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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少年人缺觉，虽然身体已经按照生物钟在六点的时候就醒了，可还是下意识的想在床上多趟一会儿，直到脑中在6:15的时候响起，齐振云才从床上起来，简单的洗漱，在六点二十五的时候，他来到了楼下，正要往厨房走的时候，忽然觉得客厅里好像坐个人，回过头，就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妈？”
“……你醒了啊。”他母亲的声音从前面的沙发里传过来，他走过去，就看到他妈盘腿坐在那里，莲花似的盘坐姿势，要比很多电视剧里的出家人还要正规，感觉到他到了跟前，她缓缓的睁开眼，“今天还要上学吗？”
“嗯，妈……你又失眠了？”
“不，我只是在尝试冥想。”他妈妈看着他，“我觉得你也应该尝试，这能令你更好的找到你自己。”
齐振云不知道说什么，停了下道：“您吃饭吗？”
“有什么？”
“您上次让朋友从澳洲带回来的燕麦，还有鸡蛋，可以蒸一下。”
“你平时就吃这些吗？”
“嗯。”
“虽然也可以了，但最好还是有点别的，比如肉类，比如蔬菜，你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这一点要注意。”
“嗯。”
“那就按照你说的，也给我泡一份吧，家里还有德运的奶粉吗？”
“德运的没有了，还有一些蓝胖子的。”
“那就给我再放一些蓝胖子的奶粉，就加到燕麦里。”
“好的。”
齐振云烧开水，泡了两碗燕麦，又把鸡蛋放进蒸蛋器，然后活动了一下身体：“妈，我去跑个步，一会儿就回来。”
“跑步，你不吃饭？”他妈妈依然坐在沙发上，歪着头看他。
“燕麦刚泡上，现在温度太高，还不能加奶粉，等我跑回来也就正好了。”
“哦，对，奶粉对温度是有要求的，你去跑吧，我再冥想一会儿。”
齐振云点点头，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道：“妈，你这冥想，也不用总是半夜做。”
“……你不懂。”齐振云等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妈妈的声音，“只有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你才能更好的认清自己和这个世界。”
齐振云抿了下嘴，不再说什么。
他们所在这个小区说好，不仅是房子盖的好，最重要的是各种配套设施都非常不错。绿化湖水不用说了，还有塑胶跑道，他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快速跑上二十分钟，这一天他比过去跑的更快，在二十分钟结束后，就算是他，也有些直不起腰。
“小齐今天真猛啊！”小区里也经常来这里健身的一个大爷开口，“不过就算你年轻，也还是悠着点吧，现在累着了，以后想养都养不回来，我当年——”
“你个老头子，让你少唠叨，你还就唠叨！”大爷的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老太太揪住了耳朵，“现在谁还愿意听这些啊！再说，谁年轻的时候没受过罪？我没受过？我当年怀老大的时候你还当兵，生了孩子我是在破风的屋子里做的月子，现在我的腰啊，还经常直不起来！但我说过吗？我说过吗？生老二的时候呢，我更受罪，还要跟着你跑生意，扛着那么大肚子去爬火车，那一次差点没掉到火车轮子下面，脚崴的就和馒头似的，但我说过吗？”
“你、你现在都说了。”
“那是你说了我才说的！”
“那、那……我说的小齐爱听，小齐最爱同我说话了，咦，小齐呢？”
“小齐早走了，人家十几岁的大小伙子，谁没事天天听你说这些陈麻子烂谷子的破事。”
“唉，我也是为他好啊——哎哟，你个死婆子，又拧我！又拧我！”
“你为你自己好吧，快来锻炼！”
……
听着后面吵吵闹闹的声音，齐振云不由得一笑，感觉心情彻底的好转了——那位大爷说的不错，他的确，是爱听他唠叨的，不过他也是真没有时间。
回到家的时候，比平时晚了两分钟，不过因为家里暖气开的足，燕麦并没有怎么凉，还是温的，对他来说正好，他妈妈却有些嫌弃，吃了两口就放到了那里，他犹豫了一下，道：“早饭要吃好的，你不是一直这么同我说吗？”
“我儿子长大了呀。”
他妈妈说着，摸了下他的头，他很是尴尬的僵了一下，他妈妈笑了笑：“哟哟哟，都知道害羞了呢。”
“妈，我已经十四了！”
“那又怎么样，我都四十了。”
齐振云说不出话了：“哦，对了，你那个足球赛踢的怎么样了？”
“……我们还在踢。”
“还在坚持啊。”
……
