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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妻 我们是屁民
就像渭河边深秋时分的汉族纯种蒲公英
只要风不停 我们就得狂奔
而且不知道又将会暂居在什么地方辛苦地生根
我们在我们生活的地方什么都不可能留下
就算想栖息的那一方矮矮的浅草乱生的坟墓
我们也得靠以米麦为生的族人怜悯
我们曾经想拯救乡村的生活 逃离了出去
我们曾经喜悦地逃离故村 一如逃离集中营的犹太子民
可我们依然是屁民 一如拿了绿卡的华裔
城市花花绿绿的的霓虹灯照着的时候
他其实还是中国人 我们还是挣扎在城市的变异农人
十八
我们 该怎么样把那
依次独步宇空的太阳和月亮
捧在手心
妻 你知道么
荷花的绽放 艾草的枯萎
是谁在暗中操纵
白天过后是和白天一样长或稍短的黑夜
我们任凭一切白天的情绪
在梦中没有场次地独舞
我们在黑夜里
为了安心 拒绝吸顶灯
拒绝一切光明
我们在黑夜里 不知不觉地
任凭一切东西生长 包括物价
包括街头的树 农民工的胡须 楼群
各种车的鸣叫 还有那田野呼呼呼的风声
有时候你说
真想这样一觉睡去不用醒来
我想 可能你是对的
我们一直 在努力地走向
能踏踏实实地睡去的那一天
十九
妻 我想给你说
最无助的时候 一个人抽闷烟的时候
我真得想偷偷的哭
可是 我是男人 我不能
哪怕我哭的时候你和女儿都看不到
我不想 生为男人
泪却顺着鼻梁 沿途开荒
我一直在努力地擦拭视线的污秽
我一直在努力地收拢老枝的疲惫
我一直在努力地安葬这红尘的无味
我觉得
如果真的有一天
我一个人无法独自承受这人世的痛
我也一定打电话叫你回来
关上门 闭上窗 拉上帘 点亮红烛
执子之手 与子共悲
二十
城郊的麦子快要收割了
一只不知名的鸟 无枝可依
摇晃着抓在最最左边的那根电线上
吃力地打量着 这个越长越高
越长越肥的 夏季
日子在老去中年轻 年轻中老去
一切都在继续 不慌不忙地继续
妻 我想给你说
在这 盛世的中午
我这么忧虑 是不是
跟这太平时光有点不相称
有点无聊
这么昌盛的人海 这么繁荣的社会
我有什么资格 让没有资格证的忧郁跑出来
一切和这治世不对等的情绪 都应该放下
时间把天空涂黑了他还得自己涂亮
天空把地面打湿了他还得自己请太阳晒干
离离塬上草 一岁一枯荣
其实一切都在重复 都很无聊
就跟老和尚躲在深山念经
其实这就是每个人每种物每件事的命
其实 这就是自然 这就是人生
二十一
妻 我想给你说
人们在地里
种各种植物的种子
地里
不生长故事
人们就开荒
人们
开垦了一种叫书的地
在那里种故事
这世上的人 都在种
都在各自的一亩三分地里
没黑没明地种
据说
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