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预案

北山橡子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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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夏初到,我住的这小城便是连续的高温,热得让人难耐。好在天天下午都有雨落,不管是阵雨还是雷阵雨,终能给处于闷热中的人们一丝的凉意。心想:“如此的高温,如此的雨,正是庄稼生长求之不得的好环境。”

    闲暇无事,翻翻报纸,不想一条报道让我心生不安。报载:某某县多个乡镇被淹,水灾之大前所未有;灾害发生后,这个县迅即启动抢险救灾应急预案,大小官员立刻赶到灾情一线,踏查灾情,组织人力物力奋勇救灾,力争将灾害降低到最小程度。云云。

    又是一个抢险救灾应急预案!在最近一个时期,我经常能在电视、报纸等媒体上听到或看到这两个字——“预案”不是这个预案,就是那个预案,这“预案”漫天地飞。

    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常有恋故情怀。见到这条消息,内心不由得紧张起来,深为那里的百姓担忧。因为在这多个乡镇中,有个乡镇我曾经在那儿呆过两年。那里的山水陪伴过我,那里的弟兄管过我的衣食住行,那里的乡亲给我很高的礼遇和无尽的温暖。——说来这该是上个世纪最后两年的事。

    于是,我便抄起电话打了过去,问那里的朋友灾情若何?朋友告诉我,灾情不轻,白亮亮的水平推过去,淹了不少地和建筑物,雨量与一九九八年夏天的那场大雨相当。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夏天的那场雨。那场雨强度很大,不到两个小时,降雨量超过一百毫米,气象部门说是当地五十年一遇。但,在我的记忆里造成的损失并不大,只是车站北有三、四垧地漫水,砖厂下边有七、八栋大棚被淹,冲毁了一座桥涵。大雨过后,积水自然排出。这场雨造成直接经济损失在五万元之内,间接经济损失也不超过十万元,没用启动什么“抢险救灾应急预案”乡政府和百姓们联手就自救了。这样大的一个乡镇,又是这样的季节,遭受一点水灾实属正常。为此,我不以为然,倒觉得报纸有些小题大做。

    两日后,报又载:该县正组织人力物力抢排积水,加大抗灾自救措施,把抢险救灾应急预案落到实出。紧接着,用四分之三的篇幅报道这个县是如何如何落实抢险救灾应急预案的——出动了多少人,开动了多少台水泵,清理多少沟渠。不乏溢美之词,让我心生敬意。感到这“预案”两个字还真管用。

    但文章最后几行字,让我心惊肉跳起来:“这次水灾造成直接经济损失超过三千万”三千万!我掐指一算,我呆过的那个乡镇受灾最重,其经济损失至少在一千万以内。这让我有些怕,心中不由得嘀咕:但愿这是报章的噱头,夸大其词,人为地制造紧张空气。

    三天之后,不意闲游去了这个乡镇。见到的惨象,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才知报章没有瞎说,损失之大,不可想象。本来不应积水的地方,四五天过去,却仍有水聚积在那里。见乡亲们都忙,我无意打扰,便想悄然遁去。不意路上遇到几个熟人,我不能不问灾情,哪料,人们异口同声:“三分怨天,七分怨人。”我有些纳闷,这是天灾地祸,怎么能和人扯到一块呢?

    原来,在汛前,这个乡镇制定了很多“预案”因为这两三年来从上到下“预案”两个字特别地吃香,所以汛前各方面的“预案”就比前些年格外地多。什么领导组织预案,人员转移预案,物资落实预案,险段加固预案,沟渠清淤预案,工程检修预案,抢险救灾应急预案。这些预案要比过去一纸防汛方案全面得多,神气得多。说它全面,是因为它面面俱到;说他神气,是说这些“预案”没一份是手写的,全是白纸黑字用电脑打成的,加在一起足足有二十几页。

    哪料想,这许多预案中,只用上了一个预案,那就是:“抢险救灾应急预案”原因很清楚,当那许多“预案”还没有来得及落实,正在“预备”的时候,天降大雨,弄得人们措手不及,才造成如此重大损失,不得不直接抢险救灾了。这怪谁呢?只能怪天!因为我们已经制定了非常全面的“预案”谁知道,我们正在“各就位,预备”的时候,老天爷枪响了,龙王爷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蹽了出去。

    “预案”是什么,我不得不去翻阅一下词典。词典说:预案是为应付某种情况的发生而事先制定的处置方案。好家伙“事先制定的处置方案”!我想了想,觉得“处置”两个字在预案中很重要,因为这里的“处置”就是“处理”而“处理”有层意思是“解决问题”看,只要“解决问题”四个字在,还能有隐患吗?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我认为的解决防汛问题的高手,他就是我呆过的这个乡镇的老乡长民。我在这个乡镇呆着的时候,民已退休,出于一种景仰我曾拜访过他,问他在这个乡镇工作,要注重哪些活计。他告诉我:“这是九河下梢的地方,十年九涝,防汛是当然的第一位。要无水先别坝,坝能修多高就修多高。也要无水先挖沟,沟能挖多深就挖多深,能挖多宽就挖多宽;做到小沟通大沟,大沟通河流,保证沟沟畅通,不阻、不淤、不倒灌。夏锄前,宁可什么活都撂下,也要把这活干完。”

    于是在这个乡镇呆着的时候,没敢懈怠,春天种完地,我们就组织农民修壕、挖沟。等雨天一来,没了提心吊胆的顾忌,倒也安逸。现在想来要感谢老乡长民,是他给我们指出一条明路——见着活计“事先”要“处置”——要“解决问题”但,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那时候有什么“预案”?!有个方案倒不假,可还是先干了活计,抢在“方案”的前面,没等“预备”后的发令枪响。

    如是,我才想到那报纸,想到那通讯,想到这两年来震耳欲聋的“预案”

    我不是想跟谁辨别什么,我实在是想这样好的预案不要人为地被糟蹋了,要让它从嘴上,从纸上,落实到行动上。预案、预案,关键是一个“预”字,这里边突出的是“预防”不该是“预备”!我们要把一切应急的措施应用在灾害到来之前,不要应用在灾害到来之后。什么资金呀,物资呀,一旦造成损失投入得越多说明损失越大。

    不知道,我这关于“预案”的话说没说明白。国学大师季羡林老先生说:“真理是愈辨愈糊涂”所以,关于我对“预案”的理解不想强加给谁,更不想引起不必要的争论,希望人们能理解我的初衷。因为,受季先生的启发,我才明白,真理是个多面体,它不是一个面,也不是一个简单的正方体。所以,报端歌颂这个县迅速启动抢险救灾应急预案的伟大行动的文章,我完全能够接受。它从“应急”考虑,而我呢?是从“预防”考虑,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相连的阶段。只不过前后罢了,看你注意力集中在哪儿。

    因此,我顿然开朗,是啊,一样的事务,你怎么不能掉个角度看呢,非得去看阴暗面?人家救灾救得多及时,多到位呀!又是领导,又是人力,又是物力,又是财力,还有报纸,还有电视。

    看来,这“预案”一定要“预备”下去。不然,没有灾情发生,就无法吸引来人们关注的眼球,就没有媒体的赞美,就没有领导的亲临。没有媒体的赞美,没有领导的亲临,谁能看到你的努力?谁能看到你的成绩?谁能看到你的伟大?!

    唉,这真是一个很好、很适用的哲学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