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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
马车停在了林间石子路的尽头,被绑的三人由人押下车,罗云端与萃儿在前,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变了脸。
前方荒草一望无际,微风拂过长草弯身,隐约露出了中间横着一条浅溪;风止了,眼前仍是荒草一片。
哪儿有陵寝?
方才行小路,在林间绕了又绕、绕了又绕,众人早失了方向,天不知何时转阴,日头在何处也无从判断小路通陵寝?如今看来不过是拖延之术。
思及此,罗云端一咬牙,旋身来到李护容面前,一拳便挥了过去,将他打趴在地。
李护容忍痛低呜了声,才抬头,就见罗云端一把拉起嘴边还因断牙而淌着血的孙谅,咆哮道:“你敢耍我?!你以为我不会真下手是吗?!”语未竟,一连几个拳头重重地落在孙谅脸上。
“住手!”单清扬见状着急吼道,她双手被缚,只有冲向前撞开罗云端,挡在倒地不起的孙谅身前。
罗云端的个性她懂几分,恼火上来是真狠得下手的。护容领着众人来此必有其原因。是奉了三爷之命,要使计令众人踏入溪中,忘却来意转身离去?这么一来双方人马皆不会有伤亡,自是好的。可事情会如此顺利吗?或许是才因太过天真、防心不足而引了萃儿入庄,令得三爷受伤,浅溪的退敌之咒分明就在眼前,单清扬却多疑却步
她该怎么做才能配合护容,保住孙谅?究竟三爷是怎么想的?她与三爷之间分别的时光已经带走曾有的信赖,曾经他们不用言语也能知对方心意。眼下她却百猜不透。
罗云端高举的拳硬生生因她的瞪视而冻结,被那双被怒火烧得晶亮的眸子震慑住。过去几年,他只见过清扬对父母的百般依顺与遇事时的沉着坚毅,血洗七重门事件后她变得更沈静自卑,眼中总是死气沉沉、了无生气,合该是个好控制的傀儡娃娃眼前可是他所认识的清扬?他认不出了。
“住、住手”李护容趴在地上奋力蠕动靠近被揍到只剩半条命的孙谅,审视着那惨不忍睹的伤势,面上浮起少见的火气。怒目扫过尚定在原地的罗云端,他道:“罗少爷未免太过没耐心,眼前所见皆为四小姐下的咒,是幻象,自有破解之法。”
“你说什么?”闻言,罗云端才终于不看清扬,转而望向李护容,示意左右下属将之扶起。
李护容穴道未解,全身僵硬无比,加上孙谅负伤较想象中严重许多,令他眼神显得阴冷。“罗少爷最好记住了,护容说会领路,自当领你等一行入陵,可若有人再动手伤小谅分毫,莫说你将小谅与单小姐当护容的面剥了皮拆了骨,我也绝不会再帮上半分。护容不与阴晴不定之人打交道!”
罗云端睨着说出这话的李护容,深吸了口气平复胸中被挑起的怒火,拉下脸道:“方才是我一时冲动,满意了?”
他领的罗家、吴家青年都是誓死效忠,而他也在心中起誓定要将兄弟们全都平安带回,他背负着两家最后的期许,责任重大,就怕踏错一步,自然不易信人。
此时,孙谅被带到了身边,李护容见他尚能自行站立,虽是满脸的血,所幸意识还算清醒,才道:“此处面向陵寝,只是四小姐落了咒在溪中,这头望不穿。若要入陵,只需搭桥渡溪,不碰溪水即可。”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罗云端皱着眉,放眼望去,前方除了荒草仍是荒草比起行大路至天漠石壁与山庄护卫厮杀,架桥渡溪自是容易许多,然而若这李护容所说只是为了引鳖入瓮,若荒草间藏了杀手,准备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他与兄弟们岂不是去送死?
“哼!”孙谅觑了眼护容的沉默,随即呸一声将口中瘀血吐到罗云端脚边,不屑道:“你等现在还有什么选择?若是怕了,那么快快夹着尾巴滚回归鸿去;若有几分胆识,便要放手一搏!不过哼哼,我话先说在前头,若你等想入陵,还有许多用得上我三人之处哪”
“少贫嘴!”一旁听了许久的萃儿明白罗大哥内心可能有的挣扎,一把抓过这个雷声大雨点小的贪生怕死之徒,顺手拉了条麻绳将那三人绑到一同,定定道:“罗大哥,萃儿与兄弟们今日宁死也绝不空手而回。”她明白罗大哥不会可惜自身性命,他怕的是害了这些兄弟们。
“对!”几名兄弟异口同声说着:“宁死也绝不空手而回!”
