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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大爷深觉被人抹了面子,脸色有些阴沉:“你是什么货色?敢拦在本大爷面前?!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孝敬那点子钱,就敢甩我脸子?你活腻了是不是?!”
他话音刚落,几个牛高马大的跟班就围了上来,春瑛与胡飞被困在当中,显得格外势单力薄,附近的摊贩与行人早已悄悄躲避开去,生怕招惹了这帮恶人。
春瑛有些紧张地看向胡飞,后者沉着脸道:“小的不敢,只是这条街上的规矩是老太爷定的,小的兄妹本本分分地照着做了,不知庆大爷为何还要跟我们过不去?”
“我呸!”那庆大爷踢了货箱一脚,“这里是我家说了算,规矩也是我家定的,我想跟谁过不去就跟谁过不去!臭小子,本大爷不过是见你妹子长得有几分水灵,才有兴趣跟她玩玩儿,谁还把她当天仙了不成?不过你既然不识相,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啊,给我把人抓回去!”
跟班们齐声应了,春瑛闻言大怒:“你们这样还有没有王法了?!以为什么人都能随你们乱抓的吗?!”她可是庆国侯府的家生子,这庆大爷也不知道是什么背景,不过看他的穿着打扮与说话行事,就知道地位高不到哪里去,凭这样也敢招惹侯府?她虽然只是一个低微的小丫头,可这并不代表侯府的主人们会忍受阿猫阿狗踩他们的脸!
她见那些狗腿子要扑过来,正准备大声说出自己的身份,却看到胡飞抽过扁担挥了过去,将狗腿子们挡开了。他抓着扁担避开众人,怒道:“你们既定了规矩,又自己推翻,出尔反尔,真当这里没了王法不成?!”
庆大爷更生气了:“在这里,我就是王法!”说罢一挥手:“上!给我好好教训他!往死里打!”
狗腿子们一拥而上,胡飞不断挥动扁担,但他始终体力有限,被其中一人一拳击中左脸,脸颊立刻红肿了起来。春瑛惊叫一声,随手抓起一个抽屉就摔了过去,那打人的狗腿子被砸了个正着,痛得大声嚎叫。其他人都愣了愣,胡飞立刻趁机砸了那些人几扁担。他下手极狠,几个狗腿子的脸上、手上都出现了几道伤痕,不得不后退了。
庆大爷气得哇哇叫:“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看我不打死你……”不等他说完话,胡飞便吐了一口血沫,咧嘴笑了笑,道:“活得不耐烦的人是你!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居然敢说你是王法?这里是你家说了算?你把皇帝放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不就是有个守卫东直门的老子吗?横什么?小小的武官,在京城里算个屁?!你惹恼了我,我就到刘御史家门口喊冤去!看到时候死的是谁?!”
刘御史是京城中有名的倔脾气清官,专门跟达官贵人过不去,一年到头,总得参上二三十个高官显宦,在朝中极不得人心,偏偏皇帝又信任他,无论别人怎么说,都不肯撤了他的职,刘御史深感君恩深重,参人的动力更足了,他的大名也因此而响彻全京。
庆大爷能在东直门大街上作威作福,原因正如胡飞所说,是有个担任东直门守将的老子。东直门大街位于平民区,少有达官贵人在此居住,庆大爷的父亲就变相成了这里的主宰,他家的人也利用这一点,从附近的平民或商人身上剥削钱财,作威作福,没人敢跟他们作对。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庆大爷父亲的守将身份上的,如果那刘御史真的参了他一本,这一切都会成为泡影。
庆大爷虽然嚣张了些,却不是笨蛋,听了胡飞的话,也有些慌了,但心里更多的是愤怒:“你小子居然敢威胁我?好,我这就叫人打死你,看你还怎么去告状!”说罢就命令手下的狗腿子们再上去打人。
胡飞将一根扁担挥得虎虎生风,把那些狗腿子打得哇哇直叫,但体力却渐渐弱了下来,春瑛见状不妙,急中生智,忙喊道:“我们家就在刘御史家旁边,他家里人出来买菜总要跟我娘说几句闲话的,你叫人打死了我哥哥,绝瞒不过他去!这里可是大街上,人人都看见了,你有本事堵住所有人的嘴吗?!”
庆大爷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心里动摇了,犹豫着该不该叫手下住手,但那些狗腿子却已有人动作慢了下来,胡飞趁机将他们逼退,抬袖抹一把脸上的血痕,冷笑道:“妹子何必跟这种人多说?叫他打死我,你立刻就告诉刘大人去!我倒要看看,他一家子会得什么罪名?是欺君,还是大逆?”
