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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八九年，八到九年是个什么概念，八九年过去，肯定有很多记忆会泯灭。有八九年的时间，我们可以忘记很多事，可以忘记一个刻骨铭心的人。但我没有将平江忘记。
我没有将平江县城忘记可能因为八九年前那个暮色渐近的黄昏。可能因为几条有落日余晖照耀的和煦和温暖的街道；可能因为街道两旁窄窄的小巷和令人想起民国和清末的青瓦白墙；或许更因为老城对面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泥砂堆砌的白色坟墓。
我无法忘记这样一个景象。一座高海拔古老县城初秋的阳光，粗犷的线条，山这边沿河而居的民众和山那边祖先居住的白坟。他们和他们的祖先遥遥相望，世代相传，宁静得让人想起一场梦幻。
二
我站在县城老车站的街道上。车站还没有拆除，可以想见这座城市悠长缓慢的脚步，这是个谬论，从发展的角度看，是沉郁和落后，但用另一层目光来审视，这是温暖和救赎。
脚踏上跟八九年前一样的油黑柏油路，心在一刹那温软，我无法让自己重新回到从前，但脚尖触地的一刻，我还是能触摸到岁月的衣角。记得八九年前，身在县城的那一刻，突然就飘起了一场雨，洋洋洒洒，足以打湿青春所有的记忆。那时来到这里，是刚离开学校，想在这里谋取衣食。家乡亦是湘赣边界小小的县城，接壤的边城，不下四处，但偏偏选择了平江作为考虑的对象。这是巧合还是缘分？
还是并不高大的楼房，还是不很拥挤的街道，两旁的居民，城市人少有的洁净恬淡的笑容。公交车依旧空荡。这样的县城，人口本不很多，然而怀旧和温暖。正是夏天，正是橘黄橙绿时，水果市场五花八门的水果令你感觉到这个季节的绚烂和火热。我喜欢桃子的色泽，那是整个季节的青翠和光鲜。
车站是令人伤感和生愁绪的地方，但我的伤感不在这里，我想过在孤单和无路可逃的时候再来这里，很快的，家乡到这里只要三两个小时的车程，我知道，这里我并没有朋友。但我喜欢。
三
我知道我并不悲观。但站在八九年前一样的土地上。时空的轮回还是令我感触。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这是杜甫的诗句。
我原来读书，只知道杜甫晚年流落在湖湘的一条旧船上，贫困潦倒，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唐大历四年(769年)，杜甫由湖北入湘，登岳阳楼，游洞庭湖，溯湘江而上，至耒阳，次年四月病故。据旧唐书。杜甫传记载，杜甫在耒阳游岳庙“大水遽至，涉旬不得食，县令馈送牛肉白酒，甫饮过多，一夕而卒”葬于杜甫墓。
我原来并不知道杜甫墓是在平江的，但往回走的时候，看到新的蓝底白字的牌子和箭头，心就再也无法平静。
天色很晚了，同行的人都催促早点回去，但我固执着坚持。我当然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们并不是读书人，他们不知道杜甫在读书写字的人心中的分量。
打听是繁琐的，墓在离县城15公里左右的山包凹陷处。已成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守门的人已下班，我无法进人。进与不进是不重要的，更重要的是我来到这里。我看到管理公示牌上的：此处是诗圣安息之所，请勿高声喧哗和打闹”我就懂得了诗人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这是每一个真正读书写字的人所欣慰的。这是一个民族应有的内敛和精髓。五千年灿烂中华文化，正因为这样才得以传承。
我望着墓前苍翠的青松，望着古旧斑驳的青砖和廊柱，望着遒劲笔挺的“诗圣遗阡”四个大字，望着身前青青草坪，夏天里草木葱茏的气息弥散开来，飘散在历史的长风中。
诗圣有幸，紧邻墓地的身后是一所当地的小学。想春风夏日，秋阳冬雪的日子，琅琅书声伴着诗圣的精灵。平江的小田村，该是怎样的一处文化福地。
四
我终于要走了，我当然知道我还会过来，但尘世牵绊，又有几日能得空闲的日子。小田村的禾苗正生长得茂盛，禾苗上方飘飞的虽然不是沙鸥而是白鹭，但我还是能想起诗圣的好些诗句，这些是最美的，也是最能流传千古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名岂文章注，官因老病休；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