罗云端与萃儿对望一阵,心定下不少,抿唇点了头。他回身令数人至林中砍树为桥,又将众人分为三批前进,由他带着几名身手较好的兄弟为先锋,萃儿押三人在中,余下的垫后。
当几个汉子抬了树桥入荒草,罗云端命众人压低身子藏于草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小心翼翼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怕的是真有山庄护卫突击。战战兢兢走过百步距离,一切宁静,兄弟们在溪边搭了桥;罗云端斩了将三人捆在一起的麻绳,推了穴道已解、但仍受绑的李护容在前,自己则扣着清扬、孙谅跟在后渡桥。
萃儿与兄弟们在这头,睁眼看着他四人先行,起初并无异状,然而奇事在他等踏上另一头岸边时发生了;那儿像有一片平时见不着的雾气,当四人鱼贯行去,就如走入雾中,接着雾锁云埋,人影消失了。
眨眼再看去,一望无际的荒草随风起浪。
罗云端以为自己走入了梦境。
分明前一刻眼前还是无尽的荒草,瞬间,眼前出现一条宽敞道路,两方巨大精雕的华表、石像林立,路有坡度,如今他所站之处看不见尽头领向何处。
见不着,可心跳不定,既不安又兴奋之情溢于表。
李护容静静立在前方,单清扬也静静立在一旁,面纱下她轻咬着唇,柳眉凝着。此道通陵道,陵道通地宫她不禁向身边的孙谅看去。
孙谅一路挨的拳头没少过,俊颜这儿肿一块那儿青一块,眉尾、嘴角渗着血;他回望单小姐,被肿肉推挤而眯成线的黑眸一眨也不眨地,似是无声响应着她没说出口的疑问接下来呢?
从孙谅眼中读不出太多,单清扬撇开眼,藏于身后被绑的双手以极小的动作挣着、磨着;无论接下来该怎么着,被俘被绑都绝非好事。
罗云端太震惊于身后咒术与眼前所见,不会注意到清扬的小动作,蓦地,身后一阵骚动,他回过头。
“杀”那是萃儿又急又怒的吼声,她领着兄弟们从另一头杀过了桥,然而一踏上岸这头,全都傻愣住了。后面还有几人没注意到前头人忽然停步,直直撞上,差点摔入溪中,幸有身边兄涕拉了一把。
“罗大哥”萃儿握在手中的爪钩缓缓放低至身侧,不敢置信于此刻经历。
十多名罗、吴两家的兄弟也纷纷放下手中武器,不住回身看来时路,又回头看前路。两家也算武林名门,所传武术心法属各家正统,行走江湖有
历,总不将些江湖术士看在眼里,然置身当中的现下又不得不信,他们的阅历始终有限,这世上仍有太多言语难以解释之事。
“走吧。”再不发话,怕众人真能对几块大石一直发傻下去,李护容平声说着:“罗少爷可以信我了吧?此道甚长,直入陵寝,然而要穿过洞、越阙台、入墓室,仍有多道关卡,罗少爷可否为我等松绑?”
渐渐从惊诧中回复过来,罗云端回道:“我信你会领我等入陵,却不会蠹到为一个武功高强的守陵人松绑。”
说到底,他多少抱着怀疑。萃儿说这二人是洪家二少、三少自小使唤的护卫,那么他们是忠仆还是奴才?领的是活路还是死路?他肩负两家十数条人命,须得步步为营。
罗云端领众人再次启程,无暇再去惊叹那一座座巨大的石像,爬上了坡又下坡,那时已能远远见到陵寝入口。
走在中间的单清扬后面有萃儿跟着,只能乖乖跟着队伍向前走,几次抬头望着两方石像,陷入沈思。事情发展至此,究竟是三爷的意思,还是二爷的指示?以她对护容及孙谅的了解,或者该说她对洪家上下、对守陵人的理解,该是以死相守,同归于尽的刚烈。
护容会因孙谅的伤恼怒而后妥协,确是在料想之外,当下她只能猜是三
爷命他护自己人周全,或是护容急中生智;可如今他们一行越了溪、破了咒,单清扬真迷惑了。倘若哪刻护容、孙谅二人不再言听计从,逼得罗云端痛下杀手,那自己又该怎么做?她该宁死不屈,不落二爷话柄、不再次背叛三爷?
