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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伊贝,2008年准时到孤儿院报到。
父亲深情地捧着我的脸,略带开怀的对我说:“爸爸有事恐怕不能总陪你,我先出去一下,马上回来,等下屋里有个阿姨走出来你就跟她进屋玩知道吗?你以后要乖乖听话,别让爸担心。”
我重重的地点了一下头:“爸爸,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父亲皱了皱眉头:“沉默了半响道:“乖,等你见到有颗叫哈雷的彗星,我就来接你,而且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能跟任何人讲,不然就不能来接你了,知道吗?”
我蹦蹦跳跳快活的说:“我知道了,这是我们的小秘密,爸爸你去忙吧,要早点回来,我在这儿等你!”下意识地踮起脚尖,吻上了半蹲在地上的他的脸颊,硬硬的胡子扎着我的唇,有点疼。
父亲突然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嘴里呢喃着:爸爸永远在你身边。”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的视线,与路边三三两两的行人消失在远处的街角
我安静的低头摸摸嘴唇。“爸爸。”
于是,我开始在孤儿院里快乐地等待,不快乐的生活。
那年,我五岁。
“我是许朝,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我被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高出我半个头的男孩用一双澄澈的眼睛真挚地注视着我,他脸上有些微微泛红。
“我我现在还不想谈,而且我爸妈也不会同意的,对不起,我先走了。”
“没关系,我等你!”我的脚步不听使唤地放慢,眼泪很窝囊的滑落脸颊。“爸爸。”
那年,我十三岁,六年级。
我似乎是院里最不幸却又最幸运的孩子。
不幸的我七年来不管如何表现,都没有被一个人关注过。小小的怨恨像一株罂粟,在心里发芽,它唯美的外表足以逾越每一道理智心墙。我如罂粟般用阳光的心态和行为蒙蔽了每一个人,包括院长丽姨和跟我同睡一张床上的好姐妹——严舒莉。
或许,在所有人的眼中,我只会天天无忧无虑的傻傻的快乐着,似乎烦恼与我并不是属于同一个世界。但是,被掩盖得严严实实的内心深处,却沉寂着如同深渊般的孤独
没有谁会替我担心,因为连我自己都不会替自己担心什么。
在这个小地方,每天,我都会在门口仰望望哈雷的出现。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可我不想这种习惯永远伴随着我。爸,你说哈雷会出现吗?我不知道这样真实的梦持续了多久。只知道——
那年,我十五岁,步入初二。
严舒莉不算是我唯一的玩伴,她患有神经性耳膜炎,算得上是半个聋子,所以每次跟她说话我都要调高音量,也许在路人眼里我像个没文化的泼妇。
我也时常在想:为什么生了病的孩子就得不到父母的疼爱,为什么我好端端的,爸爸还把我送这来?可是没有关系,见到哈雷爸爸就会带我离开。
那个街角,我曾走了无数遍,也曾期待了无数遍,貌似过个转弯口就会有奇迹出现,可这个奇迹一直单调到现在。
对了,还记得那个叫许朝的男孩吗?
