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月

布衣渔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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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是属于森林的,虽然我并不是一棵树。绿腰属于月光。我总是这样的怀疑,因为我能看见她站在不属于森林的地盘,对着月光静静的发呆。我知道,走出森林是危险的。通常,我应该同那些躲在阴暗山洞中的蝙蝠在一起,每个夜晚才出动。其实,那个山洞,是个潮湿,充满了腐烂的气味,且很阴森的处所。我不知道我的朋友们为什么会喜欢这里,他们好像很快乐,且没有任何想换一个好环境的意思。可能他们天生就是一块做蝙蝠的料吧。每每想到这块,我就为这群忙碌的家伙感到悲哀。而我自己,总是在有月光的晚上,飞到森林的边缘,停到最外面的树上,从那里望去。外面的世界在我的视野中起伏,那个叫绿腰的女子,总是悠悠的对这月光下拜,我想,她是崇拜月光的,和我一样。月光如水一样铺到大地,也铺到绿腰那及腰的长发上去,将她长长的乌黑的头发染上一抹银光。我一直想看看她的脸庞,可我不敢离开这最后的一棵树,我想我是爱上那个背影了。可是,这样的烦恼总是困扰着我,因为我不能了解她的叹息,她在求索些什么?找不到答案。

    只要到了黑夜,森林就是我那些朋友的天下,这些快乐的家伙从来不会给人半刻宁静。到处是鬼哭狼嚎的声音。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这样总显得不够深沉,不够深沉的家伙是没有思想的!并且,在我的准则中,没有思想是难成大器的。所以,有时候,我并不喜欢我那些日夜在一起的同伴们。在他们的喧闹声中,我常常觉得寂寞,这些时候,我总是会想起我的绿腰。

    其实还有猫头鹰,那些勤劳的家伙。我曾像发了花痴一样,想引诱她们到我的山洞中去一起生活,可她们太深思熟虑了,对我的邀请不屑一顾,她们祖祖辈辈的就是思想家。除了捕食便是思考,她们太自尊了,这种自尊伤害了我,所以我努力的飞到森林的边缘,守着那不属于我的绿腰去。

    她总是背对着我,一个多么悲怆的背影啊。这背影在月光微微的颤,是绿腰在哭泣吗?还是月光的把戏?我听不到绿腰的声音。呆在这种危险的地方,我的神经需要绷紧起来,我的那些蝙蝠朋友总是告诉我,森林外面是危险的,我必须回去,回到那潮湿,阴暗,腐臭的山洞中去,在那里,我的身心才能放松。

    我知道现在,我的朋友们都是快乐并且忙碌的,所以,我实在不好意思去打扰他们,我决定自己飞回去。可是每次,我都能找到他们,然后跟随着他们一起飞回我们的乐土。当我真正决定自己飞回去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我是一个典型的思考主义者,我竟然没有思考以外的任何技能。我有些丧气,我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家。

    庆幸的是,我又遇到了我的朋友。是的,每次当我遇到困难,总会鬼使神差的有他们出现,虽然每次都不同,但他们,仿佛是我的救世主一样。这次是一只有些忧郁的蝙蝠,不像其他蝙蝠那么热情洋溢。但他只是忧郁,并不是一个思考者,他可能是遗传的忧郁吧。要不,就是曾经有什么经历让他忧郁,这些都和思考无关。忧郁不过是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我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我没出山洞就感到一种迎面扑过来的闷热,我不喜欢太阳,总觉得她不够优雅。我焦急的想要知道绿腰的情况。昨天我离开她的时候,她仿佛在哭泣。让我心疼的哭泣。我多希望自己可以陪着她,解除她的落寞,让她不再哭泣啊。

    我飞出山洞,不顾朋友们的劝告,一边飞,一边放肆的大叫,总觉得,不叫,心情会把我压抑至死。我会在压抑中消失的。我确信这一点。终于,我又看到了每天我息身的那棵森林最边缘的树。我隐在树叶下面,焦急的寻找着。没有绿腰的影子,没有如水的长发,我好想飞出去找她,不过我终是有些自惭形秽的,她是不会喜欢我的!甚至,她会厌恶我,那我以后还有没有勇气来看着她的背影呢。这真是一件能让人歇斯底里的事情,我身上的水分逐渐的被蒸发,我知道,我得回到我的山洞里去了。

