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季可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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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车子抵达目的地,赵英才领他进小区大楼,搭电梯来到最高层,开了门。

    他顾不得礼貌,飞也似地冲进屋里。“初雨,初雨!”

    他连唤几声,得不到任何回应,赵英才也觉得奇怪,里里外外找了一遍。

    “奇怪,人到哪里去了?”他拨手机,等了一会儿。“怎么连手机都没开?”

    “她没开机?”傅信宇惊骇,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拨号,果然直接转进语音信箱,他听着那冰冷的留言声,胸口也跟着冻结。他焦躁地转向赵英才。“你不是说她在你家休息吗?不是说你出门时她还在睡吗?为什么她现在会不见了?”

    “我也不晓得啊!”赵英才喊冤。“你等等,我打她家电话”

    结论是,她不在家,也没进公司,没人知道她的行踪。

    她不见了!

    两个男人同时领悟这点,骇然凝立原地。

    “会不会是她知道我去找你,怕我把真相告诉你,所以干脆躲起来了?”赵英才迟疑地猜测,脸色发白。

    傅信宇脸色比他更白,他不再犹豫,转身便如火箭般地冲出去。

    “喂!你去哪儿?”赵英才在后头追问。

    他不理会,径自奔出大楼,跳上出租车,来到夏初雨住处,他狂按门铃,猛敲门,闹得邻居都跑出来好奇地张望。

    她不在家,真的不在。

    果真如赵英才所料,她又躲起来了吗?就如同三年前,她留下一封分手信,飘然远走。

    傅信宇颓然步出老旧的公寓,迎向他的,正是一帘蒙蒙烟雨。

    怎么跟三年前一样下起雨来了?

    莫非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吗?因为他太粗心、太傲慢,所以罚他再经历一次三年前的痛苦。

    他抬头,仰望忽然变色的天空,雨滴如陨石自天际降下,击痛他的脸、他的眉眼,他承受着那痛,不由得回忆从前。

    那天,同样下着雨,夏天最后的一场雨——

    信宇,我走了。

    离开,不是因为我不爱你,是因为太爱你,爱已满溢,满得沉沉地压在我胸口,常常只是看着你,我便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那种感觉,你能想象吗?当我想到你迟早会离我而去,跟你们公司董事长的千金结婚,我的心就好痛好痛,痛到我以为它可能不会再跳动了。

    我很怕。

    爱一个人是这样吗?爱到几乎不能呼吸,不能心跳,如果有一天我必须眼睁睁地看着你娶另一个女人,我是不是会当场死去?

    我不想死。

    与其被动地等待那天来临,不如由我主动来斩断这段无望的爱情。

    对不起,我太爱你。

    对不起,我还是不够爱你。

    所以,我们分手吧。

    别来找我,因为若是我再次见到你,我很可能会纠缠你一生一世,誓不罢休。我不想变成那种不可理喻的疯女人。

    就让我们平和地分手吧!让我们彼此在记忆里都只记得对方的美好。

    祝你幸福。

    p。s。我发现你藏在衣柜里的戒指了,我们约定好分手的那天,你会送我戒指当作分手礼物,所以我自作主张把它带走了,希望你别介意。

    她就那样离开了,留下他发了狂地四处找她,在雨后那美丽又哀伤的暮色里,流下男儿泪。

    自从九岁那年母亲抛弃他后,他不曾像那样哭过,那么无助,那么孩子气。他好怕好怕,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更怕再见到她时,只是在结痂的心口上再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就像他母亲一样,每回出现在他面前,只是为了要钱,等有了另一个男人,又会不声不响地离开。

    他知道,她比他的母亲更温柔、更体贴、更懂得他,但女人他搞不懂女人,为何她们可以在口口声声说着爱的时候,转身无情地抛下他?

    为什么?

    “所以,你又躲起来了吗?又丢下我了吗?初雨,为什么都到这时候了,你还要这样折磨我?”

    傅信宇沈痛地呢喃,独自在蒙蒙雨雾里徘徊,这城市很大,他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何处是他安身之地。

    他只想去有她的地方,只想紧紧将她抱在怀里,确定她活着,确定自己活着。他不能失去她,经过三年,他重要绝望地领悟这一点,他傅信宇失去夏初雨,就只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我不能没有你,你在哪里?”

    他问着雨,问着天,问着不在面前的女人,问着令他揪心爱恋的她。

    忽地,他灵光乍现,想起三年前自己曾在某处执着地守候了七天七夜——

    这次,她会不会回去那个地方?

    她不敢进去。

    好不容易回到南部老家了,回到有爱的地方,她却在门外踯躅,不敢踏进一步,不敢飞奔进父母和兄姊怀里,做回夏家那个最快乐、最会撒娇的小女儿。

    她是回来看他们的,在生死未卜的手术前,她想见家人最后一面,享受温暖的亲情,可叫她怎么说得出口,她得了可能治不好的癌症?

