪污的人留下,其他的都走人,一个不留。”
徐从治又吃了一惊,问道:“他们都走了,你们有那么多人吗?”
陈启立道:“人我们有,只是他们现在还欠缺经验和必要的历练。”
“陈将军请徐某吃饭,不知是什么意思?”徐从治苦笑着问道,一开始他难免有些待价而沽的意思,但现在这看起来实在可笑。
陈启立正色道:“徐大人,请你吃饭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领政大人的意思。”
一听这句话,徐从治的精神立刻就来了,他吃惊地问道:“领政大人也知道徐某?”
陈启立点头道:“当然。”
在这样的人面前,徐从治也没心思待价而沽了,他问道:“陈将军,不知领政大人想要我做什么?”
陈启立道:“我们搭档,徐大人管民政,我抓军队。”
徐从治自问自己绝不是官迷,更不是没有担当的人,但不知为什么,一听陈启立的话,精神就是一阵,委靡之气更是一扫而空。
与陈启立分手之后,往家里走的时候,徐从治还在摇头叹息,对自己的变化觉着奇怪。
――――――
夕阳还高悬在天际,金色的余晖洒在了宽广的水面上,道道金鳞随风聚散离合,景色蔚为壮观。
中海边的石径上,陈海平和王佑礼并肩漫步。
“佑礼,我本想要你去山东,让陈叔去归化。”望着水面上涌动的粼粼波光,陈海平说道。
“大将军清静沉稳,我是远远比不了的。”王佑礼如实说道。
点了点头,陈海平道:“因为有陈叔在,所以总免不了要把你和陈叔对比,这是不对的。佑礼,你要记住,我不希望你仅仅是个横刀跃马、勇猛无敌的战将,也不仅仅希望你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军,我真正希望的是你能为一名有高度战略眼光的战略大家。”
说到这儿,陈海平的眼神微微跳了跳,又道:“袁崇焕是大将军,但不是战略家。他在辽东做的每一件事都极为出色,尤其是杀毛文龙,更是没人能比他做的更好了,但因为目光始终局限在辽东,所以不管在辽东做的多好,他最后都失败了。”
“佑礼,结果决定一切!”陈海平重重地道:“袁崇焕可以为自己找到千条万条的借口,但最终的结果是他失败了。如果袁崇焕是真正的战略家,那他就该明白,他的敌人是皇太极,但对手却不仅仅是皇太极。”
“他的敌人是皇太极,但对手却不仅仅是皇太极。”王佑礼心神一震,反复思索着这句话蕴含的深意。
“佑礼,如果我们想,那我们的兵锋可以指向任何一块土地,但那不是我们要做的。佑礼,你要记住,我们要做的是把用战士们的鲜血染红的土地永远永远地变成我们自己的土地!所以,在向外扩张的时候,武力最好是第二位的,武力最好是成为一股别人看得见,而我们自己却不动用的势。”
“少爷,我会好好思索您说的这些。”王佑礼道。
陈海平对王佑礼的这个回答很满意,他道:“具体的情况孙大人会和你交待的,今后我就把归化托付给佑礼你了。”
“少爷放心,佑礼必定时刻如履薄冰,不敢稍忘您今日的教诲。”身体站直,王佑礼严肃地道。
“那就好。”陈海平点了点头。
离开皇城后,王佑礼去迎宾馆看了父亲,跟王元程说了自己就要离开,去归化的事儿。
听儿子一说,王元程立刻惊喜地问道:“你要去归化,接替孙大人?”
归化有多重要?第一任的主持者是陈海平,第二任的主持者是孙传庭,而儿子是第三任,这可是真真正正的独当一面啊!
王佑礼道:“先去山海关,然后再顺道把一路上的边镇守军处理一下。”
对儿子没有露出多少兴奋之色,王元程更是欣慰,他道:“好,好,你去吧,家里的事儿你别担心。”
――――――
明天就要走了,当晚,秦良玉回到了宣武门外的四川营胡同,为明天启程离开京城做最后的准备。
一切都已收拾停当,就等一声令下,大军开拔。天已经黑了下来,秦良玉一个人在屋中独坐。忽然,有人敲门,紧跟着,就听马祥麟的大嗓门道:“娘,彩英妹子来了。”
秦良玉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把门拉开,怒道:“不能小声点!”