庆大爷脸一下涨红了,却听到远处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转头望去,居然是自家父亲的副将,他不耐烦地问:“做什么?没看到我正忙呢?!”那副将板着脸,向他行了一礼:“少爷,大人让你去。”见庆大爷一脸不情愿,又加上一句:“大人正生气呢,还要你把随从都带上。”庆大爷无法,只得挥手召过狗腿子们,随他去了,临行前放下狠话:“给我等着,看本大爷不治死你!”那副将听了这话,神情微动,别有深意地看了胡飞一眼。
胡飞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开,吐了一口血沫。春瑛忙扑过去担心地问:“伤得重吗?疼不疼?你流了好多血,我们快去看大夫!”胡飞微笑着安抚她:“没事,不过是皮外伤。”
旁边一个小贩怯怯地说:“小哥,你闯祸了,他可是咱们这里的土霸王,听说跟大师府里的少爷极要好呢。”
胡飞淡淡地道:“他要怎么折腾我都不要紧,可不能欺负我妹子!”他抬手轻轻按了左边脸颊一下,疼得呲牙倒吸一口凉气,但没喊出声。
春瑛眼睛有些发热,忙掏出手帕轻轻擦上他的伤口,胡飞笑着接过帕子,道:“好了,别忙着掉眼泪,咱们快走吧,免得他再回来找晦气。”
春瑛双眼含泪猛地点头,回身收拾那掉了一地的簪子耳环,忽然想起胡飞交上去的“孝敬”,不由得生气地说:“今天的保护费白交了!那人真可恶!”
“就当是被狗叼了去吧。”胡飞倒没怎么在意,只找了根布条把扁担上裂开的部分捆起来,便挑起了担子,拉着春瑛迅速离开了那里。
春瑛一路嘘寒问暖,又扶着货箱,好给胡飞减轻负担。她心里很是愧疚,觉得是因为自己才让胡飞挨打的。胡飞却不以为然地道:“那庆大爷仗着自己老子是守门的武官,平日里没少盘剥在街上摆摊的小商贩,有时还威胁外地的客商,低价买入货物,又用市价转手卖出去,从中取利。因我做了两三回中人的生意,虽没挡他的财源,却也算是踩了他的地盘,他早有心教训我,对你不过是迁怒罢了。”
原来是借题发挥,春瑛的心情好受了些,但还是很难过:“不管怎么说,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你也不会挨打……咱们真去告状怎么样?那个刘御史听说为人很公正的,要是能把庆大爷一家拉下台,以后东直门一带的百姓也不用受他剥削了!”
胡飞摇摇头:“不成的,方才不过是哄他罢了,刘御史……”他脚下渐渐放慢了速度,脸上的神情有些黯然,“他是极推崇孝道的人。我本来就坏了名声,别人不知道我底细还罢了,要是闹上官府,别人定会知道我是胡家次子,那不孝的罪名压下来,刘御史不赶我出门,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春瑛不由得替他委屈:“难道他会这么糊涂?因为别人不实的传言,宁可放任百姓受苦?那他也算不上什么好官!”
胡飞苦笑地回过头:“妹子,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好官?刘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倔脾气,他认准的事,绝不会轻易改变的。”他在心中冷哼,若真有明察秋毫的好官,他当初又怎会落到人人喊打的下场?说到底,人都只会想着自己的利益罢了。那刘御史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地位,又何必天天挖空了心思去收集那些达官贵人的罪证?对于这种人,利用一下便行了,真个信他,他就永远都别想翻身了!
想到今天的事,他心中又涌起一阵苦涩。那什么庆大爷,不过是小小的纨绔,京中的公子哥儿都拿这种人当玩笑,若是从前,对方顶多是他眼中的一只蝼蚁,但现在他成了平民百姓,再没有人能庇护他,便连这样的蝼蚁,也敢对他拳脚相向了。他这半年来天天想着赚钱,出人头地,可他至今才赚了百来两银子,几时才能真正地扬眉吐气?
他犹自在那里沉思,春瑛也陷入了苦恼中:“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呢?东直门是不能再去了,朝阳门那头又有一堆狂蜂浪蝶,我们明明很本份地做买卖,为什么总有人跟我们过不去?”
胡飞一下清醒过来:“不要紧,明儿我们就去买骡子。那个庆大爷就只能在东直门一带作威作福,咱们到别处做生意,他也奈何不了我们。”
想来也只能这样了,春瑛叹了口气,替他再将货箱往上扶了扶,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们:“那个货郎,略停一停!”
胡飞停下脚步,往声音来处转去:“来嘞——您要什……”他忽然住了嘴,脸色有些发白,似乎想要回过身逃走,但又不知为什么只能定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开去。
春瑛察觉有异,忙问:“怎么了?”胡飞艰难地稍稍摇了摇头,听到来人脚步声接近,便放下担子,略低下了头。
春瑛抬头望向来人,却是个年轻的女子,少妇装扮,穿着一身夏布蓝色衣裙,外头罩着件平机青褂,一头黑发上插了根镶玉的银簪子,面容清秀中带了几分圆润。她声音又尖又急,叫住他们:“可有顶针?我要黄铜……”忽然顿住,两眼紧紧盯着胡飞,尖叫一声:“你是……二少爷?!”
春瑛吃了一惊,转头望向胡飞,只看到他脸上一片苦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