单清扬一步步走在入陵的道路上,该是忧心脱身之法,又或墓里的机关,可内心里的想法却愈加清楚明白地摊开,她忐忑的不是会否成为带领贼人盗墓的帮凶,也不是自身的安危反反复覆、左思右想,她只想知道三爷做何打算。
为何?
在这紧要关头,她不去思考应对之策,执着于三爷的想法又是为何?
“停!”
前方的高呼打断了单清扬思绪,众人闻声停步;他们走了很久,但没人回头看来时路。前方一道高耸宽阔的石门挡住去路,门上一道石锁分明亦是石刻,罗云端与几个兄弟在门前绕了几转,仍瞧不出端倪。
“此门与天漠石壁上的门极为相似,那奴才肯定会开。”萃儿扬声说着,拉过孙谅,将他推向前。“说!此门可有什么机关?”
罗云端让开了路,跟在萃儿身边来到门前,怎么看,都是石门上雕出的粗糙锁头。“可又是咒?”
“不是。”后颈被萃儿捏着,孙谅啧了声,照实道:“还请萃儿姑娘先将我松绑,我好给各位开门。”
罗云端思考一阵,心道这奴才武功极差,除了会耍嘴皮子什么也不会,应当无妨,才正要开口,萃儿抢道:
“你用说的吧我照着做便成。”
“”都说女人多变,看来是真。这几日于庄中,萃儿每每看见自己总会有些害羞脸红,是多么可人的姑娘家,转瞬间,她瞪人凶狠,言语间不留余地,真要为她的罗大哥痛下杀手怕是眼也不会眨一下的沉默了会,孙谅道:“也罢,萃儿姑娘,我说了你便照做吧。首先取短剑于左手,右手将剑出鞘”
“哪一把?”萃儿腰间一把单清扬的玉奶剑,另一把是从孙谅那儿夺来的珊瑚短剑,于是她问着。
转转眼,孙谅道:“当用玉祀剑。”
闻言,萃儿扬了扬嘴角,偏是将珊瑚短剑抽出,出了鞘,露出暗色的锋利剑身。
见状,孙谅眼中暗了几分。给贼人拿住成了人质不说,二爷的剑被夺,还被外人出了鞘,这会儿还得以此剑开墓门,他真是宁可方才被罗云端揍晕了揍死了,也不愿事后被二爷整得生不如死。
“然后?”萃儿问着。
深吸了口气,孙谅闭上早已被眼周肿肉推得眯起的双眼。“开墓门,须得诚心祈福,方能避开机关,保住自身平安入墓室。先在心中默念祷辞:主人呀,吾今冒犯,叨扰玄宫,此罪自当日后地府赎,破一门,赔一指,损一墙,赔一臂,踏阙台,赔腿一双”
前一刻还说着话,后一刻他语调平平地吟唱起来,也不管萃儿有没有一句句跟上。
平时孙谅说起话来眉飞色舞,如今喃唱有如夜里低语,声音清冷没一丝起伏,唱的却是血债血偿的字句。萃儿跟着吟唱,一字不差,有如回音;众人听着,不自觉由脚底发毛,一路颤进心里。
祷唱完,孙谅缓缓睁眼。萃儿、罗云端望着他,眼底的兴奋之情已消失,想是被他一番吟唱唤起了敬畏之心他心下一笑,略过护容与单小姐投来的视线,只道:“开陵门以血债偿,如此应可避开墓中机关,一路畅行。现下当将剑还鞘,紧贴石门,以剑为匙横插入锁中,自可开启墓门。”
萃儿站在门前,分明怎么也看不出何处能容此剑,却只能照做。正当她满脸疑惑将剑横置推入,竟从石锁中推出了本是密合于内的石块;当石块落地,剑身已没入锁中,接着只闻“喀”一声,厚重巨大的石门应声而开,却只开至一人能通过的宽度,无论再怎么也推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