我们交往了一年。
他很奇怪。知道我从孤儿院来却不曾放开我的手,知道我的瘦是长期营养不良并不是减肥造成的,却带我去餐厅打工赚钱说要养活自己;他也知道严舒莉喜欢他,却当着她的面吻我,直到我重重的推开他的呼吸。那一次,让我今后无法面对舒莉,也没办法直视他现在吃惊又黯淡下去的目光。
他没有够多的追问我的身世;他,没觉得我瘦小到可以被保护的程度,他没有在意我朋友的感受。。
可这些,却是我要的。
他有他的主张,他有他的霸道,他,也有他的城府。
他眼眸里的那一道阴郁是我无法透析的。
那年,我十七岁。将三分之二时间停留在了孤儿院里,当然,其中我还当九年的学生,或许,还在许朝的身边半甜蜜了一年。但最后我辍学了——我没有足够支撑自己上学的钱,因为,那只是义务教育了。
我忘了说,严舒莉就要被好心人带走了。临走时她对她“爸爸妈妈”说了什么。就朝我跑了过来拥抱着我,在我耳边呢喃:“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哈雷彗星78年一次。”
语落,梦醒。周围一切的一切,仿佛在那一瞬间,变为一座没有生机的坟墓,弥漫着浓浓的死气,却压抑着我的歇斯底里。
我微微笑,拿出兜里的匕首,刺向了她的心脏,我忘了我像个魔鬼似的刺了她多少下。当她倒在血泊的时候,我漠视周围混乱的状态,我看见丽姨双手捂着嘴巴,双腿软趴在地上,她吃惊的双眼仿佛在问我:“伊贝,你在做什么?”也许我在她眼里是个不用担心太多的孩子吧。
我选择了逃避她的目光。对不起丽姨,让您担心了
那年,我对着奄奄一息的被送上救护车的她依旧大声喊道:“你亲口告诉我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你让我再也见不到我爸,你该死!”我使劲地想挣脱警察的手,原来,我太瘦弱。我多想再冲上去再刺她几刀啊!她毁了我十二年的梦,她毁了我现在暂时平静的生活。
被血染红的衬衫在风中颤抖着
我很清楚我杀了人,而且是那个跟我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舒莉。
我要笑着接受法律的制裁。
因为我却从未后悔过
那年,我刚好成年。
我被判刑了,六年零二个月。
也许此刻有一人在想该判死刑吧。
许朝这个有资本的有钱人连辩护律师都没为我请。可每个星期,我都会收到他寄来的信,也只会是他了。丽姨不会写,因为我杀了她最喜欢的孩子。
他在信里总会跟我说外面的世界有多美,这个城镇有什么新变化,他考上什么什么高中了,又顺利的进入什么什么大学了,又找到一份什么什么样的工作了
那仿佛是对我最大的嘲讽。
我微微笑,安静的看完,安静的撕掉,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其实我十二岁就知道父亲给我许了一个相当于谎言的诺言。知道真相的渠道有很多,七年来我有足够的时间去拨开迷雾。这还要感谢许朝,感谢他教我如何赚钱,我用钱去了网吧,了解了哈雷
爸爸其实一直在我身边,孤儿院的邻居是监狱,我也想离爸爸更近一点,就搬进了这个在别人眼里暗无天日的深渊,可对于我来说,换个地方吗,有何不可?
“傻傻的”许朝一直写信折磨着我。
我也渐渐习惯撕信,这似乎成了我无聊日子里的乐趣和快乐。就这样持续多少年了?我都忘了可那个男子似乎能看穿我,在以后的岁月里,他会在信的开头和结尾写上日期,天气以及他当时的心情。
这是他给我的惩罚吧,那么我愿意接受它巨大的宣泄,愿为他发泄的出口。
那年,爸爸开的大卡车在高速公路运货时撞到了一辆私家车,导致那位有钱人当场死亡,父亲肇事逃逸。。我成了肇事者的女儿,也成了通缉犯的女儿。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是一直深爱着我的父亲呐,他说等见到有颗叫哈雷的彗星就会来接我,我信。父亲为了让我不跟他过逃亡的苦日子,选择自首我知道我应该带着他所期望的好好活下去,可是爸爸,我累了十四年了,我活不下去了从知道你的消息后,我想去探望你,可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去,不然你当初也不会说谎了。
我杀了严舒莉,这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必然的结局。匕首是许朝送我的成人节礼物
曾经的那句我喜欢你;曾经牵过我手的你;曾经带我打工的你;曾经当着别人面吻我的你;曾经送我匕首说防身的你;曾经不知疲倦给我写信的你
许朝,记忆串成一条有纹理的清晰路线,你我终究要离线
我终猜透你要什么,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我一步一步朝着你要的效果去做。同意做你女朋友;同意你牵我的手,同意与你去打工,再去网吧,接受了你的礼物,并朝着你无言的暗示顺理成章的进了监狱。可是我还是感谢你,也许这也是常理之中,因为你要做足戏,你是我伊贝的男朋友,不过还是谢谢你,许朝。
这一切的结局,是你的安排,还是我的刻意?
