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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清扬闭上眼向后倒去,所有内心的不甘也只化做紧握爹爹银甲白龙的力道,那一刻,暖阳照在颊边,她猛地睁眼,手中长鞭一挥而出,浑厚力道在台下沙地划出一道蛇纹,接着纤腰一旋,借力飞身跃过麟角门二人。
不!她还没输!
单清扬喘着气,瞪着麟角门两人立即回身又稳下了马步,她眉间一拧,先后解了封在腕间的护腕。
碰碰两声,落地才看清,原来竟是布包石块;原来一路以来她故意以石块牵制自身出鞭速度。众人一见,不禁低呼出声。
单清扬却没心思去理会那些另眼相看的视线,这本来是她要在与八大门派过招时才要拆的石腕,如今解下,已证明她的七重鞭法尚不纯熟。她一脚将石块踢下比武台,凝眉展开白龙鞭,此架式是未在人前使过的游龙游云起鞭式。
她的眼神明显与方才大不相同,麟角门师兄弟顿了顿,却仍摆出了双人掌法应战。双方架式摆了许久,四周屏气凝神,就等着看谁先出招,谁又如何拆招。
就在此时,一抹春草颜色翻飞而入。单清扬心中一惊,高举的手欲收,怎知却被来人一把握住,硬是拉低到了与眼平高处。
“游龙无需高处行鞭,自在翻飞云间便是。”
那如春风的声音在头顶,温暖的胸膛在身后,是他单清扬讶然,正欲抬眼,就听那声音阻止道:“别动,清扬,你周身真气运行,当专注点。”
来人正是洪煦声。他一身春草长衫,一手还握在清扬右手,低声说着。
“你是何人?竟敢无端打乱比试!若不交代清楚,此一比试便算是七重门输了!”原要出招的麟角门二弟子乱了阵脚,一阵恼怒,破口骂道。
语落,众人也起议论,连另三处的比试也都暂停下来,朝此观望。
章硕棠眼一眯,他见多识广,却也没见过这号人物,方才此人的轻功步法有些似七重门的滑点步法,却又不完全一样,令他一时难辨。
最焦急的莫过于远处观战的七重门长老,瞧着这半途忽然杀出来指点招式的青年,不知如何反应。
比试台上洪煦声直挺挺地站着,一会,才道:“在下七重门人,今日与掌门一同会会你麟角门的回腿沟拳。”他未入江湖,自是没听过远在惠州的麟角门究竟是什么腿什么拳,平时庄内所练多为名门拳法、腿法,或较为特殊独到的拳腿;刚才身边江湖人提了提,他也没留心,此刻只能含糊带过。
洪煦声本在人群中远观,心道无论如何都该看着清扬比完,可方才她临要落下比试台又不甘回招,分明不愿认输,接着竟使出只在单伯伯还在世时练过的游龙游云他心知不妥,就怕清扬倔得不顾自身。七重鞭谱当年留在奉陵山庄,是他亲手烧了,清扬只在小时听过单伯伯口述口诀心法练过开头几式,强使只会乱了身中真气,易内伤,于是他才会逼不得已飞身阻止。
“方才又不见你与单掌门一同,归鸿论武哪容得你看情势说来便来?”麟角门大弟子啐了声,不屑地瞟了眼远处的七重门长老们。“我看是见你家掌门快不行了才上前搭救吧?若是如此,那么不如此刻便带着单掌门速速求饶离去。”
“他不是本门门人!”长老闻言一惊,只得这么喊道。
“我是。长老已有数年未管门里之事,又哪里识得所有门人?”来此之前已向段叔打听过七重门的所有事,洪煦声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单清扬一咬唇,望向长老,却见到一旁舅舅身后站着护容力护容低声不知向舅舅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向自己望来,两人相望片刻,舅舅单手圈在嘴边扬声说道:
“是!此人的确不是门人,他是单家的赘婿!”
单清扬双眉倏地拢近,全身一僵。
七重门那破相单掌门的入赘夫君!那话一出,四下鸦雀无声,众人眼巴巴地望着那笑若春风的青年,只余赘婿二字在脑海无限回音。
单清扬已调息完毕,立直身,回头瞅着还握住自己手不放的三爷。
洪煦声笑颜依旧温暖,如侧边照来的暖阳,就不知是不是因那夕日温度高,他面颊染上一片霞色。回应清扬愈发不明白的眼神,他笑又扬得更高了。半晌,顺着霍齐生的话说道:“在下姓许名声,出身乡野,未入门派;与掌门相识在前两位少侠与之订亲之前,相爱于掌门与他二人解除婚约之后。昨日便该与掌门一同赴会比武,是在下一时想不开,太过在意男儿入赘抬不起头来的心结,才令掌门孤军为本门奋战”
那声音温暖,语调和缓,与一般江湖汉子的豪爽粗鲁相异,众女侠眼露些许好感;众好汉不知怎地听见了他话语中流露最后的男儿尊严,心下直起英雄惜英雄之感。
“放屁放屁!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麟角门大弟子见众人不语,只好跳出来为自己讨公道。分明单掌门就要俯首称臣,此人看来虽温和无害如书生,却莫名教他心生畏惧。“再说江湖中谁人不知七重门哪有什么双人使鞭的招数,眼下你等想一同对抗我与师弟,那不公平!”语毕,看向了一直远远看着事情发展却没出声的武林盟主。
“二对二,哪里不公平?”洪煦声不疾不徐说着:“再说七重鞭法第七七四十九路鞭法游龙游云本就是双人舞鞭,掌门与在下双鞭一体,单用此路与你二人过招,再公平不过。”
“瞎扯!”麟角门二弟子呸了声“谁见过单前掌门与他人共使鞭?什么双人鞭法,分明是你瞎扯!”
