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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进了一处烟花之地,这样的地方,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安以颜都是第一次过来。以前虽然也进过悲喜楼那样的地方,可一来她也根本都没赶上悲喜楼正常营业的时候,二来招待男人的地方和招待女人的地方自然不同。当然最大的不同是在于她的身份不同。毕竟作为一个女人,能够以客人的身份进趟妓院实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惜进去之后,嬴阙就塞了一块银子给老鸨,让她给三人安排的一间安静的雅室。
在雅室中摆下吃食后,丫鬟们纷纷退去,只留下三人。
安以颜推了嬴阙一把,跟他挤眉弄眼,“哎,看来这地方你总来嘛,混得这么熟!”
嬴阙自斟自饮了一杯,语气里面还有点可惜的意思,“哪能总来,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出宫一趟得多么费劲!以前黎尚还能帮我呢,现在也跟那些大臣一样,快成专门看着我的狱卒了。”
安以颜不屑的笑他,“别说得好像你是犯人似的,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千万人之上的皇帝,如果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那还要别人怎么活啊?”
嬴阙苦笑,“对,这天下是我的,臣民也是我的,可就偏偏我自己不是我自己的。”摇了摇头,“不说这些,给我讲讲你们走后都发生了什么事吧。怎么样,我那副画你有没有送到楚宁的手上?”嬴阙以着充满希翼的目光看向安以颜。
安以颜心虚的喝了口酒,没想到嬴阙现在还记得那副画呢,可天晓得她把那副画弄到哪了。可安以颜反正是眼皮恁厚,白了嬴阙一眼,就理所当然的道:“废话,画不送去,我能活到现在嘛?”虽然事实上不知为何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中毒的反应,但乐小白倒确实是受了毒药的影响,不得不冒险从黎尚那里偷了解药。其实想想嬴阙也还真是用心颇深,一方面叫他们送画,另一方面却又先行叫人将解药送到楚宁的手中。摆明了他们要是老老实实的送画那就有解药好拿,要是不去送画,那就随便在哪毒发身亡嘛。
嬴阙的眼睛睁得极圆,本是有些少年老成的脸上,如今却满是小孩子一样的好奇和兴奋,“那你见到楚宁了吗?怎么样,她是不是像画上的一样好看?她看了我的画像有没有对你们说什么?有没有向你们打听我些什么?”
安以颜好笑的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心口胡诌,“我们当然见到了楚宁,告诉你她长得可是比画像还要好看百倍。别忘了,你的那张画像可就是黑白的,又不会动。她可是个活生生的大美人啊。她当时穿着一身黑色镶金边带绣纹的衣服,往高高的座位上那么一坐,别提多庄严了。可她一张脸啊,那真是白皙里面透着红润,一双小嘴总是仅仅的抿着,可眼睛里面却带着笑,别提多好看了。她明明穿的是那么庄重的衣服,可是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压抑,反而让人觉得那张小脸可真是美啊……”安以颜脸上摆出无限的想往,以尽可能是男人一样的口吻描述着她所知的真正的楚宁的美貌,心满意足的听着嬴阙不停的问着,“是吗?是吗?”
说了好一会儿后,安以颜突然的叹了口气,“可惜,她看见你的画像时只说了一句话……”
嬴阙几乎已经像是要屏住呼吸,“她说了什么?”
安以颜满怀同情的瞅着他,“她说,‘恨不相逢未嫁时’……”
嬴阙脸上露出惆怅的神色,好半晌后才喃喃道:“没关系,不论如何我都会娶她……”
安以颜暗暗的翻了个白眼,暗道那也得问问她嫁不嫁你!而且,等你知道了画像中人真正的身份时,再说这话才不迟呢!
安以颜说了半天,口都有点干了,赶紧低头喝了口酒,扒几口菜吃。
嬴阙这时就转到一直在闷头苦吃的乐小白一边,“小白,小白,跟我说说你们离开后都发生了什么?”
乐小白抬起头,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不少,不再像与安以颜初见的时候那样只到脖子,但却也还没到可以挽起来成髻的地步,也就只是随意的在脖子后面绑了一个短短的辫子。听到嬴阙问话,乐小白抬起头来,长长的睫毛呼扇了两下,开始还有些茫然的样子,可看见嬴阙一脸期待的表情,就赶紧咽了嘴里的东西,把从没发生过的故事跟他一点点的娓娓道来。
安以颜在旁边,一边吃东西一边也跟着听乐小白连停顿都没有就讲出来的关于她和他之间后来发生的故事。包括他们怎么一起回到西硫,千辛万苦见到楚宁,在宫中发生了什么趣事,然后回家,被安以颜的父亲也就是他家的老太爷如何责怪,然后他们又怎么逃了出来,再到东篌,巧遇公主,仗义出手。
从没发生过的事情在他嘴里说来也是曲折离奇生动有趣,安以颜边听边笑,视线扫到嬴阙略带失神而想往的表情时,脸上的笑意却莫名的收了。
敲门声突然响起。
乐小白停下述说,看着嬴阙。
后者反应不及似的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再度回归到那个严肃认真不怒自威的帝王,“谁啊?”
