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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山子的微笑
就是山子的那么一笑,淡一下子就傻了。那种笑就象是在黑暗中闪烁着绿光的猫眼,又像是冬天大门前雪人头顶上的红帽子,或者是妈妈早上起来照镜子时突然发现的皱纹,既诡异却又有些温暖,还有一点沧桑和破碎。淡就是想不通,那么多矛盾着的东西,怎么会一下子在一个笑中显现出来。这真是一件很很邪门的事情。
后来淡想起山子的时候,就只记得这些。
山子很会玩篮球。和猫哥一样。猫哥是淡的猫哥。猫哥是篮球队的队长。
说起来山子进篮球队的事,还是淡先推荐的。后来山子和楠(猫哥)赛了一场,就成了正式队员了。
这时山子的名字开始在校园里浩浩荡荡地传起来。议论得最多的是他的酷,一头微长的头发和脸部微微有些坚硬的线条,从来是没有笑的冷漠的表情。
于是山子的笑只是昙花一现,从没有人看过。或许淡只是幻觉。
二、猫妮和猫哥
淡原来就叫猫妮。然后她就真的一副猫样。动作慵懒而妩媚,眼睛里充满欲望。喜欢爬树和吃巧克力。爬树的时候你还看不清她的动作,她就已经坐在上面望着你了。她有很多时间和金钱,所以她可以很闲的躺在树上吃巧克力。
猫妮的父母在国外,并且不在同一个国家,他们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个体。所以他们对于猫妮--他们之间的唯一的联系--不敢过于接近,吝啬于支付感情,只能希望用物质来弥补自己的愧疚。于是猫妮的帐户上有源源不断的从两个国家寄来的钱,而她却会忘记父母的样子。
她想那些金钱就是父母所给的亲情。有些可笑。
猫妮的家是一栋很大的别墅,有花园,里面长满了树。因为猫妮懒于照顾那些麻烦的花草,只有让它里面长满了树,让她可以随意的攀爬。于是树开始青青郁郁地生长,这一栋寂寞的房子看上去便不寂寞了。
猫妮不住在家里,那个巨大的家总是给她一种空旷的没有边际的感觉。
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公寓,在顶楼,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淡是个好女孩,可是不适于交往。她的另类和锋芒毕露常常让人觉得无所适从,也被别人暗地里评说。她的一副冷漠的样子,被解释成清高和骄傲,另那些想接近他的人退缩。当然,这里面有个例外,猫哥。猫妮只和猫哥有所交往,没有人知道猫妮和猫哥是怎么认识的,可是很久很久以前,猫哥就是猫妮的猫哥了。
猫哥希望猫妮可以快乐一点。明明猫妮和0他在一起的时候是很开朗的--至少不是这样冷漠。可是同学口中的议论,常常会另猫哥有些心疼。虽然猫妮说她并不这样,但猫哥实在是很心疼猫妮一个人时的那种寂寞的表情,寂寞而安静,是一朵静静在夜里开的花,无语也无人注意。所以他说猫妮你改名吧。猫妮看了猫哥的眼睛好一会儿,然后低下头轻轻地说,好的。
后来猫妮就成了淡。于是猫妮野性的那一面就隐逸起来了。
猫哥还是猫妮的猫哥,可是猫妮却只是猫哥的猫妮了。
三、淡
淡的思绪总是停在那天山子微笑的那一瞬。那个奇怪的莫名其妙的乱七八糟的笑容。他妈的。淡看着镜子里现在自己的样子,真想一头撞死。
那天是怎么回事来着?那个叫山子的,经过她的面前的时候,突然一个篮球飞过来,不,是冲过来。她顺手一接“啪”球和手掌撞击的声音。“噗”山子笑的声音。--不过这个声音是淡想象中加上去的啦。事实上这个球就是这个笑的人丢的。可疑。淡到现在仍未想出那个叫山子的人为何如此。
想不出来就算了。淡换上球鞋,走出玄关。
猫哥在家里画画,画里的人物是他的猫妹妹,那个千年难得一见的笑容。
感觉还不错!猫哥放下画笔。一抬头“啪”一声,猫哥差点摔在地上--注意,是“差点”所以猫哥根本没有摔到地上,所以这一声“啪”是淡想象的。--淡正坐在猫哥家院子里大树的丫丫上,眼睛饶有兴味地望着他。
猫哥眉头一皱,打开窗。猫妮爬了进来,看了看猫哥的画:“还不错!”