马祥麟嘿嘿一下,根本不理会老娘的震怒。
秦良玉道:“你让她进来。”
马祥麟又嘿嘿一笑,然后转头喊道:“彩英,你进来吧。”
向彩英就在小院门外,秦良玉又瞪了儿子一眼,然后朝向彩英看去。
夜色里,向彩英还是那么英气勃勃!
向彩英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昨天,看着向彩英,秦良玉心情复杂,她朝向彩英微微点了点头,道:“彩英,有什么事吗?”
走到秦良玉面前,向彩英恭恭敬敬施了一礼,然后道:“干娘,领政大人来拜访您了。”
闻言,秦良玉就是一皱眉,这位领政大人来见她干什么?但又不能不见,于是对儿子道:“你跟我出去。”
“哎!”马祥麟答应一声。
到了兵营门外,秦良玉看到昏黄的灯光下站着两个人,前面的那个是陈海平,稍后一个点的是阎应元。
见到秦良玉出来,陈海平抢步上前,抱拳拱手,道:“这么晚来打扰,还望大将军莫怪。”
虽然对陈海平逼死崇祯,心里一直怀有恨意,但现在也已经淡了许多。秦良玉也抱拳拱手,让道:“领政大人哪里话,里面请。”
到了小院,秦良玉没有把陈海平让进屋里,而就在小院里的石桌旁落做。
落座之后,陈海平道:“本来想设便宴请大将军一叙,但这或许会让大将军为难,所以我就冒昧而来,而且还带来了一些酒菜,望大将军莫怪。”
见秦良玉未置可否,阎应元就把食盒提了过来,向彩英也过来帮忙,两人很快就把酒菜摆在了石桌上。
马祥麟站在了秦良玉的背后,阎应元站在了陈海平的背后,向彩英坐在了一旁,准备为两人斟酒布菜。
见都忙乎完了,秦良玉这才问道:“领政大人,这是何意?”
轻轻叹了口气,陈海平道:“大将军,陈某此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来和您告个别。”
“和我告别?”秦良玉有些狐疑地问道。
“大将军,不要说现在,就是整个大明朝三百年,您都是我最敬重最喜欢的人。”陈海平郑重地说道。
陈海平神情严肃,目光坚定而诚挚,秦良玉不由心中感动,道:“这个老身如何敢当?”
陈海平道:“大将军,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八九,不能与您共为万民谋福祉,就已是我之憾事,倘若有朝一日,要与您对阵沙场,不得不出手对付您,那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听陈海平随口到来,秦良玉心中既感动,又感慨,她微微一笑,道:“领政大人如此推崇老身,却又为何小视老身?”
微微楞了一下,陈海平随即道:“我不是小视大将军,而是因为大将军和我对阵,先天就处于不利之地。”
陈海平这么说,自然不会是说男女的问题,秦良玉不解地问道:“领政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陈海平道:“我能做的了自己的主,但大将军不行。”
沉思片刻,秦良玉淡淡地道:“领政大人,这怕也不尽然。”
陈海平笑道:“看来大将军对懿安皇后倒是很有信心。”
这下秦良玉真的愣了,但随即又释然,陈海平如果什么也察觉不到,那才奇怪呢。只是,秦良玉却越来越奇怪了,她一点都看不透这位领政大人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心忽然突突了一下,这要是陈海平把懿安皇后扣下,不要说多长时间,就是一个月,影响都可能是决定性的。
目光锋利起来,秦良玉盯着陈海平问道:“领政大人想要干什么?”
在秦良玉面前,陈海平的神态始终都极为恭敬,这一刻也一样,他道:“大将军,说实话,我是很乐见懿安皇后成为监国之人。”
听陈海平这么一说,秦良玉就放心了。既然都放太子去南京,那在懿安皇后身上做手脚还有什么必要?
