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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魑的回忆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放下我！免得我这个肮脏无耻的人弄污了你妖界第一公主的手，放下！”魑一动也动不了地躺在秀雅女子的背上，口中却不住地呵斥着。
那女子正是先前为妖王拭汗的少女，看不见她脸部的表情，只有那剧烈颤动的纤细的肩膀才能让人觉得她受到的是精神和肉体上双重的折磨，只是不愿就此停下罢了。
“你骂我吧，骂一会儿你心里会好受点。”少女一步站个不稳“啪”的一声摔了下去。
“叫你别背我，现在摔了！痛吗？”魑怒喝一声，顿了一下，睁大眼睛望向女子。
“对不起，幸好没事，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得快。”少女勉力站了起来，再次托上魑向前行进。
魑这次没说什么，两人一直沉默着。
终于魑又开口了：“你应该恨我的。”
少女不语。
“我杀了你父亲，夺取了王位，”魑继续说着“你这个妖界第一公主也做不成，你还救我？”
少女美目紧盯前方，睁得很大，强抑住将要夺眶的泪水。
“说呀！你是在心里鄙夷我吗？”魑恶狠狠地问。
少女不得不开口了：“没有，我从不曾看轻过你。”
“说谎！自小，每个人都那样看我，把我当作，当作”魑微微挪了一下左肩，扯动了伤口，说不下去了。
少女缓下了脚步，幽幽地叹息着，不知是为了他，还是自己。
魑与她来到一座宏伟的建筑面前“这是哪儿？”魑在妖界21年从不曾知晓有这么一座能与妖王宫相媲美的建筑。
少女笑了：“我们到了。”她拭去额际的汗水，双手托了一下所背之人，径直走了进去。
“这里是不是秘宫？你老子死都不愿告诉我的妖界瑰宝？”魑低眉笑着，有一种胜利的挫败感“没想到我竟能死在这里。”
少女把他放在一个祭台面前，将他轻轻扶下，伸展。
“你想把我当祭品祭祀了？”魑眼中愤恨迸出，语言冰冷“你就如此侮辱我，贬低我来为你父亲复仇？你，有种。”
少女不理魑，继续她的布置，魑见她不肯开口，也只冷笑。
一盏茶工夫，祭台在少女的整顿下恢复了其庄严的气氛。少女望向祭台右前方的铜壶滴漏，欣慰地松了口气。
“准备好，我们要开始了。”少女说罢坐到了“乾”位，而魑正处于“坤”位，其余“兑”“离”“震”“巽”“坎”“艮”分别放置着妖界的六样神器——裂空剑，焚心刀，破军槌，残情戟，悟老镜，斩泪丝。
魑发现有些不对劲：“你究竟想干什么？”
少女灿烂一笑：“救你。坐好，别动。”
魑陷入了疑云之中，她为什么要这样救我？救我这个需要吗？魑自嘲一笑。
少女没有见到魑的神情，她只是将自己的生命丢在了祭台的中央：“迴天交替！福我妖界！交移！”
什么？迴天交替？笨蛋！你魑感觉一股恢宏的类气雾的物体笼罩着自身，洋洋洒洒地，整个人便处于半昏沌状态了。
通体舒泰，如沫春风的感觉充斥了魑的整个身体，魑沉浸在这复苏的美妙中，几乎不欲睁开眼了。
“不对，她！”心神一震，魑一跃而起，伤全好了，面前只剩下躺在“乾”位的少女，额发凌乱，轻柔地躺在那里，仿佛玩得疲惫的少女，率性地就地而睡，脸容宁谧天真。
魑搂起她的上半身，笨拙而干涩的动作弄伤了少女的脸频，一道红印无情地呈现。
“对，对不起。”魑紧张地结舌。
她没有醒，也没有动，魑脸上阴狠之色早已消失，他的下颌搁在了少女额发上，刚毅的星目眨了好一会儿，也许他不曾发觉，自己的神情早已变成另一种情态，一种无助，懦弱，自卑的情感再次熟悉地涌上心头，他曾发过毒誓不再有这样的情绪，可现在，他脑海中早已想不起有这件事，眼前回荡的只剩那想忘却而又留恋的时光，这是魑一生最看重的时光，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魑了。
“小魑，今天拜见过父王了吗？”笑语从浮帘后传来，很沉，很低，却很好听的女声。
“回妖后，正要前去，”童稚的声音回应道，辨音可知，这小孩不会超过十岁。
“小魑”妖后顿了顿“为什么从五岁起，你就不爱叫我们爹，娘了呢？”声音更沉了。
“没这是宫廷礼仪，孩儿应当严守，王是大家的王，同样也是孩儿的。”小孩有些紧张，以为帘后之人生气了。
“‘孩儿’？好，快去吧。”妖后似乎有些欣慰。