    他们会心痛的!

    爸爸、妈妈、哥哥、姊姊,他们一个个都会很痛很痛——妈最爱哭了,肯定泪涟涟地抱住她不放,爸表面上是大男人,只会在背地里偷偷地红眼眶,哥哥从小最疼她,谁欺负她都会打得那人满地找牙,姊姊为了哄她开心,自己最喜欢的漂亮衣服都可以转送给她。

    她是幸福的,有这样疼她宠她的家人,怎能不幸福?

    她知道自己应该勇敢地告诉家人实情,早就该说了,可她真的舍不得,舍不得看他们明明深受打击,为了安慰她还得装出轻快的笑颜。

    爸爸、妈妈、哥哥、姊姊,还有令她爱到痴狂的他,她舍不得他们每一个人

    “我太贪心了吗?”夏初雨仰望夜空,怔怔地睇着那一弯勾破夜幕的明月,月色好美,美得她更加感觉到悲伤。“我想跟我爱的也爱我的人在一起,这样很贪心吗?”

    她想活着,活着去爱也被爱,这是否是个贪恋的罪?

    泪水在夏初雨瞳眸凝雾,跟着化为透明的流星雨,一颗颗陨落。

    她哭着,在家门口泣不成声,短短的几步路,她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家人了,她却觉得彷佛隔了一道星河,怎么也走不到

    “初雨!”有人唤她。

    一道暗哑的嗓音,一道压抑着浓浓情感的嗓音,那么熟悉,那么牵动她心弦。她怔忡地回眸。

    傅信宇站在路灯下,银白的光线晕蒙着他俊拔英挺的身影,而他深深地注视她,眼神满蕴爱恋。

    她不敢置信,怀疑自己身在梦中。“你怎么会来?”

    “我来找你。”他上前一步。

    她含泪睇他。“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淡淡扬唇,笑得很淡,却有说不出的温柔。“我猜你会回家来跟家人报告一切。”

    她一凛,言语在唇畔吞吐,好不容易吐落。“所以你都知道了?”

    他颔首。“赵英才告诉我了。”

    怎么可以?她明明不准他说的!

    夏初雨懊恼地咬唇,傅信宇似是看透她复杂的心情,沙哑地扬嗓。

    “你应该告诉我的,不该瞒着我。”

    “可是”

    他倏地展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搂进怀里,下颔在她发鬓厮磨。“你知道我有多慌吗?我差点以为自己又找不到你了,以为你像三年前一样又躲起来不见了!”她震颤不已,察觉到他话里的惊惧,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夏初雨,不许你再这样躲着我了!”他在她耳畔警告地低语。“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要陪着你,陪你一起面对。”

    她愕然。“你要陪我?可是”

    “我已经离婚了!”他打断她,稍稍推开她,神态坚毅。“今天下午,我已经正式办妥离婚手续,也向公司递出辞呈了,从此以后,方家的财产、方家的女儿,甚至方董事长本人都与我无关了。”

    “你、你的意思是你为我放弃了一切?”她颤声问。

    他摇头。“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擒住她的目光温煦如春阳。“当初我就不该为了赌气,答应董事长跟他的女儿结婚,我错了。这三年来我其实一直在后悔,现在只是把错误修正而已。”

    他一直在后悔?

    她怅然无语,胸臆横梗着万般滋味,不知从何理清,有太多疑问、太多悔恨,缠结着心。

    但她无须说话,他懂得她的心。

    他怜爱地抚摸她的脸颊。“我从来就没有爱过娇娇,我爱的人一直是你。”可他不是说过,他的婚姻必须能够带来利益?

    她傻傻地看着他,而他看透了她的不解,自嘲地扯扯唇。

    “对不起,是我让你一直有误会。”说着,他抬手从她衣襟里拉出她挂在颈上的项链,拈起那枚晶灿细致的戒指。“这戒指,你以为我是为了跟你分手买的,其实不是,那时候我是打算向你求婚。”

    她闻言,心韵乍停,呼吸瞬间不顺。“你要向我求婚?”

    “对。”

    怎么可能?!她骇然睁眸,难以置信。

    他微微一笑,正欲解释,一个男人经过,看清在自家门口上演偶像剧戏码的女主角竟是自己妹妹,大惊。

    “初雨!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这家伙是谁?”

    来得不是时候的质问宛如一根大棒,打散一队鸳鸯,夏初雨望向兄长,又羞又窘。

    “哥!”

    傅信宇也很尴尬,转过头,和夏家大哥面面相觑。

    夏大哥瞪了他好一会儿,半晌,恍然大悟,双手一拍。“难怪我觉得怎么这么面熟呢!你就是三年前在我们家附近徘徊的那个流浪汉对吧?那时候怎么赶你都不走,还劳动警察出面”

    流浪汉?警察?这是怎么回事?

    夏初雨茫然,明眸在两个男人身上来回交错。

    这一刻,傅信宇还真想有个地洞能让他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