猜不透陈海平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秦良玉心里实在是好奇,却又不愿问这位看似对自己极为尊敬的领政大人。
不愿让陈海平看出自己的心思来,秦良玉低头去挟菜。
“大将军,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
秦良玉愕然,抬起头来,见这位领政大人眼里满是让人不琢磨琢磨都不行的笑意。
秦良玉气结,不由狠狠瞪了陈海平一眼。陈海平笑了,一旁的向彩英也忍俊不禁,满眼都是笑意。
“大将军,我希望懿安皇后监国,是因为我希望十年后能够出现一个可以和我们对抗的南明。”陈海平严肃地说道。
秦良玉愈加的愕然,她直盯盯地看着陈海平。
这话,凡是正常人都不会相信,但却又不得不相信,因为说这话的这个人此前做的事可不都是让事情朝这个方向发展吗?
“为什么?”半晌,秦良玉沉声问道。
“大将军,您多少已经看到了些,我想改变这个国家,按我自己的想法改变,但我的力量有限,我的生命更有限,所以我必须得在统一天下和做我想做的事情之间做一个选择。”
秦良玉默然,她知道陈海平说的是实话。仅仅让女人出来做官这一件事儿,如果真要做成,那就决不是几十年的时间所能够做好的。如果陈海平要先统一天下,那不说统一天下要多长时间,就是统一天下之后,事情之多那也是无法想象的,陈海平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顾不过来的。
“大将军,我选择了做事,所以我要营造出一种态势,在这种态势下,如果南明想要十年后继续存在下去,那就必须在一定程度上跟着我学,而这也就说,他们在帮我做事。”
“大将军,他们在压力下帮我做事,与在刀枪的压力下屈服于我,效果是截然不同的。前者要更深入,几乎是不可逆的,而在刀枪的压力下屈服于我,那这种压力一旦消失,事情就很可能又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轻轻点了点头,秦良玉道:“既然如此,那领政大人是不是可以帮一帮懿安皇后?”
陈海平笑了,道:“大将军,如果懿安皇后连这件事都不好,那我看我也不必指望她什么了。”
秦良玉脸微微一红,便让过这个话题,两人推杯换盏喝了起来,说些见闻趣事,倒是越说越投机。
向彩英坐在一旁,给两人添酒布菜,笑语盈盈。
―――――――
第二天一早,九月十七日,在三千白杆兵的护卫下,太子启程离京。
太子走了,跟着走的人那是海了去了,皇亲国戚自然不用说,绝大部分官员也都跟着走了。
官员大都跟着太子去南京,这一来是留下人家也不待见,人家早就喊出来了,有本事的留下;二来是新朝新贵,即便被新朝留用,也没多大意思;最主要的还是第三,这个新朝他们看不明白,尤其是吵吵着要把土地都收归国有,然后再均分下去。
跟着走的,除了皇亲国戚和官员,还有就是太监和宫女,但太监要比宫女多的多。跟着走的太监实际上也不多,才四五千人,而宫女则更少,只有几百人。
宫女回家一部分,但大部分都留了下来。
陈海平对向彩英的做法极为赞赏,大笔一挥,就把所有留下来的宫女都交由向彩英全权管理,而这也是宫女留下这么多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几乎所有的宫女心中,向彩英是她们的不二偶像。
这一次大迁移,京城和四乡八镇、以及沿途的百姓又恨恨地捞了一笔,陈海平把这些昔日的达官显贵最后的一点金银又收刮了一遍。
一匹驽马、一辆破车,在平常的日子就是买下来也费不了几两银子,但现在,嘿嘿,雇一天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最驽的马和最破的车。
没办法,僧多粥少,而且,这粥又必须得喝!
人们在心里把陈海平的祖宗八辈像犁地似的不知梨了多少遍,但再骂也没办法。
早走,在太子离京之前走,聪明人是不会这么做的。一来怕不安全,二来可能会成为日后被人攻击的口舌。
没人是傻子,都是聪明人,所以这两个原因几乎让所有要走人都没有先走。
晚走,错开这个高峰期,那更没人干。这么乱,位子就那些,晚到一步饭碗肯定没。
自己先走,把家人留下,也不行。谁知道日后形势怎么变化,要是家人因为这几两银子被扣下,那就太不值了。
所以,数十万人的迁移大军就势不可挡地形成了。
这一超级规模的旅游团的形成,刺激了两大产业。一个当然就是运输业,另一个则是餐饮业。此外,典当业也跟打了鸡血似的,最后又疯狂了一把。
数十万贵人的吃喝拉撒可不是个小事儿,当地是绝对解决不了的,所以很多聪明的商家,尤其是那些大饭庄,无不自备车马,拉上所需一切,开起了流动饭馆。
当然,饭菜的价格……抢劫啊!!!
