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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满布着铅色的阴云,压得整片天空似乎都要塌下来一般,北风也呼啸着吹了过来,吹得站在廊下的唐枫猛地打了个寒战,虽然他身上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冬衣。不论是穿越前的唐克晓还是现在的唐枫,都不曾真的到过北方过冬,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北方寒冷的冬天的滋味。虽然站着地方并不是空旷的广场之上,但是那无孔不入的北风依旧吹得唐枫接连紧着自己的外袍。
为了抵抗寒冷的感觉,唐枫便不断地分散着自己的思想,一会看看廊外地上堆积的雪堆,一会又看看正对着自己不远处的那两座相对而立的巨大塑像。这已经是十二月初五了,唐枫在客栈中等了好几日之后终于在吕岸和一些锦衣卫的带领下来到了大理寺,来对汪家一案进行作证。现在的他正是等在大堂之外,等着里面的主审官唤自己进去。
大理寺那是明朝的三法司之一,其余两个便是刑部和都察院,那东厂、锦衣卫并不在其中。这汪家一案虽然牵涉的人都是当朝的高官,但是因为犯事之人的身份使然,所以还不能以最高规格的三司会审来对待他们,所以最终只能由大理寺单独审问此案了。今天是第一次过堂,所以唐枫对这里的环境还是很陌生的。
在唐枫面前的这两个塑像,一个是头颈与常人无异,脸却是青绿色的,另一座塑像则是一只独角的怪兽,看上去很是威猛。唐枫当然不认得这是古代狱神皋陶和触邪神兽獬郢,只觉得在大理寺中放着这么两个神像似乎很是诡异。在看了这周围的物事数遍之后,唐枫又变得有些百无聊赖了,堂中不时有衙役们喊“威武”的声音不断地传出来,显然是那主审官员正在当众问那汪家的一干人等。这让唐枫心里更急着进去一看,因为有人跟他说过今日的主审也是东林党人,只怕他会徇私。正当这个时候,堂上传来了一声喊:“带证人唐枫!”
两名站在唐枫身后左右的衙役便上前要将唐枫带进堂去,但唐枫却是比他们的脚步更快地往里走去。唐枫如此做一方面是因为不想让人当犯人一般地押进去,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实在是受不了如此寒冷的气候,想要进去避避风。
唐枫进了大堂,抬眼看去时,正好看到上面“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坐着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官员。他面上满是肃杀之气,一看就可知道他是经常断案的个中好手,不怒便已自威。
这人便是如今大理寺的少卿惠世扬,也是东林党中人。他在几日前知道自己将会审理此案的时候就曾与叶向高等人会了面,他们就曾跟他提到,最好是将此案先拖下去,拖到明年开春再说。他也向上面禀报,说在腊月审案很是不吉,但是却也不知那阉党的人做了什么手脚,还是让他在今天开始审理此案。所以惠世扬的心情并不好,而知道唐枫的身份后更是瞧他不起。看到这个年轻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县令走进了大堂,他便想给他来个下马威,拿起手边的惊堂木,“啪”地一声就敲了下去,然后喝道:“来者报明身份,下跪回话!”
想到以前自己是高坐在堂上问话的,现在却风水轮流转地轮到了自己要回别人的话,唐枫就觉得有些好笑。而除了两边的衙役和上面的主审官员之外,唐枫并未看到汪家的一干人等,这让他有些不解,怎的将自己这个证人带上了堂却不见了人犯?正当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时,就听到了这威严的声音,他的心里就是一跳。但随即他就知道了对方的用意,便只是躬身施了一礼道:“下官南直隶道徽州府辖下歙县县令唐枫见过大人,下官既有官职在身,又是进士出身,按大明律是无须下跪回话的,还请大人明察。按大明律,只要官员不曾犯罪,到得堂上便当有座,还请这位大人为下官设座!”在来这里之前,他又看了一遍大明律法,所以才会如此大喇喇地说话。
他这话让惠世扬的面色一紧,他也想起了有这么一条。但是以前无论是作证的人还是人犯在见了自己之后都是吓得跪在地上的,却还没有一个人敢如此放肆地要求座位,这让他的面上有些挂不住了。但他也知道唐枫所说的乃是实情,于是在微一犹豫之后,还是命人将一把凳子端进了堂上,请唐枫坐了下来。
见到这个年轻的县令居然如此大胆,在两边站着的衙役也是惊讶不已,看唐枫的眼光就变得不一样了。惠世扬也感觉到了堂上气氛的变化,但却也没有法子,只得在咳嗽了两声之后道:“唐县令,本官问你,此次来京你可知道所为何事?”