“恩”
“猫妮,你下次不要再这样进来了。”
“呃?”猫妮抬头去看猫哥的眼睛,然后回答“哦。”
猫妮习惯于去看一个人的眼睛。她总是会由别人的眼神读懂别人的想法和心情。就像现在的猫哥,猫妮就可以看出他是生气的。还有--山子。猫妮还是想起那个眼神,一点破碎,一点沧桑,一点温暖一些诡秘,猫妮就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眼神。
可是猫妮从来读不懂自己的眼睛,每次她看镜子里自己的眼睛,无论怎么看,都只不过是一个黑黑的潭水一样的眸子,甚至于就看不出瞳孔。就是一个黑色的眼珠子,在某个角度反射着白光。仅仅如此,仅是如此,仅能如此。
淡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游泳。她家的游泳池几乎是她回家的全部理由。原本她是打算把这栋巨大的房子卖掉的,反正她也不住,可是没有得到父母的同意。淡就觉得奇怪,她们两的意见从来没有这么统一过。很可笑。
淡常常想自己是幸福的,她什么也不缺吧。不管是物质上或是精神上。她只是幸福得有些空虚,于是会有一无所有的幻觉。可是等她醒了,她就发觉一切还是陪伴着的。猫哥的关心还在,父母的汇款仍如期而至,特别的日子还会有礼物。自己还缺少什么呢?生活这样,本身并没有错。
其实一个人游泳的感觉很好。这种或暖或凉的不可名状的东西,轻轻地触摸着你的光滑的肌肤,感觉被亲密地包围,水流紧紧贴着你的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和皮肤的每一个纹缝,轻柔而细腻,优雅而舒适。也许你可以像一条美人鱼,很自由地在水底穿过。可以在水底睁着眼看头上的太阳或月亮,还有它们下面泛着银边的水面,水的世界和海洋。淡就是喜欢这种自由,一切的自由都在一种温柔的束缚下,会感觉安全。
除了第一次看见山子时的那个笑,淡后来一直都没有看到山子再笑过,她想这个人为什么不笑呢?哪个笑容是淡一直觉得奇怪的东西
“猫哥。你看那个山子笑过没?”淡和楠在无人的篮球场,淡抬头问。一边投进了一个三分球。
“嗖”球从蓝框进入。
“丫头你的技术没有退步嘛!”猫哥赞美地说“那家伙?那家伙他会笑吗?”
楠从来没有看那个山子笑过。山子总是对什么都很冷漠,或者说,是不在乎。--那是和淡的脸上一样的表情。--淡终于遇到一个和她旗鼓相当的人。
淡的生活是什么也不缺。她缺的是欲望。她不明白自己还缺少什么。就象她高中毕业,很简单就考上了大学,而且还是一所重点;就像她的美丽,生来如此,至今如此,不需要呵护和修饰;就像金钱,无论她怎么挥霍,也总是有新的来源这也许是上帝的眷顾,她一直过着别人做梦过的生活;这特许是上帝的惩罚,她虽未曾悲伤,却呀未曾快乐。无欲无求的生活,永远是灰的色调。
四、飘忽在时空的梦
淡这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红色的篮球场,鲜血一样的红。她看见自己抱着篮球走进了球场。
“那个”自己似乎对这个地方很习以为常,这些景象--红色的地板,红色的墙,红色的篮框,红色的球,红色的蓝板似乎一切都是应该的--是那么理所当然。“她”在那里不停地打篮球。--红色的球--一个人。空旷的室内不断地回荡着一种笑声,--不知道是谁的,很奇怪,很诡异,原本应是很好听的,却因为回音而变得阴森冷漠。
奇怪的是“她”仿佛听不见一样。
她一直在不停地打篮球,头上渐渐溢出了汗水。不停地不停地,笑声也没有停。然后淡突然看见观众席上坐着一个人,努力想要看清那是谁。可是怎么也看不清。淡感觉得到那个人的目光,一直不停地盯着那个打着球的“自己”那是谁呢?
