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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小小的土屋,摆上几条长凳,油灯和蜡烛发出昏暗的光芒,刷着白漆、充作黑板的墙上用炭笔整整齐齐写着一条条军纪,这便是武乡百户所的“识字班”教室。
白日里旗军和新卒要进行训练,屯丁和余丁要春耕播种、空闲时间也要参与训练,“识字班”自然只能放在晚上进行,照明的蜡烛和油灯又是一笔巨款,但秦寇入晋和张家两座大山压在吴成身上,逼着他加快军队建设的速度,由不得他节俭持家了。
百户所的军民对此事热情非凡,这个时代读书识字是一件奢侈的事,单单是书本价格就让寻常百姓家承受不起,哪怕是小门小户的书香之家,家中藏书大多也是各种手抄的书籍,不少人连开蒙的《三字经》都凑不齐。
所以明太祖朱元璋才会采取八股取士的方式,将科举限定在四书五经之内,尽量压缩百姓读书的成本、扩大朝廷取士的范围。
所以大明私学书院遍地,士绅豪商以开办书院为荣,寒门士子也大多靠着书院私学才有机会学成科考、百姓对文会和大儒名士的追捧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说到底,读书的成本太高,这个时代大多数普通百姓连书都看不到,又哪有机会识字读书?更别说参与科举了,成本过高,读书的权力自然而然就逐渐被某些拥有大量财富的阶层垄断,成为了划分阶级的工具。
满朝文武,真正出身普通家庭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原本教书育人的私学书院,成了豪商士绅的代言人,结党营私、鼓动舆论、遥控朝政、祸国殃民。
吴成自然不想自己的“识字班”也沦为结党营私的小圈子,从一开始“识字班”就对所有人开放,只要有意愿都可以来听课,这几日训练中挑选出来的那些新卒作为重点培育的对象坐在屋中长凳上学习,发了炭笔和纸张,而那些没被挑中的旗军、屯丁和余丁则自发来上课,将屋里屋外站得满满当当,不少人还拖着儿子孙子来听课。
读书改变命运,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一句空话,单单是能写会算,去店铺当个账房、去县城帮人写写算算收收润笔、甚至去县衙应个小吏,怎么都比辛苦耕种、当着这年年欠饷的丘八活得好,如今有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摆在眼前,又怎能不让人趋之若鹜?
吴成跟着绵正宇来到“教室”外时,见到这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的场景着实是吃了一惊,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么多人围着,却没有一丝杂音传出来,只有“教室”里那些重点培育的新卒朗朗读书声传来。
不时有识字的屯丁和旗军从“教室”里跑出来,高声喊出课程的内容,这时人群中才会传出一阵跟读之声,夹杂着父母催促儿子记忆的骂声。
不说秩序井然,但和平常生活和训练中相比,简直是两拨不同的人群。
“读书能改命,咱们这些丘八活得苦,好不容易有个杜神童能帮忙改命,谁又会放弃这个机会呢?”绵正宇见吴成打量着人群,微微笑了笑:“你别看如今一副守规守矩的样子,刚开始的时候也闹翻天了,把杜神童给惹得发了大火,将几个吵的凶的轰了出去、再不让他们听课,如今才变成这副秩序井然的模样。”
“单单轰出几个人不让听课就能让所有人都守规矩?咱们拿着鞭子军棍打得血肉模糊,不也照样一拨一拨不守规矩的吗?”吴成暗暗摇了摇头,没再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左右看了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读书光靠跟读没用的,明天组织人手在教室外竖几面墙,用白漆刷了,让那些识字的旗军和屯丁在上面写画,来听课的也发与纸张炭笔,让他们跟着记录。”
“呵,纸笔又是一大把银子撒下去了!”绵正宇哈哈调笑几声,面色又忽然一转,严肃的问道:“吴家崽子,你请先生、教识字,花多少钱俺都乐意,但这杜神童年纪轻轻遭到那般大难、心中怀怨是正常的,所以他课上教的东西偏激了些,想来也是正常的。”
吴成愣了愣,绵正宇这话看似在评价杜魏石,实际上却是在找理由给吴成开脱,这倒是勾起了吴成的好奇心,想听听杜魏石到底讲了些什么东西,竟然让绵正宇这么急切的想把自己和他撇干净。
挤过外围一层人,人群发现新百户领着吴小旗来了,纷纷让开一条路来,吴成和绵正宇走进“教室”,借着昏暗的灯光寻了一块黑漆漆的角落,悄悄的缩在一旁听课。
杜魏石拿着一本《三字经》,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教着,每念一个字,便在墙上工工整整的写下,领着“学生”们跟读几遍,再整句通读一遍,不时点人起来背诵默写,背诵或默写出错的,便当场记下名字,等第二日白天操训之时一起受罚。
混在教室里的毛孩不知何时瞧见了吴成和绵正宇,等二人站定位置便悄悄挤了过来,嘿嘿傻笑着:“成哥,你们也过来听课?晚些来嘛,杜神童后面会讲九九算法,比现在教的识字有趣多了。”
吴成笑着点点头,“识字班”不单单教识字,还要教算学,这是吴成特别要求的,好在杜魏石出身商贾之家,《九章算术》也是读过的,教这些大头兵足够应付了,正好免了吴成又花一笔钱去请个算学教师。
绵正宇伸着脖子看了一圈,问道:“毛孩,四崽子跑哪去了?不是让你们一起听课的吗?怎的不见他人影?”
“四哥听课就犯困,来了一次就没来了.....”毛孩脸上有些尴尬:“他说他就好好当个丘八,又不考科举,识字没啥用。”
“这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断他的腿!”绵正宇勃然大怒,声调不由高了几分,换来杜魏石一声干咳和怒目皱眉的瞪视。
“入了我的课堂,就要守规矩!”杜魏石将书本放下,年纪轻轻的,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三字经今日就教到这,这几日你们学了几十个字了,明日要随堂抽考,都记着规矩,两次随堂不过的,今后这课堂里就再没有你的位置了!”
瞧了一眼绵正宇和吴成的方向,微微点点头,杜魏石抄起炭笔在墙上写画起来:“现在开始教算学,今日你们好好算算田土税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