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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乐知道自家少主负伤之后,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城内的黄巾这么疯狂,如果他早点知道,可能他也会这般疯狂,兵都不会退,冲锋,前进,直到战死。
现在,他与其他人一起,围守在张瑜的小屋外,不练兵也不寻营,也不说话,就在这里默默的看守着屋中的人。
屋内,张瑜没有醒来,流血过多而虚弱眩晕,哪有那么容易就醒。卞氏寸步不离,守着张瑜,害怕又出什么意外,心中默默祈祷。
一旁的小玲儿埋在严氏的怀中早早睡着了,严氏抱着女儿,白日取箭的费神让她身心俱疲,靠在床边上,入了梦乡,娘俩睡得很安逸,虽无床卧却依旧温馨,可能做梦了吧,也不知是梦见了吕布,还是梦见了奉先。
张瑜也做梦了,他梦见自己与曹操讨论着天下事,虽然他连曹操长什么样都不知道,青梅清酒饮一杯,汉末天子终回归,黄巾且为洛阳民,东都再复暮汉安。梦境美好,不知何日成真。
一夜,月亮离开了天空这个舞台,请来了太阳。清晨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涌进屋子里,躺在床上的人终于还是醒了,摇摇头,头还是有点痛,有点晕,下床着靴,更换衣物,只闻屋外快马来报,
“报告主公,夏侯将军传来急报,言天子可能身在洛阳!”
晃了晃脑袋,以为自己听错了,再确认一次,曹操终于被这惊人的消息,彻底弄清醒了。
陈留某处,传出了英雄豪迈的笑声,再有呼声,“天不负我孟德!”
再问传令那人,“那夏侯将军可是收回洛阳,救下天子?”
如实答曰,“未曾,城中黄巾不计其数,将军强攻不下,围而耗之,将军又言,黄巾所言缚天子,恐为空话。”
天子真在洛阳处?黄巾余党又逞威?这下曹操的心理落差有些大了,且不说黄巾后乱,天子所在何处就让他的头风之症几欲复发。
想了一想,嘴角上扬,计策已出。
这事可不能让我一个人想,天下事要让天下人思,趁此,孟德可要看看你们的心到底是何模样。
公元一九零年夏,洛阳焚毁三余月,天下又出惊人论。
曹操诏文告四方,洛阳之处,黄巾再起,挟持天子,再反汉朝,盼各方,广集兵,多积粮,赴洛阳,剿黄巾,救少帝,除国贼,安大汉。
此诏文一出,天下诸侯炸开了锅,各自掂量着,有人即刻兴兵,也有人质疑曹操,你又是如何知道天子在洛阳?更多的人,沉默不言,不知其心何时醒。
月亮把大地上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藏在心里,默不作声。
三四天了,自己醒来已经这么久了,躺在床上,张瑜想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看着自己包成粽子一样的手臂,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不知道还要休养多久时间。
可是洛阳里的情况可比自己的手臂差多了。那日黄巾出城攻击后,城外的曹军再也没有动静了,不攻城,但也不撤军,就这样围着。起初张瑜还不知其用意,直到昨日偷偷溜出府外,看见了有人竟争食草皮,这才明了,洛阳无粮,不攻自破。
派徐晃带刘协去与之商议,却连面都不见,乱箭射回。张瑜纳闷,为什么就是不肯信呢?夏侯惇不信就算了,为什么曹操也不信,为什么天下那么多人都不信!
臣无臣心,暮汉非汉!这才是历史的大流?!
可是历史不是野兽,它不应该吃人,城里近二十万的汉民,不应该落得如此悲惨的结局,张瑜不想看到这结局,自己总要做点什么,改变这些。
想要举手咬指甲思考,可惜手被牢牢地牵在卞氏的手里,不肯松开,这是对昨日偷跑出去的惩罚。
另一只手,稍微一动都痛到要死,更别说举起,他只能盯着窗外那知晓一切的月亮,思策应对。
想到头痛,每每这时,他总会抱怨,为什么黄巾里没有个正经谋士,让他帮我出谋划策该有多好!愤愤不平,抱怨命运不公,带着怨气和满脑子的问题,梦里寻找谋士去了。
次日,小玲儿和往日一样,来到张瑜屋子里叫唤着张瑜,看看小瑜子手好了没有,也带来了一些稀奇的杂草和虫子,怕小瑜子闷着,也怕自己闷着。小刘协从那日起便不知所踪,也不知道被那群大人带到何处,自己一人闷着呢。
见人来,卞氏松了手,把小玲儿拉到一边,细声交代着什么,看了两眼张瑜,而后匆匆出门去,留下两孩童。
娘亲居然走了,机会难得,张瑜可要好好抓住机会了,一个鱼跃,跳下床,不理衣服乱,欲往门口去。
不过两步,衣角的拉扯感让他不得不停住步伐。
“小玲儿你干嘛?”
“小瑜子你干嘛?姨娘让我看着你,你不能出去。”
“小玲儿乖,我是去给你买糖葫芦。”
“骗人!”
“真的,买三支!”
这可是不得了的诱惑,脑海里全是那诱人的红润,微微松开手,“真,真的吗?”
小女孩就是好骗,小脚一蹬,身体一摆,挣脱小手,直奔屋外,甩下一句,
“真的,等我回来!”
小玲儿刚想说带我一起去,突然想起现在洛阳里哪有糖葫芦卖,小瑜子又骗人了,又想起小瑜娘亲的交代,冲出屋外,
“小瑜子快回来,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和姨娘说。”
然而小瑜子早就骑在徐晃的背上,逃出几十米开外,往府外跑去,
“你看着办吧!”
气的小玲儿直跺脚。
“少主,我们就这样逃出来,若主母怪罪与我,如何是好?”
“我为少主,保你无罪,时不待人,再跑快些,快到城楼!”
徐晃从之,一路狂奔,来到东门,上了城楼,那日张瑜受伤的地方,血迹已经被好好清洗过,不留痕迹,那两架破鼓还呆呆地站在那儿,静静地等着别人去将他擂响。
和此处守城的杨奉与李乐打了个招呼,寒暄几句,四人外出,前往俯视楼下,名曰观望敌情。
不知为何,杨奉与李乐总想着法子阻挠张瑜,越拦住,张瑜就越好奇,城下到底怎么了?
城下没有怎么样,不过是地狱的模样罢了。
血染的沙场之上,无数黄巾的尸体被人为地堆积在洛阳城门之前,断臂断腿断首,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还有的黄巾尸首,被扒光了衣物,用木棍生生地支架起来,风吹日晒,那处还有一堆灰烬,依稀可见未烧尽的残躯。
那些人,好似十几日前我还和他们说过话,操练过呢!
生前受苦,死后受苦,国兴苦,国乱苦,这便是乱世民?乱世军?
种子的发芽需要水分与养料,张瑜心里那颗也不例外,此刻城楼下的场景,便是最好的养料了吧。
自责,是养料。
悲伤,是养料。
愤怒,是养料。
仇恨,是最大的养料。
不知觉,那颗种子已经醒来,悄然萌芽。
“少,少主,不要再看了,我们先下去吧。”
不敢多看,不愿多看。
“下去吧,不看了。”
留下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弱小背影,还有被拉得很长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