“是，臣告退。”小孩一转身，向外径直走去。
妖后原本欢娱的气息一凝“‘臣’？又是‘臣’？”
这孩子究竟怎么了？难道真如神谕所说一般，他将来是神啊，求求你们饶过他，我，我愿献上我永恒的‘誓’，无论发生什么事，只求他们一生幸福
“‘誓’？什么是‘誓’？”一个大约四五岁大的男孩坐在假山堆中最高的一座上，俨然立己为最大，周围的假山上也坐着四个男孩，最小的才二岁的样子。
“‘誓’都不知道？亏你活了这么多年”其中面相最为从容的一个不屑地张了张嘴。
“五年！不，四年半算多吗？”
“不许无礼，离。”
两个童声—刚—柔响起。
坐在最高假山上的男孩先是很不服气的样子，但既有人帮着说话，则不由心情大好：“异，你对我真好，我爱你！”
“噗嗵！”
被称作“异”的那个男孩从假山上摔了下去，头顶上原本紧盖的帽子掉在了地上，刺眼的发色使得另四个小孩直揉眼睛。
“呀！异哥哥！快捡起帽子戴上！”
“砰、砰、砰、砰！”一个梳着小丸球发髻的小女孩直冲过来，拿过异手中的帽子就往他头上扣，不，更确切是压，死命地压下去。
“做什么！”自诩老大的男孩白了白女孩“走开，男生说话，女生走开！”
“妈妈说，异哥哥的银发是非我族类的表示，会被打死的，不能让别人看见的。嗯，是这样的。”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重重点了点头，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哇，魑哥哥凶夭，不和夭玩，哇，妈妈，呜”边说边哭着跑了出去。
不知是说她后知后觉还是迟钝好，反正魑是习惯了。“来，继续，那么，离，‘誓’到底是什么？”
离拿起随身带着的鹅毛扇，摇头晃脑地讲起来。
离他们较远处，两个宫女正在窃窃私语着：“瞧，那三个孩子还真要好，总是在一起玩。”
“玩什么，他们比我那十五岁的侄子还厉害咧，那个离，左丞相之子，五个月内镇压了西方妖灵的叛乱，左边的异，右侍郎的儿子的玩伴，力拼五位大内高手，成平手！还有两个是新来的，最小的那个是妖妃的外甥未，还有个不认识。不过说起来”
“怎么？说呀！”
“你觉得大王子魑和我们王是不是有点儿不太”
“你说大王子可能是”
“我可什么都没说哦，别自己乱想，硬赖在我头上。”
其中一个宫女，也许说得够爽了，也不管前后左右有没有人，很不合礼仪地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呵欠，就走了。另一宫女眯着眼睛打量着那张正津津有味地听别人说话的脸：“不像，真的一点都不像，难道传闻是真的？”
晚上，魑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着离所说的话：“其实，‘誓’是人的最高心愿的总称，要实现一个‘誓’往往要牺牲目前最重要的东西，如同一个人若很怕死，而他想实现他的‘誓’时，就得放弃生命，而且，这个‘誓’还不一定能完成，因为这是代表最高目标和意义的另一种臻于至境的希望，所以目前除了一个人都没有人成功过，那个人就是灵界的灵成王，不过他失去的，是他的记忆和王后”
魑有些迷惑，灵成王究竟达成了什么样的“誓”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为了不知会怎样发展的希望，牺牲了当前最重要的，真的值吗？不会后悔吗？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自己那时最重要的东西的死活了吗？那——不是太残忍了吗？
“去，把大王子叫来。”妖王年纪不轻了，岁月的刀无情地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他的眼中充满了睿智和安祥，作为一个中年人，他周身散发着成熟稳重的气质，举手投足间一股王者的气势。然而，他的眼睛没魑的亮，鼻子没有魑的挺，唇则比魑不知厚了多少，他与他一点都不像！
“孩儿见过爹爹。”魑一蹦一跳地来到妖王面前，妖王魍皱眉打量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无一相像的儿子，顿时眼中呈现出戾气，遮住了那一向的睿智及开明，同样，这也不知不觉地蒙敝了意识中的宽容和慈爱。
“你今年几岁了？”魑语气淡淡地，毫无喜爱之意。