黎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是微臣,陛下,您该回宫了。”
嬴阙静默了一下,站起来,走到门前,手指碰上门框时,却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冲两人笑道,“今天晚上谢谢。如果可以,寡人真的希望自己能有朋友可以像今天晚上这样,彼此说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趣事。可惜,寡人就算是想要编些东西来讲,都编不出来……”
嬴阙说完,打开纸门,走了出去。
安以颜看着已经再次关上的纸门,叹了口气。
她同乐小白刚刚同嬴阙说的,都是假的,这点聪明如嬴阙,又怎可能看不出来。说不定就连三人第一次同嬴阙相遇时,两人同他说的那些西硫的趣闻,他也知道那里面根本全是不尽不实的地方。
其实,嬴阙自始自终都不曾真的指望同从安以颜和乐小白的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真正想要的,大概只是那种说话的氛围而已吧。
嬴阙身为帝王,看起来什么都有,可事实上,却恰恰缺少了最正常的人际交往。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放肆,就算是最忠心的大臣,他们想的也只是嬴阙的基业稳不稳当,而不是他这个人开不开心。
所谓的帝王,其实就是那种可悲到连一个假装的朋友都没有的人。因为所谓朋友,本来就是要在彼此面前无所顾忌的,可又有谁能在他面前真的无所顾忌呢?所以,就算明明知道彼此都是在演一出叫做友情的戏,可嬴阙却还是情不自禁的沉迷了进去。
其实,嬴阙是如此寂寞,楚宁又何尝不是呢?或者该说,楚宁要比嬴阙还更加寂寞,所以她才想要把安以颜留在身边。可聪明如她,却也清楚,如果她要强留安以颜的话,那她想从安以颜身上得到的那份意义也就会随之消失。所以她任由安以颜来去,却给了她一个可以随时回去的地方。
叹了口气,安以颜站起身,拉上乐小白道:“好啦,回去了。”
乐小白听话的随着她起来,俩人慢慢的踱步回去。
暂居的小院里,因为安以颜没有回来,所以天虽已晚,大家也还是在各自等待。
秦络和随日就拿了俩坛酒,在院子中的凉亭里对月饮酒。
两人的面前都摆了酒碗,可随日根本不耐烦拿着酒碗一碗一碗的喝,索性捧着酒坛,直接往嘴里倒酒。
看见秦络仍旧耐性十足的慢慢就着酒碗来喝,随日皱眉,数落道:“你也真是不嫌麻烦,直接对着坛子喝多好。男子汉大丈夫的,别喝酒也弄得这么小家子气嘛。”
秦络笑笑的看他一眼,“像你那样牛饮似的喝酒,哪品味得出这桂花酿的香味?”
随日撇撇嘴道:“不好意思,我想品的是大口喝酒的滋味,跟这桂花酿可是一点都没有关系!”
秦络低声一笑,突然道:“若是猊今在这儿,听你这话,一定把你手里的酒抢下来,再给你换上一坛最劣质的黄酒,让你尽情享受一下大口喝酒的滋味。”
随日沉默了一下,轻声道:“秦络,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做这一切的意义都是什么?”
秦络挑眉。
随日认真的看着他道:“秦络,到底我们都是西硫人吧,虽然从小被师父养大,理应该报他老人家的养育之恩。可是东篌国的王权纠纷,说到底与我们有些什么关系呢?我们到底为什么要为了那些本应与我们没有关系的事情去拼命?现在,猊今在西硫的后宫中,伺候着一个有好多好多丈夫的女人。他从小那么任性,什么事情都喜欢让别人听他的。可现在呢,却不得不收敛脾气,去讨好一个女人。而我们两个,一次次的出生入死,好几次都险些把性命搭上……这样真的值得吗?有什么意思呢?”
秦络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如果你这样想,那你可以回顾家去啊,你现在已经不是孤儿。”
随日咬着牙,瞪着秦络,“秦络,连你也这么说吗?我知道,自从我身世的秘密被爆开之后,大家就都不信任我了。哼,我才不在乎那些人呢。可是,就算我不在乎,我却也还是竭尽所能的去做每一件事,甚至比以往更加拼命。秦络,你以为我这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跟你和猊今站在一起。我甚至都不去想我是怎么从顾家的人变成师父的徒弟的,我从没问过师父。因为那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是想跟你们在一起而已。我们一起长大的,不是吗,秦络?可难道连你都要对我说那样的话吗?”随日紧紧的握着拳,几乎没说一句话,就将拳头在桌子上重重的敲上一下。桌子随之发出一下下的沉重低音,却只有两人能够听见。
秦络看着随日的眼睛,突然微笑道:“随日,如果有一天我和猊今反目,那你要站在谁的一边?”
随日瞪大眼睛,一时有些反应不及。
秦络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算了,反正从小你就跟猊今更好,我根本就不该问这个的。”
说罢,他起步就要离开凉亭。
随日一把拉住他,惶惶道:“喂,喂,我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怎么可能会反目呢?你在开玩笑吧,秦络,别开这样的玩笑吓我啊,你在开玩笑吧。”
秦络的视线中,安以颜已经拉着乐小白的袖子,两个人踢踢拉拉的走了回来。
秦络回头微笑,“好了,我开玩笑的。我们不是都要为主子效力的嘛,怎么可能反目!主子回来了,我去看看他,你再喝一会儿也去睡觉。”
随日松了口气,放开秦络,嘴里嘀咕,“主子,主子,莫名其妙跑出来的主子啊,我愿为你去死!”随日说得满腹怨气,可顿了一下,却又语气平和的叹气道:“如果这就是猊今和秦络选择的路……”(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