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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半空中飘了一会,又想起白天夏箜篌看沐飞尘时温柔的眼神,越发觉得她们的话有道理。从在饼铺里见到夏箜篌那天起,我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我的,这一刻我忽然有些不能确定。
没心没肺地傻了几个月,那天晚上我忽然开了一点窍,开始有了心事。
我把气息隐藏好,悄悄飞到夏箜篌房间外面。他的住处靠近前院,这会天色还不是太晚,周围下人来回走动,我藏身在屋旁一棵大树上,他耳朵再灵也不可能听见。他房间的窗子是开着的,我坐在树杈上拨开树叶就能看见坐在屋中的他和沐飞尘,但是周围的声音太杂,有些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沿着树枝伸展的方向挪动了一下,离他们更近了些,看见夏箜篌给沐飞尘倒了杯茶。沐飞尘望着杯子呆了一会,问道:“爷爷这次出远门,是不是跟你给他的那幅画有关?那画,究竟是什么意思?”
夏箜篌语声温和:“你不必为了这件事操心。至于沐老,不是去看望一位朋友了么?”
沐飞尘问:“你画里画的那个地方,真的有吗?”
夏箜篌点头:“有的。”
沐飞尘问:“在哪里?”
夏箜篌笑而不答,沐飞尘叹了口气。
夏箜篌柔声道:“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卷进这个大麻烦里来,此事十分危险。”
沐飞尘低着头转茶杯,低声问:“你被你父皇带走,我们都很担心你……这几个月来,你想过我……们吗?”
夏箜篌点头微笑:“当然想过。”
沐飞尘说:“昭儿每天都惦记着你,盼着你什么时候能去看他。”
夏箜篌笑着说:“有机会一定去看他。”
两个人好像没有话可说,都沉默下来。我在树上呆得双腿发麻,暗暗不耐烦,沐飞尘终于站起来说:“这次路过河川府,是陪家父去南方养病,大概要耽搁三五个月,我这就走了……”她忽然从荷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夏箜篌:“这道符是路上遇到的一位道长给的,听人说那道长的法术很高明,他的符很灵,可以保平安。”
夏箜篌接过符谢了她,看着她走到门边,忽然叫她:“娟娟!”
沐飞尘回头看他,眼圈已经红了,夏箜篌顿了顿,笑道:“保重。”
沐飞尘走后,夏箜篌也出了门,他一踏出房门就飘到了半空中,他飞的方向跟沐飞尘离去的方向是一样的。我远远地跟了他一会,发现他竟是在跟踪沐飞尘。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半路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跟过去。
不知不觉走到方嫂家,就进去找方洛聊天。我知道除了夏箜篌之外,没有人会用心听我说话,可是有些话我偏偏不想跟他说。方洛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我……
我抓着方洛飞到房顶上,拉他在躺下看星星,向他倾诉我的烦恼。我问他:“方洛,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方洛摇头:“不,不……”
嗯,跟他比我确实不笨……我说:“今天叶府来了一个姑娘,大家都说她和夏箜篌很般配,我很难过。”
方洛眨眨眼睛,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听懂了我的话,继续说:“她现在走了,夏箜篌还偷偷护送她,我每天出来玩,他都没有护送过我……”
我说着,越发觉得自己可怜,方洛似乎是听懂了,起码他一定是看出我难过了,胀红了脸说:“坏……坏人……”
我也跟着点头:“他是个坏人!”
沙沙……极细微的声音,从离我们很远的一个屋顶传来,周围的声音很杂乱,但那沙沙声在我听来,是极熟悉的脚步声。虽然熟悉,却想不起是谁,我忍不住坐起来望着那个方向。
沙沙……那声音渐渐近了,远处的屋脊上出现一个人影,姿态飘逸,速度却奇快,宽大的袍袖和衣襟在风中扬起,月色朗朗,我看见那人的衣服是淡淡的青灰色。这颜色,好熟悉……
转眼间那人就到了我们坐着的屋顶上,猛地停住脚步,不知怎么竟然踩碎了一片瓦,咔嚓一声。方洛本来躺在那昏昏欲睡,被这声响吓得跳起来,嚷嚷着:“塌……塌了……房子塌……了……”
我被方洛的大嗓门给吓了个半死,周围的邻居纷纷开窗探出头来看。站在我们对面那人身形一动飘了过来,一伸手把我夹起来,飞上半空中。方洛吓得哇哇大哭,我忙低头看他,怕他从屋顶摔下去,忘了自己正被人夹着不知飞向何处。
眼看着方洛的身影越来越小,耳边尽是风声,我才发觉自己处境大大地不妙。那人一只手紧紧箍住我,我双手都动不了,只有脑袋还能自由转动,忙扭头看看是谁像抓小鸡崽似地抓着我,一转过头正对上他的眼睛,我心头轰然作响。
他见我转过来,带着我疾速下降,落在一棵大树上,把我牢牢抱住,力气大得几乎要把我在他胸前按扁了。他的心跳快得像是随时会从嗓子里蹦出来,双手也不住地发抖。我正想挣扎,却从他身上闻到熟悉的,令我安心的气息。
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一点点挤出来似的,一字一字艰难地说:“我到处找你……”
我被他抱得有出气没进气,只好奋力仰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他一惊,手臂松了些,我恨恨地说:“你是谁啊,干什么抓我?”想起说书先生说的故事,补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他看着我不说话,眼中似有雾气浮动。我瞄着他那张眉目如画俊美无俦的脸,不知为什么胸腔里有些疼,是那种飞了太长太久力气用尽的感觉,每吸一口气就牵扯一分疼痛,连嗓子里都一阵阵发紧……这个家伙偷偷给我下了毒吗?为什么我这么难受啊?
我硬撑着问他:“你是不是抓错人啦?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他目光热切,快要把我身边的空气都点着了,低声却急促地说:“傻瓜,我是小洛。”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最恨别人说我傻!一把推开他,想走,却猛然回过味来:“小洛?洛……临流?”
他笑起来,笑得真是好看,我看得呆住了,他又把我拉进怀里抱着,轻声说:“你还记得我的名字,真好。”
我不太相信他,皱眉问:“你真的是小洛吗?”夏箜篌说除了他之外,小洛是对我最好的人。
他说:“我是。你不觉得我看起来很眼熟吗?”
“不觉得,”我吸吸鼻子:“不过你的味道闻起来很熟悉。”
他忽地一笑:“我还知道你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首歌。”
我摇摇头,不信。
他低声哼唱起来,调子很怪,大概是跑得太远,但我一听清那歌词,顿时高兴起来,那确实是我最熟悉的一支小调,虽然谈不上最喜欢,可如果不是他此刻哼出来,我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首歌。听着他哼那支小调,恍然间好像看见一个少年的模样,他的身后绽放无数烟火,许多人在他身后跳着舞,大口喝着烈酒,那少年轻轻靠过来,低声对我说:“小菜……我喜欢你……喜欢你……”
我看见那少年的身影和眼前的人慢慢重叠,烟火和跳舞的人都不见了,而我竟控制不住地泪如雨下。
后来豆芽问我,小洛唱的到底是什么曲子,我竟然在那种情形下还能记得。我汗颜,不好意思告诉她,儿童不易啊……我小时候常常跟在小洛身后调戏他,乱七八糟地唱着从剧里听来的十八摸,每次都把小洛气得跳脚。
乌云说,小洛果然最了解你,知道你尽是记着一些猥琐的东西……
我大概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听十八摸听得泪落如雨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