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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过后,定妃坐在我一旁向我叮嘱着一些皇上在房中的忌讳,我只觉得她的嘴巴张张阖阖却什么也听不见,直到定妃终于停下来,端着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我缓缓出声,“娘娘救我……”
定妃端茶的手一抖,惊魂未定看了我一眼,让身边的宫人都退下去,这才压低了声音看着我,“你不愿意吗?”
“是,奴婢不愿意。”我滑下床头,跪在她脚下。
只听她带着叹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这可是后宫梦寐以求的,你又如何不情愿呢?快起来吧,过了今晚,皇上想必要给你个名分,你我也算是姐妹了。”
真是可笑,婆婆竟然同媳妇称姐妹。
定定的抬头看着她,轻轻地说,“娘娘,奴婢不想让皇上做唐明皇,不想毁了皇上的一世英名。”
“你——”定妃蹙了眉,“你这是什么话?”
我心终究一横,定定的说,“母妃,劳您护住皇父的名声。”
定妃手中的茶碗跌了下来,她直愣愣的站起,看着我,不可思议的摇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刚刚喊了什么——”
我镇定的看着她的一脸惊慌,“我是……”
“住口。”定妃打断了我,警惕的看向殿外,一手拉着我,“你随我来……”
内室里,昏暗的烛光映出定妃担忧的面容,影影绰绰。
“你为什么要同我讲。”
我咬唇,“当年能救下我的,只有您了。”
她吸了一口凉气,半晌,缓缓点了头,“不错,这是我答应月冉姐姐的最后一件事。”
我胸口酸涩,想起姑姑离开时的焦虑不安。
定妃看着我叹息着,“你同你姑姑一般的执拗,为何又要回来?!”
我不答,定妃也不再问,只是说,“你若还想活下去,这件事便不可透露半分。”
我点头,“媳妇知道。”
她微微颤着,眼神里闪过一丝疼惜,“你还是认我这个婆婆的,我当你会恨我们一辈子。”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定妃让那宫人进来,我微微愣住,只见流觞领着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定妃看过点了头,让流觞带了下去。
我望着流觞的背影,冲着定妃微微笑着,“原来是您收了这丫头,我还以为她会被一同赐死呢。”
定妃微微一笑,“我是吃斋念佛的人,心里终是不忍。”
“刚才那丫头是什么人?”
定妃眼中闪烁着,“是今日侍寝的颜丫头。”
我一怔,定妃笑笑,“她叫颜玉,皇上在殿上只说是让佟丫头侍寝,也不曾说是你颜筝还是她颜玉。”
我感激地看着定妃,“谢过娘娘。”
定妃叹气道,“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周折在鸩酒里搀了别的东西,就在下葬前的一夜偷偷给你换了尸首,再以后的事泓儿也跟你说了,他带着你出了京城。”
“那么又是谁来换我的尸首呢?”
定妃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是消夏…”
我心底为消夏叹了一口气,一只手便被定妃拉了去,“孩子,这件事,能知道的就只有我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向陆离透露半个字,你也是死了的人了。”
我点点头。
她继续说,“我会让陆离纳了你做小房,就算是你们夫妻破镜重圆了吧,只不过这件事牵连太大,还不能让他知道——”
我忙抽出手,“母妃,媳妇以这种方式再入宫,便是笃定了不会回到他身边。”
定妃一惊,“你恨他了?”
见我不语,定妃重新拉上我的手,“倘若你现在不回到陆离身边,便是皇上的女人,你明白吗?”