许朝,我害了你,我毁了你原本幸福的家庭,你心里的伤痛无法言语吧,十四年来的隐忍让你很累吧?所以惩罚你仇人的女儿吧,惩罚开车撞死你爸的肇事司机的女儿吧!可是许朝,我现在累了,惩罚到此结束可以吗求求你放过我跟爸爸吧!
那年,也刚好是那年,我得知狱里有个老劳改犯死了。
“爸爸。”我重重地坠地,仰望着远方,仿佛能透过重重围墙看到哈雷彗星。
那年,我二十五岁,坐了六年牢,许朝也给我写了六年的信,我看了六年也照旧撕了六年。
那年我默默接受许朝给我的一切,包括这次的提前出狱。
早晨八点的天空是蔚蓝的,上空还有鸟儿盘旋的身影。我站在孤儿院的门口,昔日的风景已不再,那些没爸妈的可怜的孩子都被分送到镇上其他孤儿院了吧。推开沉寂的大门,算了,我悄悄的退了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只知道现在血已染红了半边天。我很累,可还是不肯停下来休息。直到有个坚实的身影将我横生生的抱起。许朝,好久不见
我很自然的勾住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胸口,我很轻易的能听见他加速的心跳。
“怎么,在牢里你就只学会挑逗男人?”风吹起他额前不规则的碎发,他依旧直视前方不停的逆风狂奔,偶尔有汗珠滴于我脸上。那一刻,我笑得比现在黄昏的夕阳还美。
“嘿嘿,当然不是。”虚弱的擦拭他额上细密的汗珠,轻轻的吻上了他干涩的唇角,这就够了
我感觉到他逐渐放慢的脚步,也感觉到周围暧昧的空气,可他随即又加快了速度,他把我抱得更紧了。我模模糊糊听见了他颤抖的声音:“伊贝,我不会让你就这样轻易的死掉!”
我知道我被许朝送往医院。是的,我吃安眠药了,我曾偷偷告诉丽姨:“如果你要替你女儿报仇,就请你买瓶安眠药将它埋于门口。”
真的不想睁开眼睛呐,可是许朝紧紧握着我的右手,就像曾今他未曾放开我的手一样。许朝呵,我的命运终归被你掌握着,就连离开,还要经过你的同意吗?
我紧闭着双眼,用一身的力气自嘲道:“许朝,你说你爱过我吗?”
我感到回忆冲刷脑海,某个高大的人影在远朝我挥手,天边有颗星拖着厚重的尾巴从他身后划过。爸爸,你没有骗我,看到哈雷你就来接我了,这个梦我用尽了一生的时间去书写可是,爸爸,你先等等我,我要一个答案就好。
命运,就这样决定着我们刹那间的幸福和长久的痛苦。
“我记得我爱过。”呵呵,这是我听到最可笑的回答。寂静的街头,路灯陆续闪烁出了死灰色的光芒。寒风,撕扯着我早已经麻木的心,我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去抚平那些令我难以呼吸的创伤。
那个瘦弱的少年说我等你。“没关系,我等你。”
原来,也有人会等我啊我拒绝他,他说等我;我坐牢,他等了我六年,那么这一次,你说你是否会等我一辈子?
我抿着嘴角弯了个弧度。“等你见到有颗叫哈雷的彗星,他会代我回答你。”这是我给你的答案。
再见了,这繁尘的世界;再见了,那个青涩的少年;再见了那个被我遗落在尘世的男子
我是伊贝,为等待有颗叫哈雷的彗星而活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