然后一直一直,直到淡所看到的世界渐渐消失,淡就醒过来了。
醒过来了,睁眼那一瞬间犹然可见梦中的画面,梦中的“自己”还有那个看球的人。到底是谁?淡还是不知道,是楠吧?应该没有别的可能了。
换上运动服,淡拿了篮球,抬头一看钟,凌晨4点半,不知道猫哥起来了没?“叭叭叭”拍着球,淡换鞋走出玄关。
篮球场还没有人,猫哥还没有来。淡出门的时候天是黑着的,远远的地方有鱼肚白色露出来,等淡走到了球场,天就一点一点亮了。夏天的5点,天亮着的。
淡由梯子爬到伸出的屋檐上。坐在那个地方可以看得远一点。四周有空气在流动,是风?或是别的什么?天上有云,地上有树;天上有太阳,地上还有希望。希望,希望是什么?在淡的字典里找不到这个字。淡没有认真想过到底什么是希望,自己有没有希望,别人对自己有没有希望。这些问题淡都没有想过,因为不论有没有答案或是不论有什么样的答案,对淡的生活都不足以造成影响。它们都不重要,所以不值得过于琢磨。可是什么是重要的?淡不知道。有什么是值得去琢磨的?努力的?他妈的。淡骂到,乱七八糟想些什么呀。坐着看看景色就好。
楠远远的就看到坐在屋檐上的淡。每天早上他都会来打球,偶尔会看到淡在这里等他。淡一直都是这样子的,看上去散漫而且自由,它的姿势表示出她可以随时做任何事情,似乎什么负累和目的也没有。
淡从屋檐上一跃而下。那是一种飞翔的姿势,淡在那一瞬间的表情,有一种忽欲消失的感觉,不够真实。看来淡还是猫妮。从她离开屋檐到落地,楠看到的都不是淡,而是猫妮,轻盈而且飘摇,两只眼睛忽然有光芒。
“猫哥,今天怎么样?“淡这么开头。可是好像没有等楠的回答,径自就拍着球进去了。
淡打篮球的姿势很漂亮。每一次的跳跃都有飞翔的感觉。淡的篮球会让人觉得,眼前这一切是有魔法的,一切因为她的存在会变得很有灵性,画面突然变得生动而且魅力。楠在一旁看着,觉得淡真是一个太特别的女孩子。却因为她的特别,而只能一个人寂寞的开放,绽放着的容颜和神情,深深的含义太撼动人,于是周围的人选择逃避或者鄙夷,于是淡只能选择沉默寂静的一个人游泳,于是她莫名其妙的在这个大世界很物质的生活着却不能让她的小世界溶在里面,于是她一个人,于是自由。
淡对篮球并没有特别的喜爱,只是这圆形的东西她不费力气就可以玩得很好。并且她喜欢看猫哥玩篮球的样子。--嗯,现在还多了一个山子。
淡又想起那个梦。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也许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她白天什么事情也不想,所以晚上什么事情也不梦。梦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不知是奢侈还是廉价,可是你可以在其中体验。就像看一部电影,或是看一本书,可以间接的去体验书中的人生,和那些自己未曾了解的东西。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淡会感到自己是切实存在着的,不是虚幻,不是空白,可以有色彩。
六点了,淡拍球走出篮球场。天的半腰中挂着一个红彤彤的太阳,周围的地方没有一朵云,那沉默的神情有些像自己,那颜色和形状象是梦中的那个篮球。
五 看球的人
往后早上打球的人多了一个山子,没有人流一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可是这样的改变却又很自然,山子的加入似乎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意料之内的事情。
山子会打着漂亮的篮球,和楠打个招呼。楠有很突然很意外的表情,然后会笑。
楠那天终于看到山子的笑容。
淡坐在屋檐上,和往常一样的动作。山子出现了,和他的篮球。淡坐在那个地方低头望山子,也许她觉得奇怪,也许她没有。山子也望着她,眉头因为角度的关系而微皱。
楠来了,于是淡跳了下来。在淡跳下的那一瞬间,楠突然看到山子的笑容。那小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复杂得很。虽然存在只有一个瞬间,可是楠确定不是幻觉。
淡跳下来了,落地的动作就和腾空的动作一样漂亮。会让楠感觉到微微的心疼。
“猫哥,今天好吗?”一样的问候,一样的不需要回答。
“山子?”淡站到山子面前“希望你和猫哥一样好。”淡进去了,这个也不需要回答。
山子坐在那里看淡打球,楠坐在他的身旁。他们看着淡,楠的心又有点疼起来。
淡眼睛的余光望见他们,忽然又想起梦中那个看球的人,谁呢?