“那就好好坚持吧，年轻真好啊，能坚持自己想坚持的事情，不过，听大人的是没有错的，所以坚持到一定时候就可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剥着鸡蛋，“就像我，妈妈年轻的时候也很倔强，那时候你姥姥姥爷真的是把我绑起来的，我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他们啊，一直是一点委屈都不让我受，在学校里和同学吵几句就能帮我去出头的，但那一次他们是真生气了，你姥爷还打了我一巴掌，但我不听，非要一意孤行，然后呢？就是现在的样子了。”
齐振云没有说话，这番话他已经不知道听过他妈说多少次了，早先的时候，他还会问，现在这样怎么了？妈妈有什么难受的事情吗？
而现在，他已经不会了。
现在生活中的所有，对他的妈妈来说，都是要后悔的……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但这好像是事实，而他，无能为力。
他沉默的把饭吃完，把剥下的蛋皮收到自己的盘子里，站起身：“我去上学了。”
他妈妈的鸡蛋依然没有剥好，听他这么说挥挥手：“你去吧，我一会儿也要去给学生们上课呢。”
他抿了下嘴，上楼去拿了自己的书包，同时用手机叫好了车。
他们家离学校差不多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好在这个点还不到上班高峰期，路上虽然也有不少送学生的车，还不至于拥堵，所以在七点半早自习的时候，他还是能进学校的，不过这只是发生在没意外的时候，如果有一点意外，比如说某一天就是堵了，或者没有及时叫到车，他就会迟到一会儿。这在其他学生那里是了不得的事情，在他这边却不算什么。
刘磊那里是不用说了，他早就摆出了家中的困难，而刘磊在同他妈妈说了话之后，也不再对他有什么苛求；
门卫那里更好通融，偷偷的塞过去两包烟，师傅虽然会笑骂，却不会再把他关到外面了，至于偶尔碰到的教导主任什么的，只要乖乖认错就好，他是一班的，成绩又足够好，教导主任也是不会为难的，所以，在发现今天会迟到几分钟的时候，他也没什么慌张的，事实上他在离开家的时候就知道会迟到，毕竟，他今天是有些意外的——一个月里他也难得有几次能碰到他妈妈，更不要说在早上说话吃饭了。
他下了车，正要往学校里去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就看到时令。
看到时令，他有些发怔——他不仅脸肿着，眼也肿着，眼圈下面还有些黑，这是……哭了？
齐振云有些发愣的想着，然后又看了看关着的大门，难道是因为迟到没进去哭的？
这也太容易哭了吧！
他摇摇头，正要开口，那边就传来一个冷硬的声音：“你就是他的班长啊！”
他一怔，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了件大红衣服的矮胖的中年妇人，她的皱纹已经很明显，白头发也是能一眼看出来的，有一双大眼，睫毛很长，能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应该还算是漂亮的，但现在只有戾气，见他不说话，妇人皱了下眉：“我问你呢！你是不是就是那个齐振云！”
“您是……？”
“我是他妈！”
“啊，阿姨好。”
“别说什么好不好的，我给你说，以后，你别请我们家小孩吃饭！什么三百多的必胜客，二百多的张记，我们吃不起！这是饭钱！以后我们家小孩，就回家吃饭！”她说着，拿出一叠人民币拍在了齐振云的胸口，齐振云一怔，“阿姨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
“我没有！”没等他没话说完，王娜就尖声道，“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也许对你来说吃个饭不算什么！但对我们家来说，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消费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一次我就去找你们老师！”
齐振云抿了下嘴，没有再尝试解释，只是把目光转向时令，后者有些呆愣，看向他的目光像一只被套中的兔子，在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然后，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但他还没站稳，就被他妈拉住了：“你干什么？”
“没、我没……”
“我昨天对你说的你忘了？”
“没、没有。”
“那现在说啊！”
时令看了一眼王娜，又转向齐振云，然后慢慢的低下头，低低的道：“班、班长，对不起……我、我不该吃你的，你、你以后也不、不要再叫我吃饭了。”
齐振云垂下了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叹息……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那个声音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满满的无奈和茫然……