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预兆

坠欢可拾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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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川叹了口气:“是宋家大娘子,正好来问我黄文秋的事情,你来的快,她一时避之不及,我就让她在这茶房里歇一歇,月姐儿出来吧,倪师爷不是外人。”

    倪鹏听到里面有衣摆窸窸窣窣的声音,回头去看,就见宋绘月十分柔顺地从里面走出来,身后跟着个木讷的丫鬟,对他福了一礼。

    他连忙站起来:“大娘子请坐。”

    宋绘月依言在末尾端端正正坐下,双手放在腿上,倪鹏悄悄打量她,这才发现她一张脸拉成了驴脸,很不高兴。

    他问道:“您说张衙内逼您去见王爷?”

    “嗯,”宋绘月点头,“他发现了王爷的破绽。”

    晋王滴水不漏,若是一定要找出一条缝隙,那就是宋绘月。

    罗慧娘敢和黄文秋私奔,严知州为黄、罗二人说情,全都来自于张旭樘。

    张家一而再再而三的盯上了宋家,令人厌烦。

    “他要借您的手......”倪鹏脸色骤变,看向谢川。

    谢川冲他摆手:“王爷已经有所防备,不然也不会借着花魁娘子呆在庄子上不出来,黄文秋也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不必王爷出面,你自己就能办。”

    宋绘月也看向倪鹏。

    倪鹏点头:“我会让他好好尝一尝皮肉之苦。”

    宋绘月垂着头:“皮肉之苦能让他永生难忘吗?”

    任何皮肉之苦,都不足以让人铭记一生,时间可以冲淡这份痛苦。

    倪鹏沉默了。

    他夫人生孩子,头一回叫嚷着打死也不生了,不出一年,就想给孩子要个兄弟。

    要让黄文秋永生难忘,就得尝一尝刻骨铭心之痛。

    不必他深思,宋绘月自己有了主意:“我听说牢狱里有个号称虎穴的地牢,关的都是恶贯满盈之人,可以把黄文秋关过去吗?”

    她的目光极冷、极静,是已经深思熟虑到了没有任何余地的程度。

    倪鹏在这样的目光里,察觉到了黄文秋即将面临的地狱。

    “可以,我吩咐节级去办。”

    他起身告辞,走到门外,深深呼出去一口气,宋绘月身上带着一种压迫感,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迈步下石阶,他听到屋子里传来宋绘月困兽似的低吼:“他应该去死!”

    不知道说的是张旭樘还是黄文秋。

    她对着亲近的谢川,暴露出了她的本色,是为了扞卫家园的凶狠本色。

    谢川面对她的咬牙切齿,安抚她:“没有人应该去死,任何事情都不能超出法度,如果超出了,这世道就会变得一团乱……不要以为别人不会知道,飞鸿印雪,雁过留痕。”

    他怕宋绘月带着银霄胡来。

    宋绘月却不认可他的话:“法度似乎只是为我们这样的人所设,在朝堂纵横捭阖的人,连规矩也不讲。”

    谢川让她噎的无话可说。

    宋绘月也起身告辞:“丈丈,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了,明天我把礼单和婚书送到衙门去。”

    谢川点头,又吩咐人送她,等她一走,就让人传信去城外,务必要盯住张旭樘,再增添人手在宋家。

    宋绘月回到家中,忙碌到夜里,把所有东西都清点出来,一直忙碌到晚上,总算睡了过去。

    睡梦里她站在角门外,身边没有银霄,四周一片安静,只有依地锦缓慢地生长。

    起先她只是看着,藤蔓伸出去,直入屋瓦,根茎似乎成了钢铁,扎入豆腐块一样的房屋,叶片从藤蔓疤痕处挤出来,手一样打开,在风里招摇。

    她不知为何,一个战栗,想要敲开角门,身体却十分沉重,根本无力抬手。

    越是不能动,她越是焦急,眼睁睁看着依地锦疯长起来,发出万蚕食桑的声音,开始四面八方的铺出去,包裹一切,绞碎一切。

    “阿娘!”她使出所有力气抬起手,狠狠拍在门上,“清辉!银霄!”

    她一边拍,一边胆战心惊,她苦心经营的家园毁灭在即,她却无能为力。

    “阿娘!”

    从梦里惊醒,她一颗心狂跳不止,险些从胸膛里跳出来。

    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地躺了半晌,平复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手脚发软地起身穿鞋,穿过隔扇去倒茶喝。

    元元在隔扇外睡的香甜,了无心事。

    宋绘月喝了透心凉的茶,睡意全无,躺回床上睁着眼睛到天亮。

    天微微亮,外面传来稀稀拉拉几声鸟鸣,宋绘月起身,问端热水来的元元:“阿娘的药好了吗?”

    元元给她拧干帕子:“还没好。”

    宋绘月仔细擦了脸,坐下梳头:“清辉呢?”

    元元连忙道:“在王姨娘那里,您要去吗?”

    “不去,你今天不用跟着我,在家里帮着刘妈妈,”两个姨娘对宋清辉视如己出,她很放心,“林姨娘呢?”

    “是,林姨娘在厨房里做蒸饼,还烧了鸡汤,准备做给太太吃。”

    潭州吃面食不多,难找到地道的厨子,每次家中有人病了,林姨娘就会下厨做饼,说是吃了家乡食物,会好的更快。

    听说一个人背井离乡,会带一捧泥土,可以免去水土不服,这些长在北地的粮食,带着北地的气息,也可以慰藉心灵。

    宋绘月没再问话,打扮妥当,她起身出门,往庭院里走。

    一年四季都开花的木香忽然黄了叶子,墙头的依地锦同样枯萎凋零,昔日草木旺盛的家里,忽然有了腐败和死亡的气息。

    银霄站在影壁后面,头发上沾满露水,看着宋绘月的衣摆停在离自己五步远的地方,低声道:“有个牢子来传话,说黄文秋想见您,跟您认错。”

    “我先去陪陪阿娘。”

    宋绘月转身,走到宋太太屋子里,药气浮浮沉沉,天又是个要下雨的模样,风声呼啸,带着冷意,刮人耳朵。

    屋子里摆设已变,竹帘撤下,换了布帘,外间放置了炭盆,炭火烧的旺旺的,驱除从地而起的潮湿之意。

    宋太太精神不济,歪在里间床上,拉着宋绘月的手:“手有些凉,这里夏日酷热,一过了夏就阴雨连绵,你要记得添衣。”

    “阿娘放心,”宋绘月笑着给她架小几,“您吃点汤饼,我把嫁妆单子和聘礼单子,还有婚书,给衙门送去。”

    “我不饿,”宋太太心里堵着一块大石头,全无胃口,“你和清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