陆离来的时候,定妃只是指着我,淡淡地说,“这丫头,我给你挑了做妾,今夜就带回王府里,还有这几日,先称病别进宫。”
陆离由始至终没有看我,也不看定妃,径自攥着手中的玉牌把玩着,我明白他通常故作不在意的时候,都是在思量。
此刻又在思虑什么?揣摩我此举何意?还是猜测他带走我的后果。
“老七——”定妃终于忍不住喊了他,“就当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个恩情。”
这一声确实把陆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陆离忙点了点头,“即是母妃求儿子,儿子自是不能说什么。”
说罢淡淡看了我一眼。
定妃颔首一笑。
陆离竟又加了句,“只是母妃倘若真为她着想,就不应该让儿子带走她。”
“你——”定妃愕然,却又不好说什么。
陆离起身迈了步子要走,他这般选择,已经不稀奇了。
“老七——”定妃已立身而起,不由自主道,“就这一次,不行吗?”
陆离的步子停住,却并不回身。
“娘娘算了。”我亦起身,话虽是对定妃说,可是身子已转向陆离停步的方向,“王爷只是自保而已。”
气氛瞬间诡异,定妃皱眉不语,我冷笑而望,门口的人像石柱一样僵立。
“姑娘是皇父看中的人。”他终于发话了,“我带不走。”
这一句话说的我从头凉到脚,好一句“皇父看中的人”,你真的…认不出我吗?还是不敢认?
是,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会被儿女情长牵绊了手脚。你要讨好圣恩,不能趟这浑水,更不能因小失大。你要明哲保身,你有你的雄图霸业。
陆离啊陆离,从前竟是我不知,原来帝王霸业,龙位正坐,在你的眼中竟然是这样的分量。
“定妃娘娘,接姑娘的轿子已经在殿外候着了。”常公公的一声传唤适时打破了大殿中溺死人的沉寂。
那身子不再迟疑,几步迈出,一转消逝在黑夜中。
从永和宫到承恩殿并不远,轿子出了二门,直向北面。
端坐在轿中,竟是急出了一身的汗。
自发髻取下那支海棠簪,那是再入宫时,陆修亲自为我插入发髻。他说过全天下最美不过簪子,簪头和针柄,就美在善恶皆为一体。戴在善人发间是装点,用在恶人手中便是凶器。
他还不能死,至少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死了,我精心策划的一切又要给谁看?
只是他不死,这支簪子就要穿过我的喉咙吗?
从未这般慌张过,握着簪子的手竟不自主的颤抖。
轿子突然被放了下来,掀了半面帘子,看见轿夫和引路的太监跪了下去。
一边的常公公也行了礼道,“四爷,这么晚了才要回去。”
我看着夜色中的黑影也是一愣,夜太黑了,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他腰间的玉牌一闪一闪。
他定是不愿意看到我的,我心里明白,遂放下了帘子。
轿子又升了起来,只那一声,隔着帘子,竟也听的如此真切,仿佛就在耳边。
“万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女人。”
从前不知道四爷这个冷面王能冷到什么地步,今日方感觉到是刺骨的寒意。
那句话就像寒刺般扎在胸口,几欲滴下血来。
握着簪子的手紧了又紧,“啪”一声,银色海棠碎在手中。
我摇了摇头,心中笑道,今儿是怎么了?摔了指环,又碎了簪头。
寝殿的拔步床果然精美到极致,有三进,整整占了半个寝间。上有彩绘卷篷顶,下置南木漆金踏步。雕花的床榻镶嵌着大理石和珐琅,床帷上绣着百仙图,三层帐幕此刻尽被拉上,倘若放下,就是一个小天下。
不知是锦被冷,还是我浑身散发冷意,整个身子裹在被中竟是瑟瑟发抖。
更漏声起,淅淅沥沥,此刻听闻甚是刺耳,本就难奈的心情更加烦躁。
门吱呀一声开了,脚步声,长袍褪下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真,来人走进,带着室外的寒气。
手中死死攥着簪子的针柄。
下意识闭上双目,来人已坐在床边。
簪子又是一紧,咬了牙,忽得睁开眼。
手霎时松开,迎上他目光的一刻。
床边的人一如既往轻笑如花,昏黄烛灯下,那身影如第一次见他的朦胧,仿佛不是一个真实的人。
眼前竟然模糊了。
浑身颤抖,连着声音也在抖,“是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