唐枫端坐凳上,面色淡然地道:“回大人的话,下官知道。几月之前有下官辖下的一户富家汪某,劫亲杀人,被下官派人捉拿到了县衙之中。其后又有汪某兄弟带着上百家丁强行闯进了县衙,打破了县衙大门,为了朝廷的颜面,下官便将他们给关押起来,然后上报府台,要将他们明正典刑。不想此案却被京中的各位大人所知,故而下官便从问案之官成了证人。下官此来京城便是来证实此案并非冤案,而是确有其事的。”
看到唐枫面无惧色侃侃而谈,惠世扬就知道今天上碰上个难对付的人了。在微一思忖之后,他才继续问道:“可也有人说此案另有他情,说是你唐县令栽害的那些普通百姓,不知你有何辩驳之辞?”
知道显然对方是在扰乱自己的思想,唐枫于是便说道:“不知大人这话是从何处听来的?除了下官可为人证之外,尚有汪家家丁汪利等一干人所写下的供词,以及受害百姓的画押可为物证,人证物证俱在,大人何以认为此案另有别情呢?”
“这……”惠世扬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了,好半天才道:“此案事关重大,本官自然不能不审慎,自然要多处询问了。此话便是本官问了那汪家的那些人后得出的结论,他们都说这是你唐县令屈打成招的结果,本官为了稳妥起见才会小心求证。本官总不能听信了你一面之辞就将这上百人定了罪吧?”
唐枫心中暗怒,但是却还是得回答对方的质疑:“大人以为下官屈打了那些人,认为下官的证言是一面之辞,那下官也能说大人听的汪家之言也是一面之辞,而且还是在污蔑下官。难道大人以为那些歙县百姓的证辞也是假的?歙县的百姓都在替下官说话吗?”
惠世扬当然知道唐枫所说的句句在理,但是他的立场却不能让他同意这看法,所以只能道:“本官不过是为了案情可以更为公正才有此话,唐县令你倒不必如此慌张。至于你所说的可以作证的歙县百姓,如今可不在堂上,你让本官如何信你的话?”
唐枫心里一阵冷笑,这和死无对证又有什么分别?突然他想起了一件事情,便对惠世扬道:“大人。今日审案问的是下官这个证人还是汪家的一干人犯?怎的在堂上只有下官一人,而并无他人呢?若大人真的心中怀疑,何不将那一干人犯都带上堂来,让其与下官当堂对质呢?”
“适才人犯就曾在此将实情禀说于本官,本官亦想让你与他们当堂对质,然那些人却对你心有畏惧,不敢与你相见,故而才将他们先摒退了。”惠世扬说道。
唐枫却听出了他话里的破绽,抬头道:“大人,你这话便差矣!只是听了人犯的一面之辞便道他们说的乃是实情,那还来问问做甚?如此主观便将案子定了性,恐怕与大人的身份很不相附吧?”
惠世扬一呆,这才想到自己刚才被这个人一逼失了言,顿时心中大为恼怒,但是却也发作不得,只好一拍惊堂木道:“既然你如此说话,本官必须给你一个交代了,来人,将汪家一干人等带出来!”
此时在大堂后面的一处斗室中正坐着两个人,正是汪文言和赵(南星,唐枫与惠世扬的一问一答他们二人在这里都听得明明白白。两人听得唐枫如此咄咄逼人的口吻,面上既惊且怒,因为他们完全料不到这么一个年轻的县令会如此大胆。过了好一会儿,那赵(南星才轻声道:“好在今日有你我在此,不然以惠世扬之能还对付不了这个县令。我一直都觉得好奇这个县令敢不卖知府,甚至我等的面子,是何等样的人物,却不想他居然是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汪文言的面色比起赵(南星来更为难看,现在他已经有些担心自己的那两个侄子了,若是真的定了罪的话,自己死后就无法向地下的兄长交代了,而且此事与啊也有着切身的利害关系,他是真输不得了。端起茶喝了一口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下后,他才说道:“我已经与两个侄儿见过面了,也将推脱的说辞教给了他们,现在就看他们能否将这个唐县令给辩倒了。”话虽然这么说,但见了唐枫连主审都被压制的气势后,他便有些对自己的两个侄子不抱太大的希望了。
正当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外面的堂上已经响起了铁链摩擦着地面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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