一开始,对这次的商机不少人还有些犹豫,但在领政大人发话,保证安全之后,人们的热情和干劲就不可遏止地喷发了。
自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有钱,但好在大家都有信誉,而且到了南京之后,这点银子也实在算不了什么,所以大家就相互串换串换。
近十万的老人、女人、孩子,这样的旅游团前进的速度自然要跟蜗牛大哥赛一赛,而这样一来,那些跟随旅游团而来的黑心商人心里也就乐开了花。
三千白杆兵护卫着两宫皇后、太子、以及一些嫔妃和崇祯的棺椁。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两位国丈的家人。至于其他人,暂时是顾不上了。
崇祯的棺椁放置在一辆大车上,车上罩着白布,白布下是一块块巨大的冰块。
秦良玉始终守在棺椁旁。
夕阳西斜,大队停下。
车队绵延了数十里,一停下,立刻就热闹起来。炒勺叮当,孩子哭,大人叫,驴嘶马鸣,倒也生机勃勃。
看着这一幕,懿安皇后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内却是冰寒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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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九日,未时。
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山沟里,天风嘶号,袁崇焕默默伫立,一身布衣被时时卷过的狂风吹的猎猎作响。
袁崇焕神色悲戚,目光在四壁的山崖上逡巡。
这是草环山,永平境内,距离山海关九十里。袁崇焕脚下伫立之地,这个不起眼的小山沟是参将刘兴祚的身死之地、埋骨之所。
刘兴祚是袁崇焕最为看重的大将,对之倚重尤甚于祖大寿、何可刚等人。可以说,在整个平辽方略里,刘兴祚犹如袁崇焕一臂。
刘兴祚是极有本事的人,既勇猛无敌,又多谋善断。
在努尔哈赤手下,刘兴祚身为一个汉人,却掌管了金、复、海、盖四州。这四州为南四卫,是全辽最为膏腴之地,是女真人的粮仓。
回归明朝之后,刘兴祚在皮岛毛文龙手下任游击之职,并很快就在皮岛将士中拥有了很高的威望。袁崇焕斩杀毛文龙之后,皮岛中很多人心怀惊惧,有几次险生不测,全赖刘兴祚,皮岛才平安无事。
袁崇焕看重刘兴祚,除了刘兴祚的本领之外,还有刘兴祚这个人的品性。在努尔哈赤手下时,刘兴祚忠心耿耿,算是个彻头彻尾的汉奸。但在起心归明之后,刘兴祚那真是百折不挠,不知经历了多少危险,最后舍下老母、妻儿、兄弟,诈死而逃。
袁崇焕信任刘兴祚,不论是本事,还是忠诚。
实际上,一开始,在袁崇焕心中,统领皮岛的人选就是刘兴祚,但刘兴祚来皮岛的时日尚短,一上来就给予刘兴祚全权是不合适的。
崇祯二年六月,袁崇焕诛杀毛文龙,把皮岛分为四协。仅仅一个月后,皮岛逐渐稳定,袁崇焕又把四协并为两协,由刘兴祚和陈继胜掌管。
七月末,袁崇焕调刘兴祚到宁远;八月底,刘兴祚和其六弟刘兴贤自皮岛动身,九月下旬到觉华岛。
此时,袁崇焕去了锦州,但听闻刘兴祚到了,立刻差人将刘兴祚调至锦州。见面后,袁崇焕令刘兴祚回皮岛练兵,掌管东江一切事务。但因秋天风大,刘兴祚未能回去,遂驻扎宁远。
十一月,得知皇大极发兵绕过山海关,越过长城,逼近京师,袁崇焕遂将刘兴祚调至山海关,但因麾下无兵,刘兴祚没有与袁崇焕同去,而留住山海关。
十二月,崇祯下袁崇焕于诏狱,孙承宗督师山海关,刘兴祚与其弟刘兴贤在关西红花店拜见孙承宗。
当时,金兵兵围永平,孙承宗遂拨山海关中后所八百人给刘兴祚,令其与郑一亨、靳国臣、张汝行,张承胤、石国柱等同往,卫护永平及建昌一带。