魑立马应道：“孩儿四岁半了。”并露出两颗小虎牙，天真无邪地笑着。
魑心中很明白，爹爹不喜欢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父子相见往往只在必要情况下且经常是隔着幕帘谈话，但魑很敬爱他父亲，他憧憬着有朝一日能像父亲般君临妖界，英明沉着。也许是自己太早熟了，没有同龄儿的天真可爱，所以才招爹爹生气，魑一直是这么想的。
魍看着幼小的魑天使般的笑容，猛地站了起来，胸口不住地起伏，怒喝道：“你装什么样！你这个不知名的野种，在我王宫里混过四年之久，还伪装着这么一副可恶的脸孔。”
魑原本以为纯真的笑容能够取悦父亲，没料到妖王竟会大怒。“爹爹，孩，孩儿”
“你叫我什么？爹爹？你倒说说我们像在哪儿？告诉你，从你一出生我就发觉你不是我的儿子，是野种，我忍了四年了，这四年，我告诉我自己，你，只是一条狗，一条养不养都无所谓的狗，只是称我为爹爹罢了。可是，现在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恨你，我以你为耻，你给我消失！”妖王一脸嫉恨不已的神情，他的眼前交替着妖后魅的绝色容颜以及先祖的遗训——王妃不忠者，斩！
“以后不许你称我为爹爹，你只能以一个臣的身份呆在宫里！别，别去扰乱你娘，记住！”
魑一直呆视着前方，无助地，震惊地，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妖宫。他把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整整三天，不闻不动。
魑抬起了下颌，替少女理了理额发，摇了摇她，仍无反应。“我恨他。”魑仿佛在对少女倾诉一般“算了，迟钝的女孩。”他将她搂得更紧了。
“你，畜生，你要做什么！你要弑君吗？”魍手中的妖麟剑早已被打得粉碎。
“弑君？哈哈，不错，我是要杀了你。”十九岁的魑没有表情，他已经一路杀了好多人了，至此，杀人对于他，早麻木了，他举起了魔晶刀：“说，秘宫在哪儿？给你全尸。”
魍一脸郑重神色：“秘宫可是圣地，关系全妖界百姓生死，我不会因为个人而出卖他们。”
“好感动啊，去死！”魔晶刀直冲前方。
“小魑！住手！”一身影闪电般挡在魍身前。
“您该呆在后宫，妖后！”魑有些生气，但至少有了感情。
“对不起，魑哥哥，我拦不住娘，”随后赶到的是一位明雅秀丽的少女：“你就饶了爹爹吧。”
魑冷笑：“你是妖界第一公主，当然希望我饶了他，孝女！”
“小魑，让我给你爹爹给他看一样东西后再说，好吗？”妖后魅首次哀求魑，魑侧头。
只见妖后拿出一锦布，上有奇怪的符号，妖王阅毕大震，不可置信地望向魑，妖后则在一旁点头：“幸好还来得及。”
魍张了张嘴，站了起来，双目充满了泪光，他颤颤魏魏地向魑走去，一把抱住了魑。
“看完了？”魑半垂着眼帘问，但不等回答，妖王身上已插上了魔晶刀：“我恨你。”这是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孩子，对不起。”魍说完便死去了。
“你是妖界第一继承人，我不过是”秀雅女子眼角湿润了。
“够了，夭！异呢？”魑粗鲁地打断了眼前少女——夭的陈述。
“异哥哥，回家去了。”夭低头摆弄衣角。
“他，真的不是妖界人？他家在哪儿？”魑告诉自己不杀夭的理由就是她还有点用。
“唉，为什么，这么想呢，我们不是兄妹吗？”夭低叹。
魑猛回头：“你！”
“这是我的能力。”夭解释道。
魑一把推开她：“离我远点，出去，没事别见我。”夭幽幽一笑，缓缓走出宫廷，从那三天后，首次看见魑恐惧了呢，因为我？呵。
异哥哥为什么去灵界了，他最可怜了，那头银发注定被各界人唾弃，他不会有事吧？
魑没空去看夭离去时美丽的背影，他在想那天，那天他跟我说对不起？为什么？妖后怎么娘怎么会变成石像？那锦书又是谁销毁的，上面有些什么？
为什么，恨的人死了，我却感到心被绞痛的感觉，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紧紧地抱我吗？不会的，我恨他，对，我是恨他的。我恨所有和他有关的人，我更恨夭，我恨死夭了，她居然说，他是我生身父亲，骗我的人，我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