楠在想刚刚看到的山子的笑。他想到的是淡。山子的消失复杂的,是深邃的,是难以捉摸的,感觉有危险和诱惑的气息。淡的笑却会像是天使,感觉平静安全而单纯。他们的笑不一样,只是给人的感觉一样深刻。因为他们的笑容常常不是因为快乐。
山子--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六、茜
淡那天从篮球场回来,换上泳衣去游泳池的时候,看见了茜。
淡一下子就呆住了。站在那里没有回过神来。
茜靠在池边,微笑地看着淡。就是那种笑容,无论茜再怎么变化,淡都会在第一眼就将她认出来。“啪嗒啪嗒”淡的眼泪掉下来。茜笑了,双手一撑,人就出了泳池。“猫妮,还好吗?”轻轻擦着淡的泪水,茜一边说。她紧紧抱着淡。淡仿佛很想她。茜这样想,于是茜的眼里也有了泪。
“你还是老样子。猫妮。”茜和淡坐在游泳池边。淡此时的眼神竟然令人觉得温暖。
于是茜笑了。
茜穿着红色的游泳衣,离时利落的短发此时已经及肩了,身段似乎也比以前更瘦。眼神却以比以前更妩媚。
“淡,我还是没有学会怎么游泳你家的游泳池還是這么漂亮我學不會了吧?”
淡一轉頭,看見茜低著腦袋,頭髮在腦后挽了個髻,白皙的皮肤,饱满的前额,红润的嘴唇,妩媚的眼神。
“茜,你还是这么漂亮这几年去哪了?快乐吗?”
“呃--?”茜望着水面发楞,听了淡的话猛然醒来“没有。”
“淡,我再也找不到昕了。”
“忘掉他,茜。这么多年,要弥补什么你也做得够多了。昕又不是你爱的男孩。”
“也许吧,这么多年我都忘记了。昕,爱不爱他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淡,你会是对的吧,你一直都比我还了解我。”
“淡,明天一起去打篮球好吧?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打篮球了。”
“嗯。”天是深蓝色的,月亮已经消失。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映着天空的蓝色,那种带有墨色的蓝,沉默而且忧郁。淡和茜走在马路中间,也许是感染了四周的静谧,也许是不愿打扰这份安静和默契,她们不发一言地走着,或看着天际微微泛起的鱼肚白,或看着一栋栋高楼。篮球背在淡的背上,随着淡走路的动作左摇右摆,茜在后面看着前面淡的背影。这样的画面好熟悉,多年以前和曾经的梦中。茜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啊!
这次淡没有等猫哥,和茜一起就这样走进球场。
淡的一头短发和茜的马尾,在空气中交缠着,飞舞。她们的呼气声和跳跃的脚步声,和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这偌大的空间中回荡着。没有对话,只有一人进球后两人交换的目光。默契像从来没有离开过。一直存在。
球场外的天一点点变淡,楠就一直抱着他的球站在门口,太阳刚好在他的背后,一片红色。他站在那里看着这两个人。这种契合和眼神,楠第一次在淡的身上看到。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到底是高兴、失落、惊讶、还是疑问,哪一种居多?
茜看到站在球场门口的男孩子,个子高大,蓝色的运动服,一个篮球。棱角分明的脸。她疑问。于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篮球以优美的弧度从蓝筐进入,落地后滚入角落。淡也停了下来。看着猫哥,猫哥就走过来了。
“猫哥。她是茜。”
“你好。茜。我是楠。你叫我猫哥好了。”楠伸出手。
茜点点头,没有伸出自己的手:“猫哥,来打球?。”
于是两个交错的身影至此多了一人。淡沉静下来,渐渐走到边上。
茜知道这个叫楠的人的好奇。因为她也一样。到底有什么样的男孩子可以和淡做朋友呢?
猫哥的出现令她兴奋,她在心底保持了一种笑的姿势。
山子径直地走入球场。看着这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个人。面无表情。但是却一直看着。
走到淡的身边坐下。
“淡。”
淡一抬头,看着山子。
“那是你的朋友?”
“嗯。茜。”淡转头看球场上的身影“她的篮球很棒,对吗?”说完,伸手去拨山子手上的篮球。
一扬头,竟看见山子的笑。意义非凡。山子在笑的时候脸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在右边脸上。还有碎碎的头发,搭在前额上,遮住一部分的眉毛。却显得更加俊逸。也许是眼神的缘故。
山子的笑很漂亮。
“为什么不常笑呢?”淡说着。
山子又笑了。
篮球场上茜看到了淡身边的男孩。她停下来。篮球传给楠。“淡在和他说话?”
一回头,看着楠。
楠也去看着淡,他依旧有些迷惑,却又不甚。一低头,笑了。
篮球进入筐中。“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不觉得他们在一起看着很舒服?”
“山子,他也是一个很特别的人。”
“山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