在三爷身边的单清扬心知肚明,她也从未见过爹爹与他人一同舞鞭,就连小时教她这最后一路的游龙游云时亦是蓦地一顿,亦是无论口述多少回,总要求自己跟着他的动作一起挥鞭,从不让她独使只是她一直以为是爹爹欲纠正她鞭招之故。
单清扬仰头看着三爷直视前方的脸庞。鞭谱不是老早就烧了吗?如今他挺身而出,又当如何?就算游龙游云真是双人鞭法好了,未曾一同将此路鞭法习全的他们,又该怎么配合?
洪煦声还是以笑回应她无声的疑问,随即抬头向霍齐生道:“舅舅,在下的铁甲赤龙鞭可落在你那儿了?”
霍齐生想起比试前自己还拿着这把清扬惯使的鞭,劝她别要硬撑,如今总算能派上用场;他一扬手,便将手边的赤龙鞭抛了出去。见几位长老忍受不了这闹剧,要飞身夺鞭,身边的洪家护卫早一"步拦路。
霍齐生见状低声道:“到这关头已是骑虎难下,若不认了此人为门人,便是让清扬认输下台,这可是诸位乐见?再说此人自称许声,难道跟了单永飞一世的你们还认不出他便是奉陵山庄的洪煦声?且别说他曾为清扬指腹为婚的夫君,若他想相害于清扬,又何须千里来见、此时出手?眼睁睁看清扬输下阵来便是。再者单凭此人身手,如今出手助七重门,你等还有什么不满?”
几个长老虽口里称清扬为掌门,其实对女子掌门中之事心有不服,霍齐生早想找机会说他们一说。
闻言,几名长老果然缓了缓,就见黑身长鞭在夕照下划出一弯漂亮身形,有几分游龙模样。霍齐生毕竟不是武人,力道有限,洪煦声飞身而出,接了鞭又翻身跃回清扬身边,腕中一甩,右手举鞭靠左腹,拉开了架式。
“章盟主!您来评评理呀!”眼前情势一面倒,麟角门二人极为不服。
章硕棠见到那自称许声的青年一手长鞭分明是女子所用,又将鞭身摆得极低,是自负过了头?甩鞭出招需巧劲力道并重,自然举鞭越高越好使力才是他看向七重门的几个长老个个不再争辩,他问:“怎么样,此人可真是你等七重门人?”
“是。”霍齐生一番话自有道理,尤其听闻此青年为洪家三爷,再瞧他身手灵活,莫非眼疾已愈?果真如此,他们更没理由拆穿谎言,自掘坟墓。“此人正是本门的赘婿!”为首的长老话一出,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这这是当众嫁祸?还是长老逼婚?那赘婿一一字令单清扬嘴角猛抽,身边人倒是一脸无所谓。
章硕棠暗笑两声,乐子自个儿找上门,他乐见其成。“许声为七重门人,其长老为证,此事老夫说了算。”
“可这”麟角门二人还是不服“七重鞭怎能双鞭对我二人”
“七重鞭第七七四十九路为双人鞭法,此事已故的单掌门向老夫说过。”章硕棠说着,铁了心非得一见这青年身手不可。“只是单永飞一手鞭法炉火纯青,双人鞭法一人便可使。”
麟角门二人当下傻住,哑巴吃黄连。
洪煦声微微一笑,转向仍深锁柳眉的清扬。“清扬,你的鞭里有厉气,然没有杀气,是出于不忍伤人之故。眼下要挫他等锐气,绝不能手软。你只管出招,别管使的是哪招哪式,我从旁配合便是。”
单清扬看着他。“可双人舞鞭,当使游龙游云才是”
洪煦声理所当然地平声接道:“飞腿高踢、勾拳方才他二人为推你下比武台,亦是使出了旁的招数,你又何必拘泥?”
“是这么说没错”
“游龙随心而走。清扬,你仔细回想,单伯伯传你鞭法时,可是次次教的都是同一路?”
“”为何觉得三爷字字句句都是为了方便他俩行事?
“清扬,记住,出招莫要有一丝犹豫。无论你鞭如何出招,我定能合得上。”洪煦声低沈嗓音靠近她耳边,定定说着:“记着,清扬的招数,我必能以这赤龙鞭跟上。”
“我明白了。”
单清扬闭上眼,再睁开时晶亮眸中映着眼前的他,唇边勾笑;她反掌将他拍开几步,接着一提腿,勾起金鸡独立之姿,长鞭靠左肩,鞭身软软垂落在脚边。
洪煦声不再看她,赤龙鞭直指尚在发愣的麟角门人。
那对师兄弟震了震,自知免不了一战;当他们再度稳好交错的马步,气势却是弱了半截。
倏忽间,单清扬已然扬鞭而出,不再给他二人任何思考机会。她心无旁骛,长鞭所及之处,破其掌法攻势,直取两人喉间;她手中一抽收鞭,三爷总能抓准时机扫过他二人下盘,乱其腿功。一会儿,当她转换招式以箭蛇吐舌之势鞭向他二人腰马,三爷便使出倒挂蛇影,抽点那二人头顶,令其无从回避。
单清扬无后顾之忧,全心信赖两人手中长鞭,她感觉自己领着三爷出招,又似三爷不着痕迹牵引她
在单清扬眼中,一霎时没了敌人、没了非赢不可的比试,没有重振家门的重责大任,什么负担都烟消云散,只余白龙、赤龙交错翱翔于红红夕日前,划风、破云,争着追逐着冲破天际,一声一声呼啸的鞭风似龙鸣,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