    我担心自己要完蛋了,真的要死在这如火的日头下了,我拼命的飞行,终于一头扎进了我的山洞中,腐臭,一种让我熟悉让我快乐的气味充到我的身体里来,我将皮肤紧紧的贴着冰凉湿润的泥土,仿佛一下子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似的。熟悉且快乐的世界。我的那些朋友们都倒挂在我的身边,快乐且无聊的聊天,这些气息真好,如此的让我熟悉。我昏然睡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恢复了体力,朋友们都已经出去了。我飞出山洞,向我的绿腰飞去。我要知道,她怎么样了,还在哭泣吗?我要安慰她。

    绿腰不见了,我想,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吧。如水的月光下,大地上什么都没有,那拜月的女子呢?我抬头看月亮,我忽然看到,那婀娜多姿、翩翩起舞的身段,映在月亮上!原来,绿腰是属于月亮的,看着她的舞蹈,你快乐吗?我大声的问,可她不答,依旧快乐的舞蹈。我忽然决定,我要去陪她!以前,我也曾试验过向月光飞,不过脱离的森林以后,那种空气的密度并不适合我的飞行。显然,我并不是实验主义者,我决定铤而走险,为了我的绿腰。总会有办法穿越那个空间吧,不然,我的绿腰又是如何到了月亮上面去的呢。我振翅高飞。

    身后传来翅膀的声音,我回头,昨天那只忧郁的蝙蝠在身后跟随我。“不要来,你没有羽毛,你不能离开森林。“我向他大声喊。显然,他是一只忧郁且执拗的蝙蝠,他理都不理我,安静的跟随着我高升。空气越来越稀薄,我借着风的力量,努力张开翅膀,向上高升。我顾不上身后的朋友了,信念支持着我,我要去找我的绿腰。我的思想模糊起来,我的眼睛也已经看不清东西,森林早在我的脚下模糊成一片记忆似的东西。我越飞越高,没有了白天与黑夜的区别,周围是一篇混浊的白。那只忧郁的蝙蝠一直跟随着我,这让我有勇气继续向高飞,没有羽毛的他况且可以飞到这样高,我当然可以。我的耳朵发出震颤鼓膜的巨响,我的感觉一点点的麻木,每当我再升高一点,这种现象就更明显一点,我想,我快死了吧。但我忽然没了恐惧,反而还有点盼望。就像喝醉了的感觉一样,需要更多的酒精来证明自己。我拼命的高升,绿腰舞蹈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她是快乐的,她不再哭泣了。我高兴的大喊大叫。不过不会有人听到在这样的高空中。

    到底是如此坠下来的,我始终想不起来,似乎到了一个顶点,我忽然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和力气,所以,我坠了下来,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还是在那潮湿,充满了腐烂的气味,且很阴森的山洞中,我那忧郁的朋友就倒挂在我的身边,也不说话。默默的陪着我。我到了我的目的地吗?绿腰还在那里快乐的舞蹈着吗?时光不断过去,我不再高飞,不再去森林的边缘。因为每天,我都可以看到我的绿腰,在月光下快乐的舞蹈。我变成了一个虔诚的拜月者,每天对着月光发呆。蝙蝠是一种不习惯表达自己的羞涩的动物,那只忧郁的蝙蝠每天陪着我,却并不说话,任由我胡闹。

    时光是一种好东西,她让我逐渐融入到我的朋友的生活中,每天在亲切阴凉的土地上睡觉,然后快乐的飞翔。这些不善于表达的朋友啊,每天都安静的陪着我,他们不愿意我再做那种高飞的傻事。我逐渐的不再去看月亮,因为我知道,绿腰在那里!且很快乐!过了那么些年,这是早已确定的事了,她很快乐!有些时候,我会坐在树的最高枝上,我的朋友们就在我的身旁,我极力想像,当初月光如水般铺在绿腰那及腰的长发上的形象,却怎么也想不出绿腰的容貌来。只记得,那时,她并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