刘兴祚与台头营的王维城、太平路的睦自强、建昌路的马光远,以及永平道中军程应琦合军于太平路,兵约两千,和金兵首战于青山营冒儿头。
刘兴祚以王维城为南路,程应琦为北路,自当中路,以马光远抄后金后路。刘兴祚一路伪装成金军,突入其营,大败金军,斩获五百九十二级。
皇太极深知刘兴祚其人,极是忌惮,得知刘兴祚在太平路的消息后,立即派贝勒阿巴泰、济尔哈朗追击刘兴祚,令务必将其擒杀。
崇祯三年,正月初三,侦知刘兴祚将去山海关,于是阿巴泰围其前,济尔哈朗蹑其后,将刘兴祚乱箭射死于草环山的这条小山沟内。
刘兴贤被生擒,皇太极下令将其碎尸万段。
明天,山海关就要移交了,袁崇焕来此吊祭刘兴祚。
远处,众将肃立。
―――――――
第二天,九月二十日,辰时。
袁崇焕带领辽东诸将立马在高坡之上。
这里是高岩岭,离山海关十里。
这次交接,陈海平不大可能来,但袁崇焕还是带着众将接出了十里。
陈海平救了自己的命,也救了自己的全家,更为自己洗刷了冤屈。
这是何等的大恩?!
但是,不管多大的恩德,他也不愿意受制于陈海平。这不仅仅是辽东诸将的意思,也是他自己的意思。
大恩是不见得有机会报了,那礼貌就更不能缺了。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身后有人低声道:“来了。”
蜿蜒崎岖的路上,长长的骑兵大队一眼望不到尽头。片刻之后,当最前面的骑兵队清晰地跃入眼帘之后,袁崇焕身后的众将眼睛都瞪圆了。
当塞外第一师出现在山海关外,震撼是全方位的。就是对此早有准备的袁崇焕,心头也依旧震惊。
一支军队有没有战斗力,看气势就可以看得出个大概,但在气势上,步兵和骑兵是有很大差别的。步兵的气势多数时候是无形的,但骑兵的气势是有形的。或者说,观察步兵有无真的气势是不那么容易的,是需要眼力的,但骑兵不是。
军队,整齐就是气势,这在骑兵的身上表现的尤为明显。
一眼望不到头,但第一队骑兵和他们能看见的最后一队骑兵,几乎毫无二致。
压力,铺天盖地而来。
这一刻,众将都明白了大帅的意思,明白了大帅为什么把他们都招到了山海关。
遵化城下和广渠门外,这两场死战让辽东诸将建立了极强的信心:他们是最强的,只要在大帅的统帅下,假以时日,他们没有敌手!
在这种强大的信心下,对于让出山海关,很多人是不满意的。但这一刻,所有心怀不满的人都从心里把嘴巴牢牢闭上。
以前,他们还以为是大帅因为欠了那位领政大人的情才这么做的,但现在看来,大帅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们原先以为的凭他们的实力,在北拒建奴的同时,还可以对那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领政大人施压,但现在看来,那根本就不切实际,是痴心妄想。
在袁崇焕左侧,紧挨着何可刚的是副总兵茅元仪。
当远处的铁骑刚一冒头,茅元仪就开始紧张,现在更是震惊到了极点。
好半晌,茅元仪回过神来,脸色有些苍白。又稍停片刻,茅元仪翻身下马,转到袁崇焕的马前,倒身跪倒。
袁崇焕一见,赶紧翻身下马,把茅元仪扶了起来,但没有说话。
“大帅,有您和这位领政大人在,建部跳梁,实已不足为虑,元仪可以安心的走了。”茅元仪躬身说道,神色极为感慨。
袁崇焕极为不舍,他上前紧紧握住茅元仪的手,道:“留不住元仪,是我生平憾事!元仪,记住,辽东的大门对你永远是敞开的。”
“谢大帅,那元仪这就告辞了。”
袁崇焕点了点头,道:“元仪,保重!”
而后,茅元仪又和其他诸将拱手作别,然后翻身上马,顺着一条小路,急驰而去。
望着茅元仪的背影,袁崇焕似乎看到了铁骑纵横的江南大地。不知为什么,袁崇焕竟然感到心底有隐隐的激动泛起。(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